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努尔哈利决定带我们去一趟不落湖，只是在此之前需要将陈扬的问题先摆平。于是最后变成了罗立陪陈扬去公安局陈述情况，和警方打交道罗立靠谱多了。
努尔哈利说从八卦城到不落湖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得先越过阿克塔斯村和北面牧场，再入山，哪怕地图上直线距离也接近三十公里。
他开了一辆越野车载着我和陆阴阳，出了八卦城就加大油门一路往西北方向疾驰。
今天午后太阳依旧很大，一部分光晕从窗户上落在我胳膊上、脖子里，让人暖洋洋的，很舒服。窗外则是一望无垠的草原，虽然还是冬日尾巴，地面上枯黄色已经很少，鲜艳浓郁的绿色在不断扩大蔓延，偶尔有一辆车远远掠过，也是风格狂野，油门很大。
脱离了城市里的逼仄和高楼林立的压迫感，我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更加顺畅了起来，风从窗户顶部小口吹来，暖阳佐以充满清新味道的气流，让人更是心情愉悦。
“马烨，陆小姐，刘科还好吧？我已经一年没见过他了。”努尔哈利开着车，车上播放着让人放松的蓝调轻爵士乐。
“还是那样子吧，硬要说就是脸更黑了，他的工作性质没办法。”我现在也老练了许多，不太容易被诈：“一年前刘邦来过八卦城？”
“不是，一年前他去了阿勒泰，那是我们最近一次碰面了。”
努尔哈利哈哈一笑：“刘科还是很疼爱他的妹妹的。”
“刘姝吗？”
我记得这个名字，刘邦那个同为皇帝名讳的同事杨坚就说起过，戏称刘邦是一个妹控和妹管严。
“刘科就这一个妹妹吧？”努尔哈利意外道：“还有吗？”
我笑了笑：“其实我没见过刘姝，刘邦也很少在人面前提及自己的私生活。”
“那倒是。”努尔哈利熟练躲开一头躺在地上的牛，打了个方向盘漂移后继续加速：“要不是那次我也不知道刘科还有一个妹妹，可惜了，多漂亮的姑娘，偏偏身体不好。”
“哦？刘姝身体不舒服？”
“据说是小时得了一种罕见疾病，导致她听力障碍说话很困难，虽然有后天努力，毕竟和普通人还是不太一样，但是那种口音听起来倒很特别，小姑娘声音嘛，再怎么都不会太难听，就是平翘不分，也不是无法交流。”努尔哈利显得很是健谈：“刘科赚钱和到处找方子，就是为了能够让刘姝能够和普通姑娘一样说话，也真是辛苦了他这个大哥。”
我恍然大悟，难怪刘邦此人走出来总给人一副穷酸相，原来是有妹妹的怪病，他得想方设法给刘姝治病，和我们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完全不同。
“上回刘科就是听说阿勒泰有一个老医师，擅长治疗聋哑和声带问题，他就带着妹妹一路过来，恰好当时我也在阿勒泰地区，就和他一起碰了头。”
我不由问起：“那治好了吗？”
努尔哈利摇摇头：“如果那么容易，刘科就不会跑那么远来找一点机会了。老医师说这种情况他也没办法，只能期待上天怜悯。”
他话锋一转：“对了，马烨你们和刘科是同事吗？”
正戏来了。
哪怕很不愿意，我也必须学会交流沟通的原则：别人释放相当程度消息量，原本就是一个示好，你必须做出相应的回应表示善意，在这样的互利互惠基础上才能进一步互相信任。
“我不算，陆阴阳算是半个吧，她是第六司的文化顾问，算是一个外聘职位。”
我也不算说谎，好歹陆小姐有一个工作证不是。
努尔哈利咦了一声，透过后视镜看过来的目光都是敬佩：“厉害啊，第六司人才济济，居然还能从外部拿到一个顾问名额，陆小姐肯定是有绝活的。”
陆阴阳此时正在翻阅资料和笔记本，嘴上哦了一声算是回应——已经很给面子了，以前都是无视。
“别介意，她就是这个性格，做事时比较专注。”我解释说：“我们都习惯了，她对谁都这样。”
“专业！专业人士就是这样的。”努尔哈利哈哈一笑，并不在意：“快到了，前面就得停车。”
越野车停靠在山脚下，努尔哈利从车后备箱翻出一个双肩包背上，示意我们跟着他走。
“从这里往上走，要走到山腰位置，我们预计下午三点能到不落湖，争取晚上六七点能够回去吃晚饭。”努尔哈利行动之前又问了一句：“山上不比山下，你们包里带上冰爪，登山杖有的吧？山上冻土多，滑，也不好走，跟着我，比较消耗体力，如果消耗过大就可以不说话。”
