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已经不是大小姐了，为什么还要上贵族学校？”
“飞机失事不是可以拿到大笔保险金吗？就是用那个来支付剩下的学费吧。”
“脸皮真厚呢。如果是我的话，就会转学的丫。”
这样刺耳的言辞，肆无忌惮地冲击着佟妤婉的耳膜。
但是佟妤婉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而哭泣，只是瞪大眼睛无视他们，昂首地走过去。
因为、因为我没有做错什么，所以我不需要感到羞耻。在完全是正直明亮的教育中生长的佟妤婉，就像一株笔直的植物那样，拥有属于她的风姿。
“真是讨厌，好碍眼。”
站在楼梯上最上层的少年，蹙眉看着走上来的佟妤婉，伸出了手，“你的样子非常惹人厌，失去父母不是应该哭到脸肿吗？”他用力把佟妤婉推下了楼梯，“对呢，就像现在的样子。”
脚在跌下去的同时扭伤了，佟妤婉倔强的忍痛抬眼，若在平时，一定有数不清的手会伸出来抢着来扶她吧。但是现在却化为冷漠的注视，以及嘲讽的笑声。
“妤婉？”
天真可爱的声线在背后传来。
只是回头，就看到了最熟悉的朋友的脸。姜明美睁大眼瞳，湿润地注视着她。
“好可怜呢，衣服都弄脏了。”轻盈得像小鹿一样奔来的身体，甜美得像天使一样的微笑。
“你的父母遇到了不幸，真可怜。你家的公司倒闭，真可怜。连车子也没有了，真可怜，听说最疼你的祖父也快死了，真可怜……妤婉。”
姜明美大大的眼睛近在眼前，粉红的唇瓣一张一合：“你真的好可怜呢。”
心脏剧烈的跳动。
大脑却是一片空白，只是像坏掉的唱片那样，反复的跳着“真可怜”这样的字符。被同情了，为什么会是全身都要燃烧起来的感觉。说着“真可怜”的少女的笑容充满可恶的味道。比被打了耳光还要难受的感觉这到底是什么，这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羞辱又是什么！
佟妤婉的血液都要冻结了。
“嗤。”有谁在不屑的冷哼，“这就是女孩子的友谊呢。”
抬头，视野一片昏暗，看不清是谁说了这样的话语。
只能见到黑色的皮绳在细白的颈上闪动。
突然很想就这样消失，无法忍受继续存在于这里。不是畏惧冰冷的言辞，而是其他的一些无以名之的东西。
在自尊心破碎的声音里……
佟妤婉想起了保镖先生的话——“小姐，这样的话，也对小姐的朋友说了吗？”
他一定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吧，但是为什么都没有人告诉自己呢？有锐利的东西化为悲鸣，震动在佟妤婉心里。无法去痛斥明美，因为自己一定犯下了不知名的过错，就像受到诅咒的星星王子那样。
但是，但是我并不是成心想要那样的。佟妤婉在心底拼命的解释，我不知道原来被别人站在高处同情是这么差劲的感觉。
从生下来就一直都是处于最高处的大小姐的佟妤婉，即使不明白这样的事也没有什么不对。就像保镖说的，对小姐来说，没有可以称之为“错误”的事。是的，但是这个前提是，她一直都是“公主”的话……
我到底一直生活在怎样的世界里呢？佟妤婉开始思考，究竟以前的事假象，还是现在的是假象？
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学校，被迎面撞到的路人斥责，“没有教养！”
头发散乱，身上的衣服也因为跌倒而弄脏，佟妤婉在迷了几次路后，才终于走回到家门口。一瞬间，觉得自己很没用。为什么已经十七岁了，却还会迷路呢？没有人接送、没有人照顾的自己，竟然只是这么没用的一个人。
被强烈的羞耻心刺激到发抖，佟妤婉忽略了近在眼前的现实。大门口的铁索，阻隔着佟妤婉与温暖房间的距离。
“为什么！我是妤婉！”怎样敲打也无法得到回应，她虚弱地任由身体滑下，还是紧紧地握着拳头再三敲击。
“我是妤婉。为什么要锁门，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华灯初上，城市里飘着隐隐的雾气。天气越来越冷，穿着校服的佟妤婉，打了个喷嚏。又饿又冷，简直就像一只流浪的小猫。蜷腿抱着书包，她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想着曾经的很多快乐的夜晚，那时以为是平常的事，却再也不会属于她了……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冷漠的声音响起，黑色皮鞋出现在弥花的视线里。
“这已经是我的房子了。我买下的。”男人居高临下的说着，他似乎知道佟妤婉的身份，却只是无情的解释。长长的刘海遮住一小半面孔，又高又瘦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围着黑色的围巾。
