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儿轻啊了一声,“啊?什么事?”
“你去找叶太,告诉他优先把生意往长安做,我自有用处。”
柳月儿点点头往外走了两步,才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来双手叉腰:“你指使人上瘾了是吧?你怎么知道我能找到叶太在哪儿的?你这两天不是在闭关吗?”
李成明摸着下巴冲柳月儿努了努嘴:“喏,你身上的衣服不就是那个衣服铺子里买的吗?款式好看,也合身,你穿起来倒是真好看,回头让钱裁缝多给你来几件。”
柳月儿低头一看,脸颊一红,“要那么多衣服做什么,”嘴上这么说,游移的眼神却已经出卖了她。
李成明笑着打趣道:“当然是穿给我看啦、”
柳月儿轻轻啐了一口“才不穿给你看呢。”
“不穿更好啊,嘿嘿嘿。”只有在面对柳月儿的时候,李成明的笑声才是那么无赖。
也许只有这时候他不再是个皇室贵族出身的少侠吧。
生怕他再说出什么羞人的话来,柳月儿逃命一样地捂着耳朵转身就跑,一声沉沉的叹息却顺着手指的缝隙钻进了她的耳朵
“月儿,下次,也陪我出去逛逛好吗?”
柳月儿身子一震,脚步慢了下来,随即又快步向外跑去。
夕阳快沉到底了,落霞的余光把柳月儿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已经得到答案的李成明收起笑容,面色凝重地向张泽的书房走去。
“殿下,你来啦?”李成明进屋时,张泽正趴在案上看着什么,抬头看见李成明进来,毫不惊讶地打着招呼,案前张泽对面的位置上已经摆好了一张椅子。
“你在等我?”李成明坐下后随口问道。
“冬日远征,本来就是兵家大忌,武三思不通行伍,自大成狂,怕是要吃亏,我想殿下总会来找我商量此事。”
张泽虽是武将,却以粗中有细著称,李成明坐下之后已经不着急了,有意考考张泽,故意叹了口气道:
“这下你怕是猜错了,我已经让武延基骑快马去拦截武三思,拦得上固然是好,拦不上怕也没有办法,找你又能商量些什么,听天由命吧。”
李成明说是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颇为淡然,张泽端详了一会儿李成明,心中了然,手指轻点着案上一张图纸说:
“若是打起来,武三思这一仗看似兵力占优,多半却是一场苦战,倘若他一意孤行,怕是要输。”
李成明向他手指所点的地方看去,原来案上摆着的是一张地图,张泽所点之处,正是李成明日里思量后的心病之一,
李成明眼见心事被猜出一半,叹了口气:“是的,倘若武三思在此处一意孤行,输是轻的,我怕的是全军覆没。”
张泽知道李成明所言不虚,也跟着叹了口气,手指按在了地图上,停了下来。
静默了一会儿,张泽继续说道:
“李尽忠若是这一仗赢得漂亮,截了物资,涨了士气,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追随他,所以他接下来肯定有所图谋,我心中琢磨,以殿下的聪慧,必然会早做打算,殿下应当会来找我商议这抗击契丹的事。”
李成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手指轻轻叩击着地图,看着张泽,目光中似有深意。
这次换作张泽低头看去,只见李成明手指所扣之处,赫然竟是宁城所在的位置,刚要纳闷地开腔,猛地一拍脑门,“我知道了!”
张泽捋着胡须,又重新低下头去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连连点头:“是我的格局小了,殿下所担心的,不是契丹,是突厥。”
李成明点了点头,严肃地说:“不错,我担心的是突厥。李尽忠再自大再骄狂,几万人马想要抗住我大唐的轮番围剿还是力有未逮的,需知武三思若是败了,下一次的兵马就不止五万,下一次的将领也不会再是武三思了,他一定会去求援,向突厥。”
张泽受了启发,在地图周围细细打量,越打量,额头上的冷汗就越多,他用手指在契丹和突厥之间划了一条大线,
“最坏的情况,若是他能说服西域诸国,一齐出兵刮分大唐的话,首尾难顾,这条北境怕是要彻底沦陷了,可是这名不正言不顺,西域诸国一齐出兵,可能吗?”
“可能的,就以武帝女儿身称帝为理由,打个拨乱反正的旗号。”
张泽一副佩服的样子,一抱拳:“殿下果然英明。”
李成明却没心思接受他的奉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也在官场上养出这样的毛病?”
