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一把劝住李青：“李司长，稍安勿躁，其实是这样的，张道成的身份很是特殊……”
花了半个多小时，我才让将信将疑的李司长终于放下心来。这里得说明一点，作为常年经手妖魔鬼怪事件的第六司主官官员，李青的接受能力和判断是毋庸置疑的，只是王灵官的暗度陈仓到北京给他政治上压力极大。此时平静下来，就又显露出正常的果决和雷厉风行来。
“阎罗王……”
李司长认真上下打量了一下张道成，扭头招呼了一个戴安全帽的守卫进来：“你们怎么把他放进来的？”
那守卫眨巴眼也傻了：“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人，他是怎么进来的？”
成了，疑问变成了反问。
李司长也不想多生事端，点点头：“也没什么，他也是自己人，就这样吧，你们出去守好，严加戒备。”
靠着辕韫车旁有一张包裹了橡胶皮的防静电桌，我们几人围着坐下，更加便于互相沟通。
话题的主角依旧是张道成，也就是阎罗王。
他面对我们各种好奇多疑的目光，也不由笑：“趁着巧天工还有一阵子才会运过来，利用这点时间，我将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告诉你们，毕竟王灵官已经开始行动。”
“很早以前，十二仙人都还未有踏足阴间，那时候还叫做昆仑。我已经司职阴狱，为十殿阎罗王，阴狱十殿，原本为我的十个分身，各司其职，后来合十为一，就沿用了阎罗王的名。”
他双手捧着不锈钢保温杯，一副老干部回忆年轻峥嵘岁月的模样，和他年轻俊秀脸庞反差极大。
“后来十二仙人进入昆仑渡劫，被天劫所杀，飘散天地之间，继而碎片灵启了各路拥有独立自我的鬼神，我也是其中之一。”
阎罗王本是一尊十分刻板的鬼神，他常年做的事就是将外界送入的各路鬼怪审判量刑，处置关押惩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不曾觉得无聊乏味。
那是古早时期，还没有“仙人碎片”存在的日子，人格化本身还不存在，昆仑中也有各司其职鬼神，其中以泰山府君为至高之神。
只是这名义上至高之神对其他鬼神并无影响，因所有鬼神都各有职责，彼此之间几乎不会发生任何摩擦矛盾，若有异议，才由泰山君来衡定。
昆仑仿佛是一个精密浩大又严守规范的巨型工厂，运转起来严丝合缝，规规矩矩。
直到十二仙人渡劫进入昆仑，很多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渡劫这个词，描述的就是十二仙人遇难，不得不在昆仑中寻找解决的办法。阎罗王很清楚，昆仑之外还有另一个大千世界，昆仑仅仅是一处比较特殊的洞天，是一处世外桃源。
外来十二仙人本身位阶极高，远超其他鬼神，与泰山君同阶位，这就引出了许多麻烦。
譬如说，管辖血河池的河神本是禁止血河鬼怪逃逸，御舟巡视四方，却有一位仙人觉得血池河阴兵凶戾威风，要召唤成自己的卫兵。为此不惜打伤了劝阻制止的河神，这仙人凝聚了一支血池军，在昆仑耀武扬威，好不威风。
又有一仙人，喜欢仪仗车辇，于是抓来了鬼神应龙作为自己的座驾，又把小鬼们变成少男少女的模样，成天呼来喝去，风流快活。
“阴狱也没少被惦记着。”
张道成笑容中带着自嘲，又像是苦笑：“来了一个古怪仙人，让我将阴狱里所有犯人全部放出去，说是法度苛刻，有违人性，需要更改条律。”
“这仙人夺了我的位置，拿了我的判官笔和生死簿，随意勾画，将许多穷凶极恶之辈都放了出去，惹出了很多事端，到现在天蓬君应该都还没有抓完。”
良久不语的灵犀点点头：“确有此事，之前的卷宗里逃犯众多，应无心她常年忙碌……”