佟妤婉愣愣的看着他，却只认出了他身后的人是森秘书。
“你……”像发怒的小猫一样，弥花一下子站起身，“你就是他的幕后老板吗？逼倒我家公司的人！”
“不不不，不是这样。”森秘书横在两个人中间，“这只是买房的人。”
“那为什么会和你这个坏蛋在一起？”佟妤婉愤怒道，“我才没有卖过房子！这里是属于我的家！”对，这是弥花的家！是弥花生下来就在这生长的地方，有她和父亲、母亲、祖母、祖父的回忆！是她的宝石！
“可你姑姑已经把它卖掉了。在很多天以前，她就在积极的寻找买主了，小姐。”推了推眼镜，森秘书笑道，“你还是这么天真呢。”
血液迅速地降到冰点又因愤怒被点燃，佟妤婉不顾一切地扯住森的袖子，“她在哪里！她去了哪里！”
“她走了。不过还算有良心，她至少带走了你的祖父。”
“爷爷？”佟妤婉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终于还是站稳了脚步。
“放心吧，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她不可能置之不理的。但是，她也确实没有义务照顾兄长留下的拖油瓶。”冷漠地扬眉，曾经那样温柔的森秘书漠然的注视着失去了一切又被亲人抛弃的佟妤婉。
“请让开好吗，这位先生是这间房子新的主人，他要进去。”
“你是罪犯。”佟妤婉哭泣着职责森，“你是欺骗了我、出卖了公司的人！你甚至还夺走我的房子！”
“你讲讲道理好吗？如果不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才不会帮那女人找买家。你就想想，至少这些钱，可以维持你祖父的医药费吧。”森极力摆脱佟妤婉的纠缠，但是佟妤婉却怎样也不肯放手。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只是在像洪水一样的惶惑淹没她之前，必须拽住一个足以支撑她的点。
“放开。”不耐烦的森用力抽出手臂，受到反作用力的佟妤婉踉跄地向后倒去，胳膊肘传来痛楚的同时，落地的瞬间就已经擦破了皮。
“真可怜。”同样的话语，自那名有着长长刘海的男子口中说出，却不带有丝毫怜悯的意味，也因如此，佟妤婉也没有被羞辱的感觉。
“你已经失去了一切。”不带任何感情，他只是陈述一项事实般的说道，“像被拔掉了羽毛的凤凰那样。脸脏掉了，衣裳也很脏，很快就会变成像乞丐一样。没有任何人会同情你，也很难找到可以投靠的人。”
“你……”佟妤婉愤怒起来，这个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家伙，为什么要说得如此难听？
“可是。”伸出手指，点中佟妤婉柔软的正欲张开的唇，“你还有非常珍贵的没有失去的有价商品。”
“没有失去的商品？”佟妤婉下意识的反问。
“恩。”没有表情的男人微歪过头，“你至少还拥有你自己。那是如今败落到看似一无所有的你，唯一可以出卖的东西。”
“你不要太过分了！”佟妤婉愤怒道，“我才不会做那样的事！”
男人低低地笑起来，佟妤婉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他笑的时候，眼睛里也没有除去讽刺之外的感情，就像个过于傲慢的人偶。
“我并没有叫你去卖身啊，大小姐。虽然也可以那么说。”
他像是愉快似的看着佟妤婉，淡淡的开启唇瓣，“你愿意在我身边吗？我会让你重新得到你所想要的一切…”
会帮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佟妤婉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却冰冷至极。
“随便你怎样决定，都是与我无关的事。”
男子转身走向紧锁的大门，再回头的时候叼起一根香烟，暗夜中忽闪忽亮的红色，清楚地映照出没有过多表情的脸，“给你三秒钟的时间。三…”
他究竟是什么人？如果是好人，却没有对自己说任何温柔的话语。如果是坏人，他却给了她一个生存下去的机会。
或许这个人真的可以帮她得到一切！她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可能！她要将自己家的财产全部夺回来，包括自己的荣耀，还有她的爷爷……
“二…”
佟妤婉已经无法再轻易相信任何拥有温柔笑脸的人，因此这个一点也不温柔的家伙，反而给了佟妤婉一种想要尝试也必须去尝试的信心。
就像他说的，除了这个身体，她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
但是佟妤婉还是想要坚强地生存下去。
“y….”
“我愿意！！”紧握双拳，佟妤婉撕喊着，生怕男人一后悔，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