张泽微微一笑,双手依旧保持着抱拳的手势,“那以殿下之见,该如何做?”
“我只能想到让小黑带一队我的侍卫,去北境这一代潜伏拦截,李尽忠要赶时间,不可能派一个人,也不会绕弯路,设好几个要道关口埋伏下来,一旦使者出现,当场擒下或者格杀,张大人你呢,有什么好的办法。。”
张泽收回了抱拳的双手,同时也收回了那下属的恭谨,回到了往日的长者之态“说到审时度势纵观大局,殿下的天资让微臣惊讶,可这战场之事,殿下却还需磨练。”
“别墨迹了,快说,装腔作势这老半天,早就该说了,没把你憋死吧?”李成明笑骂道。
张泽嘿嘿一笑,缓缓说道:“西域北境除了契丹和突厥外还有诸多小国,即使当真要出兵,也是杂乱不堪,难以拧做一股,地形复杂,出兵的时间地点甚至路线也都是各有不同。”
李成明怎么说也是寇必安和徐子牧*多年的弟子,一听之后马上反应了过来,以拳击掌说道:
“那些小国合起来兵力不小,分开来一国只有千儿八百的兵力,只要善用地形,再关键的地方设下伏兵,三五百人就能吃下一个小国,北境防守最松的这一片山林,咱们联系上诸城守将,一共顶多有个一万人就能解决这些个后顾之忧!”
张泽赞许地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现在咱们只要定下具体伏兵的地点,再上报武,武后,让北境诸将都协同配合就可以了。”
张泽想到就做拿来笔,蘸上墨,和李成明一黑一白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在地图上圈了起来。
“张老头,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看起来平坦,其实是个暗坡,背面埋伏好弓箭手,等对方走到半坡的时候,冲出来一通乱射,再俯冲一通掩杀,保管杀一个七零八落。”
张泽倒抽了一口冷气,点了点头,拿墨笔郑重地圈好。
“张老头,还有这儿,你看这里山多,过了这个岔路口后路就又多又乱的,还有不少死路,咱们在这里岔路口边上的山上埋伏个几百人,依旧是一通齐射然后把他们逼散后再一一剿杀。”
张泽神色怪异,一言不发,按着李成明指的点小心圈好。
“还有这儿张老头,你看这个地方……”李成明兴奋地用手指用力地点着地图,眼睛里放着光。
张泽把笔往李成明手中一塞,用手抚着额头,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殿下看你相貌堂堂,你这打闷棍下黑手的功夫比老夫高明得多,也不知到底是谁教的?”
李成明哈哈一笑,也不回答,用笔又在地图上画了几处,放下笔,舒了口气:“现在就剩下两块硬骨头了,契丹和突厥。”
张泽看着李成明在地图上圈出的点和画下的标注,脑门上浮出一小片淡淡的冷汗,“殿下,你这个,到底师从何人,手法,手法真是毒辣。”
李成明双手一抱拳,“哪里哪里。”
一脸的得意。
张泽苦笑着摇了摇头。
之后两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突厥和契丹,才是无法回避的两个大问题,如果说契丹有朝廷派兵去攻克,那突厥的担子,则毋庸置疑地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沉思良久,李成明把拳头握紧,
“我有办法了。”
张泽抬起头,脸上殊无喜色,反而是深深的担忧:“殿下你莫非是想?”
“不错,我要主动打一回突厥,把他打服了为止。”李成明眼中闪动着光芒。
这光芒,张泽太熟悉了,
因为刚才李成明在地图上圈点的时候,眼中放出的就是这样的光芒。
纵然是张泽这样的战场老将,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这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肚子里流着多少坏水啊。
入夜了,月亮尚未升起,夕阳已经不见了踪影,黑暗在荒野中肆虐,城中也只剩下了依稀的灯光和烛光。
陇南城外的西边,大多都是平原,偶尔起伏出一片土坡。
西北的荒野,食肉喝血的捕食者的数量仅仅少于长安城,夜晚,洁白的月光也照不清黑暗中的杀机,夜风穿过树木,带走一阵阵枝叶摇曳的声音,留下一声声微不可查的低吼。
夜晚,西北的荒野本该是没有人的。
今天有了。
一个中等身材的行人,手中提了一根棍子,一步一步,不缓不急,步子重得很,每一步踩得大地震颤,步子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
柔和的月光照下,照在这人的头顶,映得锃光瓦亮。
这人竟是一个和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