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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恨与不恨

“我……我是来跟你告别的,皇上命我戍守南疆,无诏不得回京,这一去,再会无期……”

秋月明低了头,敛了眸,无力感重重击打着他的心脏,第一次,他感觉到那高高在上的位子的力量。

若他有那个能力,他说什么都不会丢下她!

“是啊,你怎会带我走呢?你不是在婚礼上丢下我一次了吗?”乐无忧淡淡一笑,轻叹了声,“你走吧,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无忧,对不起……我……”秋月明嗫嚅着,他想解释,可解释有什么用?

她想要嫁给他,他却不信,偏要自作聪明,以为夜雪死了她就能安心跟他了,却不料将她推进了地狱。

她要他带她走,可他却没那个勇气。带她走,就是叛君,就是叛国!他怎能迈出这一步?

皇上虽将他发配南疆,终究还顾念着手足之情,他又怎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走吧。”乐无忧挣了挣,没能挣开秋月明的怀抱,也就不再白费功夫,任由他抱着。

“你可恨我?”他问得小心翼翼,眼里带着浓浓的乞求。

她却没再看他一眼,淡淡道:“不恨。”

秋月明一喜,眼神倏地明亮起来,然,乐无忧下一句话,又将他狠狠打入深渊。

“恨一个人太累,我不想用尽心力记住一个人,却只为了恨他。”她淡淡说着,低哑的话声如闷雷一般击在他心扉。

天打雷劈就是这种感觉吧?

秋月明懵了,他只能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才能发出低哑的声音:“你……你竟连记住我都不愿?”

乐无忧被按在他怀中,脑袋有些晕,他抱得太紧,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心好痛,生生撕裂一般,她感觉得到他的心痛,但正因为这心痛,她愈发心寒。

他不能带她走,他骗她,他不信任她,他无法救她,那么,他还心痛什么?为了表示他对她是真心的吗?

这真心,好廉价!她看不上!

这真心,好昂贵!她要不起!

“有些东西,毕竟是强求不来的,我不怪你,也不怪他,我谁都不怪,谁都不恨。”她的声音闷闷的,不知是带了哭腔,还是因为口鼻受阻。

不怪,不恨,却无法原谅,怨天,怨地,最怨的,还是自己,似乎她就是一个诅咒,只要是跟她沾上边的,就没有一个不倒大霉的。

只除了……他!

是啊,他是天子,天子自是天命所归,又怎是她这般凡夫俗子所能沾染?

只是她不去招惹他,他却偏偏不放过她。

秋风清,为什么?

为什么!

秋月明抬起她的脸,狠狠吻了上去,这一次,是真正的最后一吻。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百转千回,重重磨难,他们,终究是两路人……

从此,天涯路人。

不甘,不愿,痛心,痛悔,然而,再怎么不甘不愿、痛心痛悔,该来的总是要来,该去的总是留不住,缘分,就这么尽了。

“无忧,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答应我,好好活着!”他握着她双肩,轻轻晃着,眼里是满满的卑微的乞求。

“活着……为了什么呢?曾经,我为了霜哥哥活着,后来,我为了后来活着,可是,霜哥哥骗了我,你也骗了我,孩子没了,后来也没了,我还有什么好活的?”

乐无忧蓦然笑了起来,静夜中她沙哑而又凄厉的笑声回荡在宽敞空落的寝室,平添了三分凄冷。

秋月明心头猛然一惊,双手紧紧一收,又将她搂进怀里,她的笑将他已然破碎的心搓揉研磨化为灰烬,他好怕,这样的她太不真实,似乎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明月,你知道什么叫做生无可恋吗?”她依然笑着,脑袋被他按在胸前,声音闷闷的,越发令人心碎。

“无忧,别这样……要怎样?你才能好起来?”秋月明埋首于她秀发间,痛苦低喃,两行清泪溢出紧闭的眼睑,在妖媚的脸上留下两道水痕。

“好起来……好得起来吗?”长叹一声,她幽然低问,“你,能好得起来吗?”

她知道他的痛苦不比她少,孩子是她的,也是他的,没了孩子,他一样伤心,只是她背负得太多,夜雪的死,她的未来,还有……精神的崩溃……

她已将终身交到了他手上,他却亲手葬送了,她怎能不怨?但她能怨谁?怨秋月明吗?她有什么资格怨他?若论欺骗,分明是她欺骗在先,他不信她,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底,不过八个字而已: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秋月明英挺的身子一震,他,还好得起来吗?

这问题,还有回答的必要吗?他说过,只爱她一人,只要她一人,失去她,他怎能好得起来?

强健有力的臂膀抱得越发紧了,他深深呼吸一口她发间的幽香,缓缓道:“无忧,此生,是我负你,来生,我必倾尽所有,在所不惜!”

来生……今生都负了,还谈什么来生?

“那么今生,我要怎么办?”

她抬眸,泪眼朦胧,现在的她,早已不是无爱无恨无悲无喜的冷血将军,现在的她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有血有肉,有泪有笑,要怎样,她才能面对这一切?

他强行将她带出了往日灰暗的世界,给了她最细致最温柔最诱人的爱,可也是他,亲手将她的梦打碎了,却又抛下她,将她丢进了一片更为沉重的阴霾。

要怎样,她才能无动于衷,要怎样,她才能无伤无痛?

“今生,有朕!”门外传来一个隐怒的声音,秋风清推开门,一步一步走了进来,步子很慢很小,怒意很深很沉。

星眸微眯,死死锁住拥着的两个人,秋风清心里翻腾着,如一锅沸水,怒意如水泡一般起伏不休。

她不说话,霞儿以死相逼,她也绝少开口,可他一来,她却说了那么多!

她说生无可恋,她要他带她走,她说,今生怎么办,她将终身托付给了他!

她爱的,竟然是他!她爱的人,竟然是秋月明!

乐无忧无声一叹,轻轻挣了挣,竟轻易挣开了,心中又是一阵冰寒,再不愿见这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的兄弟二人,侧身躺在榻上,背朝二人,拉上锦被蒙住了头,锦被下,泪水无声,湿了衾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