常杉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去的，她的思绪一直都还在方才胡蝶跟自己说的话上面，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认真去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是妖，她是人。
但是在感情上面，她似乎，比胡蝶还要不懂人心。
常杉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手臂上面突然被人拉了一下，她跌跌撞撞地倒在他的怀中，那远走的思绪，才被拉回来。
她猛地抬起头来，却看见颜墨正一脸气急败坏地看着自己，说道，“你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常杉抬起头来，才发现周围都是陌生的街景，天已经快要黑了，想必自己估计走了不少的路。
“杉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颜墨看着常杉那似乎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有些慌了，话刚刚问出口的时候，便听见常杉说道，“颜墨，我问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什么事情？是那个柳长林的，我刚刚已经大致和他说过了，他之前在朝堂上面的时候....”
“不是，我想要问的，是关于你和我之间的事情。”常杉将他的话轻轻打断，说道。
颜墨挑了挑眉头，说道，“什么事情？”
“如果有一天，我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会怎么样？”
颜墨没有想到常杉会突然说起这个问题，正要说自己不可能会让她消失的时候，却看见常杉正一脸迫切地看着自己，等待自己的答案。
颜墨只能老实回答，“我先将那个把你弄消失的人杀了，然后...”
他的话说着，顿了一下，才说道，“然后我就跟着你的脚步，也离开这个世界。”
说实话，这样的话，常杉并不是第一次听见，然而，却是第一次的动容。
她将喉咙之间的哽咽吞下，哑声说道，“那如果，你先离开的话，你希不希望我这样做？”
“那当然不行！”颜墨立即说道，接着，他歪头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如果是我先离开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在这个世界上，依旧好好的存活着。其实杉儿，你并不需要过的这样辛苦的。你长源山庄的仇是要报，但是你不需要在将这血海深仇背上的同时，也将整个苍生背上，你不过十七岁的姑娘，苍生如何，天下如何，并非一定要让你来承担。”
颜墨的话说完的时候，那一种感觉，就好像拿了什么东西，在常杉的心里轻轻撩拨了一下。
她突然有一种很恍惚的感觉，好像在千百年前，也曾经有人，跟自己说了这么的一段话。
那个时候，烟雾袅袅，来人一袭白衣，笑容浅浅，一双眼睛之中，却又如同历经沧桑一般。
夜。
从下午听见颜墨的话之后，柳长林的心情再也没有平静下来，在他的脑海之中，一直都在想着，那是关于几年前的是事情。
多久了呢？
就连柳长林都已经忘了。
那个时候，他刚刚从小镇上面出发，去往赶考，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他，他心高气傲，直接放下豪言，若是不功成名就，绝不回来。
然而，那一年的科举，他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惨败。
家乡，他是一定回不去的。
干脆直接往与家乡相反方向去，在那温柔的水乡之中，他遇见了她。
最先吸引他的，是在她那摊子面前的那飘溢的酒香，那个时候的柳长林当真有一种恨不得一醉方休的感觉，走到那摊子的满前，那女子也正好抬起头来。
接着，他才知道，她家母早逝，家中只剩下她和家中父亲，两人相依为命，凭借着父亲那酿酒之术，日子倒也过的不错。
小蝶正值年华，柳长林一张脸眉清目秀，加上满腹诗词，无疑是最让她心仪的地方，那小蝶的父亲见柳长林也是一个有才华之人，也默许两人之间的关系。
两人便在家中小院的地方，设了桌子，拜了天地，结为夫妻。
接着，是细水流长的三年时间，她善解人意，将他的生活照顾的一丝不苟，他向她许诺，等若有一日高中，必定八人大轿，将她抬进状元府中。
然而，世事总是不随人愿。
在再一次的落榜之后，他无颜回去见她，找了一个地方，安心读书，誓要在那一纸书上，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终于，再一个三年过。
金銮殿上，他一鸣惊人，字字珠玑，被圣上钦点为状元，官袍加身，走街过巷，好不热闹。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人去找她。
然而，得来的却都是她已经不在家乡的消息。