说起应无心，她眼神一阵黯淡，我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温和青衣女鬼的模样来，她在我眼前被王灵官给用秘法直接弄得灰飞烟灭。
王灵官已经变成了我们共同对付的强敌。
“弄出一团乱摊子，他自然圆不回来了，就丢下走了，我不得不全部重新来过。”
张道成摇头：“十二仙人虽然位阶高，运用力量程度强，却不是能做具体事务的料子，也难怪后来出了杀劫。”
“不止阴狱，就连度朔山的六天鬼神宫也不能避免十二仙人的骚扰。”他又说道：“纣绝阴天宫、泰煞谅事宗天宫、明晨耐犯武城天宫、恬昭罪气天宫、宗灵七非天宫、敢司连宛屡天宫。这度朔山六宫被仙人打通后连成一体，惹出了一连串事端。”
六天鬼神宫，原本是泰山府君对吸纳外界鬼怪进行消化整编的一个至关重要场所，将五伤之鬼、败军死将、乱军死兵等统御后进行整顿，再送入昆仑各地，有重要的教化与安置作用。
然而十二仙的贸然插手，就让六天鬼神宫失去了正常运转效果，群邪滋盛，秩序混乱，很快引发了昆仑的大规模割据。
“昆仑也有军阀割据？”罗子敷听得来了兴趣：“我还以为昆仑鬼神都是一个个和平主义者呢。”
“所有人都认可规则，那么规则就会生效，可若是不断有人藐视和违反规则，而且不必付出任何代价，既有的规范就已经破碎。”
张道成眼神漠然：“泰山府君的权威和力量，就在于‘维系规则’，无人不服，不存在所谓的反逆。十二仙人的出现，极短时间就破坏了持续许多年的规矩，此前的昆仑守则就荡然无存，至此，这一界已经可以叫做‘阴间’，死人之地，阴阳失调，鬼神纵横。”
始作俑者并没有意识到其中严重性，十二仙人们一边长时间拉锯谈判，蓬莱系和岱舆系各自为战，不断试图让对方妥协。另一边，他们又放纵自身，以仙人之身在阴间行荒唐之事，纵情欢愉，乐不思蜀。
直到那个黑暗中的杀手亮出了第一次刀，仙人首次身殒昆仑。
这事对十二仙的冲击无异于天地色变，他们尝试互相抱团，却又互不信任，因为所有人在这一段时间里都亲自体会过：这里，他们就是无所不能的仙人，没有任何鬼神能够违抗他们，泰山君也不行。
所以，真正的幕后黑手必然是十二仙人之一。
他们焦头烂额，正为各自安危而风声鹤唳之时，阴间也开始悄然变化着。各路鬼神被频繁破坏其原本路径和职责，就像是一座宏伟精密的仪器里一个个齿轮和零件被弹开被拔下，这带来的连锁反应惊人而又迅速。
鬼神们不再听从泰山府君的规则，他们依靠自己属下的鬼怪，自成山头，拉帮结派，互相厮杀征服，在混乱与杀戮中寻找一条新的规则。按照阴间本身规则，鬼神强弱在于麾下鬼怪数量以及掌握的领域大小，拥有广阔疆域和大量鬼卒，就意味着更高的自主性与掌控能力。
后来的北极四圣天蓬君、天猷君、翊圣君、佑圣君，应龙，毗蓝婆等都是在这时毅然卷入了这场时代变革风波。
鬼神混战中，又以酆都君最为引人瞩目，他大战老牌鬼神应龙，将其领地全部占据，驱逐应龙，并且与北极四圣联盟成功。
与此同时，十二仙人杀劫依旧未曾停止，一个个仙人绝望地变成碎片，直到彻底融入阴间，被各路鬼神抢夺，造成了进一步的激烈冲突。
就在局面即将全面倾覆时，泰山府君作为唯一高阶位者，动用了度朔山神桃树的力量，重整秩序，平复各路鬼神叛乱。没有了十二仙人的桎梏，他行动再次变得迅捷有力。
看似一切又将恢复到过去按部就班的日子里。
此时却发生了一件无人想到的大变革。
张道成轻轻道：“赤帝，也就是王灵官，本是护卫泰山君山门度朔山的镇守者，被酆都君许诺引诱，擅自打开了山门，让酆都君得以进入六天鬼神宫。”
“此后，昆仑再无泰山君，阴间之主变成了酆都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