他率先摸出登山杖，找了泥土较多的地方开始登山。努尔哈利的登山杖和普通款式有些不同，上面绑了一种像是绳子的缠绕物，看起来仿佛在杖身上铸了一层螺纹结构，或许是别有讲究。
上山和平地完全不同，是螺旋蜿蜒往前的，看起来不远的距离，要抵达比起山下要耗费更多的体能，这和望山跑死马类似。尤其是当我们走入了冰雪积攒处，哪怕脚下套了能够抓地的冰爪链子，走起路来还是得小心，冰层很滑，而且由于身体重力挤压，走一会儿脚下冰爪上全凝固起一大坨冰，得用登山杖将其敲下来，否则走路非常吃力且滑。
三人之中努尔哈利原本就是导游，上山下水自然十分在行，脚步也轻盈。陆阴阳也是如履平地，让人不解的是她脚下冰雪根本不凝固，简直神迹，她自己解释说是因为在脚上撒了盐，这让我也效仿，果然好了不少。走了一个多小时，我在团体中体能弱势就显露出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许多，加之高海拔的马不停蹄爬山，何止是正常情况下的消耗两倍。
“这里开始我们慢一点。”努尔哈利善意提醒我们。
我怕自己耽搁行程，赶紧说：“我能行。”
他哑然失笑：“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往上走冰层变得很厚，更加湿滑，而且要靠近不落湖，我选了最快的路，为了能够方便回去。这条路并不好走，但根据我的观察，应该还能走，就是需要大家小心一点。”
很快我就发现为什么努尔哈利说慢一点了。
不是他要慢，而是根本快不起来。
从厚厚冰层和雪地上爬坡，想快步都没法子，很容易一脚陷进去。牵头的努尔哈利用登山杖一下下戳着雪地，确保下面的冰层足够坚硬，我们后面两个就踩着他的脚印往前。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入了一个冰雪世界，四下入眼都是白皑皑一片，树上压慢沉甸甸的雪堆，崖壁上原本潺潺流下的溪水都被凝固成了细细长长的冰瀑，上面依旧有水流经过，导致冰瀑不断往下蔓延生长着，就像是一种特殊的晶状结构植被。好在周围还有不少耐寒的西伯利亚落叶松和雪岭云杉（这也是陆阴阳告诉我才知道名字的），倒也不过分让行人孤单。
走了一会儿，山上就开始飘雪，我们一个个都戴上帽子，防止雪融化冰水渗入脖子和触碰皮肤导致感冒。
大雪面前周围景象变得不那么真切，一切都仿佛隐匿于雾中，隐隐绰绰，凭空给孤寂的雪区增添了一层不可知的危险。
“快到了。”努尔哈利给我们鼓劲儿：“就在前面的小山坡，往里走，绕过一片针叶林就到了。”
走起来可一点没他说得那么容易，哪怕全副装备，我还是发现雪渗透了登山鞋，融化进入了袜子里，走得双脚冰冷湿腻。不过此时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快抵达目的地，下次来再想办法注意。倒是陆阴阳递给我一壶水，让我喝点祛除寒冷，我一喝居然是一壶盐奶茶，别说在这冰天雪地里倒是十分升温，热饮下肚让我总算舒缓了一点肌肉的僵硬。
努尔哈利往前绕了几次，都没有找到不落湖的具体方位，这让我有些担忧。
“应该是这里长出来的新针叶林影响了路标，我都找不到之前的痕迹了。”努尔哈利有些郁闷道：“不过也不用担心，就在这里不远处，几分钟路程。”
我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道是不是导游这一行对时间刻意特别模糊。他们说半个小时，那就是一个小时往上，说几分钟怕是至少要半个小时。
突然努尔哈利喊了一声：“看到那个没有？”
我们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一匹浑身雪白的矮马正扭头朝我们看来，看了我们一眼，它就慢悠悠朝前走去。
“跟上它，它要去不落湖！”努尔哈利兴奋道：“咱们有白马指引，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