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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七,你是谁,是人还是妖怪?

方进入大厅,放眼望去,杨戬不由一阵目眩神迷:

但见处处明珠为灯、水晶为台;珊瑚为桌,玛瑙为椅;琥珀为杯,琉璃为盏;碧玉为梁,翡翠为墙;砗磲为饰,玳瑁为茵。群仙修士济济一堂,謦欬寒暄,言笑甚欢;世外高人把臂畅谈,舌粲莲花,字字珠玑。??

玉鼎真人兴目四顾,已有终南山云中子、太华山赤精子、青峰山清虚道德真君、普陀山慈航道人、夹龙山惧留孙真人、金庭山道行天尊、灵鹫山燃灯上人、九宫山普贤道人、五台山文殊真人这些玉虚元始门人都围聚在同一个地方。??

玉虚同门众仙客以燃灯上人为中心,个个仪表非凡,仙风道骨,飘飘然有云游出世之概,岩岩哉现天外超世迈俗之姿。????

而另一边,则又有九龙岛修士吕岳、骷髅山羽客马元、火龙岛道人罗宣、蓬莱岛道人余元、邱明山女真火灵、碧游宫修士多宝道人、无当圣母、峨眉山真人赵公明等各通天教主门下弟子也都围抱聚拢在一起。??

众碧游通天门下,他们却是以多宝道人为首,也自是人人神清气爽、峥嵘一表不俗。????

杨戬正在暗暗留意打量着,从前这各位修真界大腕名流,只曾出现在传说之中,却不料今日有幸,能够得以亲眼瞻观。

心中正在欣然庆幸,只听那后面又有接风迎宾的女仙领进来数人。听她们介绍来者其身份,却是代表正在合议修缮《封神榜》名册,无暇抽身与会的教主元始天尊、太上老君及通天教主赴宴而来的玉虚、玄都、碧游三派各自的代表南极仙翁、元都大法师和金灵圣母到了。????

这三仙身份特殊,因常年追随在师尊驾前,一向并不轻易出门。各自在本门之中的地位,也都差不多可谓是一人之下,相当举足轻重的。??

由于地位尊崇,是以他们这一番前来,顿时也引起了群仙们一阵不小的波动:??

南极仙翁此行代表的是玉虚宫元始天尊,所以这时甫一现身,就立马为玉虚一门所包围,纷纷寄语向师尊问候,以表达对于师尊仰德怀恩的拳拳赤忱。??

元都大法师则为大罗天太上老君唯一的门徒——只因太上忘情,主修清净无为。虽然如此,毕竟无为无不为,所以对于门人弟子的遴选,在三派之中,却又最为严格。是以老君成道多达亿万斯年,传承者尚唯一不二,仅此而已。??

又因太上老君的这种教旨,恰恰和元始一门近似相同。专一贵精,传流同宗,并且教导传灯主旨亦是类似。所以元都大法师也跟南极仙翁一起,被玉虚众门人拉入到本派人众行列里,相与言说别来之短长故事。????

只那金灵圣母,则正是碧游宫通天教主最为得意之衣钵传人。随侍仙师,忠悫殷勤,再加上天资独异,成就卓著,深受本派同门敬服。故而她一进此殿,自然是立马便被诸同门如多宝道人、赵公明、无当圣母等仙真众星捧月,围在垓心。对师尊的情形近况,不断以热语相询。????

再后来又不多时间,玉虚门下大弟子,隐栖在九仙山桃源洞的广成子行色匆匆地赶来了。??

面对质疑自己缘何姗姗的众师弟,广成子囧颜一笑道,??

“最近劣徒正在修炼的紧要关头,临行之际硬是扯着贫道又求问了许多问题,方才肯放贫道脱身成行。所以这番迟到了。落后于诸位同门,并非存心怠慢,实乃事出有因,还请大家莫怪。”????

众仙云集,笑语喧阗,情况十分热闹。??

稍后不久,火云洞上古三圣伏羲、神农、轩辕黄帝三位所特遣的使者,女娲娘娘派遣的黄衫女侍也都先后赶来。??

大厅之上,婉约升起一派凤管鸾箫,一对对流云飞袖的仙姬素娥,各各手托珍果拼盘,缤纷献舞奉上,延请诸仙入座。????

仙乐此时忽然变更。随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华光闪烁,七名彩衣仙子烘云托月之间,凤冠霞帔、风华无俦的瑶台金池主人——西王母,款款现身说法。??

但见她宝相庄严、玅目含威,举止端凝,神采飞扬。??

杨戬瞻望之际,只感心上若有惧意,不能仰视。??

但低头侧耳倾听西王母的说话时,却又不过仅仅是在简明扼要、春风和煦地,陈述了一遍群仙大会的由来暨兴办的必要性,等等一类相关以及入席缺席者各有何人之类综述。????

这些话言,说来原本平平常常,西王母款款而谈,语气亦是备及和颜悦色。只杨戬却听得心头觳觫,如被压上一块巨块大石,沉重得几乎就要透不过气了。??