后来，他才知道，在自己不在的这三年时间，她已经改嫁，现在，已经是县上富贵人家的少夫人。
他心里气苦，但也不怪她。
接着，是漫长而又短暂的两年官场时间，他不懂迎合，又不曾奉承，很快就在朝中受到排挤，他心高气傲，自然受不了这样的罪，干脆辞官还乡，回到这小镇的一方土地上。
胡蝶的相貌，和小蝶，的确有几分的相像，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似乎是她回到了他的身边。
而在她的名字里面，又正好带了一个蝶字，他叫她小蝶，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接着，是她张口，说要以身相许，他并未想那么多。
他想，这么多年过去，既然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自己或许也应该将过去抛掉，重新开始。
然而，现在却有人告诉他，原来自己自己不知道的真相下面，居然是这样的吗？
桌子上的蜡烛在摇晃着，映出来人那修长的身影，柳长林的身子一凛，猛地转过身的时候，却看见来人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说道，“夫君，你晚膳都没有用，我直接给你送过来了。”
柳长林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就在这时，胡蝶已经将托盘放置在桌子上，将上面的饭菜一盘盘端了起来，轻声说道，“这是我自己到厨房烧的，我不知道夫君喜欢吃什么饭菜，只能请教了小凌姑娘。”
柳长林很久没有回答。
胡蝶抬起头来，却看见他的眼睛正紧紧的看着面前的那一碗面。
她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这面是小凌姑娘告诉我的，她说你最爱吃的，就是清面，所以我就用厨房....”
“啪”的一声，是柳长林直接伸手，将那清面直接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胡蝶的脸色顿时一变，猛地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见柳长林正一脸愤怒的看着自己，说道，“小凌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都还不知道吗？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清面！”
不因别的，只因为，生前她最爱给他做的，也是情面。
寒冬腊月里面，除了那一碗情面之外，还有她那温柔的笑容。
他此刻，连想起，都不敢。
话说完的时候，他直接站了起来，往房外走去。
直到他将房门“轰隆”一声合上的时候，都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胡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回过神来，将手抬起来，在那上面，是一道刚刚被瓷碗碎片划开的伤口，鲜血从上面渗透出来。
她轻轻挥手，在巨大的灵力下面，那伤口立即愈合，恢复前一刻的白皙光洁，但是，心头上面的呢？
胡蝶轻轻抬起头来，在那打开的窗户上面，是一轮寂寞的明月，像是在笑着自己的多情。
她错了吗？
为什么，在千年之前，他似乎并不是这个样子。
甚至于，在昨天晚上的时候，他....
胡蝶慢慢将手松开，将面前的碎片收拾好了之后，往门外的方向走去。
大堂上，颜墨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在回来的路上，颜墨跟自己说了一些，常杉知道，其实，颜墨根本就不曾在柳府上面看见过小蝶的魂魄，他之所以会知道之前柳长林和那小蝶的事情，是在梦境之中看见的。
那是不是一个梦境，颜墨也不知道。
这样的事情，之前在高家的时候，颜墨也曾经历过一次。
或许那梦境，应该叫做另外的一个名字，预知。
在他预知的梦境当中，胡蝶被架在了火堆上面，柳长林站在最前面的位置，目光狠毒的看着她，说道，“烧死这妖孽！”
妖？
颜墨也是妖，并且他能够透彻的知道，在胡蝶心中的感受，所以，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既然最后都是要死心，不如就让胡蝶现在就死心。
常杉站在一边，柳长林坐在她旁边的位置，在两人对面的地方，是一块架起来的白布，颜墨在白布的那边，烛光下面，颜墨在那边煞有其事的做法。
一会之后，放置在桌面上的烛光“噗”的一声，突然灭了，整个大堂变成了一片漆黑，烟雾，却从地面上，开始慢慢腾升起来。
柳长林瞪大了眼睛，接着，在那漆黑的白布那一边，开始有了一点点的光亮，在这边映出来的画面，是一张渐渐清晰的脸庞。
柳长林立即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是你吗？小蝶？”柳长林的声音开始哽咽了起来，说道。
“是我，夫君。”那边的声音轻轻，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