他知道这并非被谁有意针对,实在是因为自己修为毕竟太浅之故。尽管洞察若此明朗,但却也不禁又有些沮丧与气愤。觉得此间主人的气场太过强势,无端令人萌生如山压力,自惭形秽。料想群仙不远万里俱来赴会,且携带门人弟子者不在少数,至于要这般气象堂皇地展现威仪吗???

腹议如此后,杨戬内心不禁微觉萧索,当下跟师父低语请示,另外随意推托个由头,稍稍解释了一声,即悄悄起身,退出了大厅。????

出来到得下方的大院里,杨戬大大地透了一口气。信便走动着,随意舒适地张了张胳膊肘儿,伸展筋骨。正于同时无意识四下张望之际,却只见院门外的一盆丹霄花下,恰没精打采地坐着一个个子小小的道童。??

瞧这道童好一副兴味索然、百无聊赖的表情,让杨戬不由会心一笑,心说:原来和我感同身受,遭遇近似的人,却也不是没有啊。????

虽则知道对方必定也是受不了大厅以内主人家无形存在的威赫高压,一般找个缘由借故退出来喘口气儿,亦颇觉得于此近同己意心有戚戚焉,感触共鸣似灵犀然,但因为自己毕竟与之尚互不认识,杨戬也并没有冒昧地前去搭讪,仅是在旁自顾自地走向另一边去了。????

只为这个道童杨戬并不认识,所以竟不自觉地去粗率地以己度人,实在是太也误会了人家。??

其实该名道童,他此时的心态,根本就不是像杨戬所自以为的那样。并且,这里的这个“他”字,原本也应该是要改写做一个“她”的。??

而杨戬他当然也不知道,这名道童本来姓殷,名叫殷红。俗世红尘里,原尚还是商王受辛的女儿,当朝堂堂的一国之公主。因被妖妃谗臣谮害,和哥哥太子殷郊,于穷途落难之际,为仙长广成子与赤精子搭救,分别带上仙山灵境,收为各人门下弟子。?

忽忽之间,殷红已在太华山参师多年,与被带上九仙山学道的哥哥暌违已阔,每常不住思念,渴想与之相见。

此番听说瑶池盛宴,殷红眼前一亮,很是经过多方软磨硬泡,要求师父赤精子一定带她前来瑶台,参与盛会。其实她并非当真对盛会本身抱有如何强烈的兴致,主要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来和久已阔别多年的哥哥殷郊见上一面。????

谁料期盼多时的热切心念,到如今却仍旧还是没能实现:殷郊此番,并没有追随广成子,前往到瑶台而来。????

唉,殷红不觉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衷心惆怅不已。忽然间,隐约地感到,某处依稀有人经过,可能、似乎,还在暗中瞥视自己。??

她连忙站起身子,却刚刚只看到了杨戬转身走开的背影。??

殷红对这个陌生的身影自也同样地不明身份。于是她就摇了摇头,也转过身去,低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开。????

方刚才走得几步,不防迎面却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个人。这人奔跑甚急,几乎与她迎头相撞。??

殷红被吓了一跳。随即定睛一看那人时,却反而又比刚才差点撞到之时更加地害怕了。她不由慌张叫道,??

“你是谁?是人还是妖怪!”????

原来这冒冒失失,一路撞将过来的这位,身材相当高大,但却长得丑怪难当,形容猛恶狰狞无比,着实令人心惊胆落,恐惧不已:

只见他翻鼻向天,突眼尖嘴。头大嘴阔,青面獠牙。

头发更像被火烧过一样地一片枯红色。背后尚且挺着一对青灰色翅膀,黏黏糊糊,肉膜筋结,毛羽稀疏,活像曾遭谁恶意拔光似的。??

除此以外,他手中还提着一根粗大的黄金棍棒。乍看上去,居然霞彩耀目,分量当是十分沉重。??

这人原本只顾急匆匆地低头跌跌撞撞赶路,待听到殷红的尖叫声起,慌忙把手一顿乱摇道,??

“别……别喊。我……我并不是……我不是妖怪。我是终南山道长云中子的徒弟……雷……雷震子。”????

殷红一看到他满脸惶恐的表情,比之自己,犹见得倍加焦急忧惶,即时便知道他所说的全都是千真万确的大老实话。??

再去看着他那副奇丑难当的模样,长成这般生相,想必他本人,也定然不曾少为此而苦恼万分。??

因念及此,殷红反倒对其生起了几分同情之心。善念既萌,惧意大减,当下点一点头,轻轻地说道,??

“啊,原来你是雷震子师兄。刚才认错,冒昧失礼之处,真真是对不住了。”????

雷震子听罢,半晌仍似极难以置信地呆看着殷红,一时竟然忘记了说话。??

但从对方那坦然的表情和诚恳的语气里,他可以看出这份道歉,完完全全发自于真心,并没有任何的恶意与丝毫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