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一处峰头,山路变得越来越平整,远远地也能看到了寺庙的痕迹,那座传说中的阿修罗分寺。与那霸气脱俗的名字相比寺倒是修的平实古朴,连个塔也没有,就这么半遮半露,安在了林木环绕的半山腰子里,远看还有一丝雾气萦绕,佛韵深远,禅音悠长。
寺的大门口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守卫,一行人径直走了进去,院里一名面色白净的年轻僧人双手合十迎了上来,“阿弥陀佛,天黑云低,几位施主是来避雨的吗?”白二笑着上前合手低头,“还望大师行个方便。”那和尚还了一礼,笑道“出家人普度众生,自然处处方便。诸位施主要避雨,进来便是。”
将众人引到一处偏院,那和尚低唱一声佛号,轻声说“这里有四间房,荒山小寺,诸位施主请自便,半个时辰以后用晚膳,晚膳过后本寺主持在正殿讲经,诸位届时若得闲暇还望来听一下。哦,贫僧法号华觉,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
金光慢慢敛去,米粒却丝毫没有变大,云海里却渐渐荡漾起回音“少主,少主。”这个声音是,白二?云海渐渐淡去,李成明睁开了双眼,室内昏暗无光,白二站在房门口“少主,那个和尚招呼咱们去听主持讲经呢。”“好,那咱们就去听听他打算怎么让我们心甘情愿做和尚。”白二一声轻笑,率先飘然而去。
走出房门,才听到院子里淅淅沥沥的,下雨了,啪啦啪啦的,是雨打在芭蕉上的声音。李成明不习惯像白二那般飞来飞去,他还没有办法在快速移动时使出徐如林来消除破绽自保,所以他喜欢一步一步地走,走在通向正殿的廊道里。
寺院的廊道里没有灯火通明,只有正殿亮着光,所以在越靠近正殿的廊道里,李成明越觉得黑暗,因为眼睛里除了亮光什么都没有,虽然进入先天境界后已经可以不仅仅靠眼睛来感知周围了。配上正殿里传来的,越来越清晰悠扬的梵音悲歌,李成明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踏入地狱的错觉。
是错觉吗?
正殿外,夜风中,白衣猎猎。李成明走上去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进去?”白二淡淡地说道“先听一会儿。”似乎很有道理呀,李成明干脆也驻足静听殿内动静,这时候好像一个和尚刚说完,安静了一小会儿后换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阿弥陀佛,贫僧法心大师座下弟子莲根,想给这位施主说一说佛法。”接着某人似乎怯生生地哦了一声,李成明一听乐了,正是叶太。那莲根的声音又传了来“贫僧想请问施主,施主的手,脚,头和五脏六腑是施主的吗?”
“当然是啦,这还用问?”“那施主百年之后施主你已经不在了,可你的头手脚却都还在土中,这些东西真的是你的吗?”良久没有回答,看来叶太疑惑地琢磨了半天,最后叶太迟疑着说“这,那这些东西不是我的?”突然响起一声轻喝,接着是咚的一声,“哎呦,你怎么打人呢?”
李成明好奇心起,上前两步往里窥视,只见一群和尚分两排,一个个宝相*地端坐着,正前方是一名看不出年纪的和尚,须眉皆黑,面相丑陋。叶太正捂着脑袋,一副委屈模样,他的正对面是一个小和尚,手中正抓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粗大木棍。年轻和尚低唱一声佛号,朗声道“施主不是说这脑袋不是你的嘛,贫僧便打它一下,看是谁的。”
叶太本来是个朴实的小老百姓,哪受得了这个,抓狂跳脚道“那这个脑袋到底是谁的?”
那莲根低声笑道:“众生本有此惑,只不过无人点破,未曾醒来,也就浑浑噩噩度过此生了,此番小僧冒昧点破施主的疑惑,希望能有幸为施主答疑,度化施主。当然,若要度化,施主需先从红尘俗世这场大梦中醒来。”黑三正百无聊赖地点着光头的个数,听到这话不过笑笑,全无反应。
蓝田山远在深山之中,这向导要是从红尘俗世中醒过来了,那自己一行人怕是要在这和尚庙里一直睡下去了。李成明嘿了一声抬腿就往里走,一只手却悄无声息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少主,我喜欢和光头的吵架呢,这事儿你得让着我。”
李成明想了想,点头说“好的。不过我要先告诉你一招杀手锏,我估计你能用上。”说着他在白二附过来的耳旁如此这般如此这般说着,白二脸色一阵变化,叹息道:“这招也太绝了点,而且谁都能用老少皆宜,我估计这要是传出去全天下的和尚都得恨你。”
说着白二已经飘入殿中,伸手拦住了正对着莲根要纳头便拜的叶太,大笑着说“何必纠结。其实你说脑袋是不是自己的,都没错。”
莲根眼看着就要成功度化一个人了,此刻却被活生生拦住,心中恼怒无比,面上却波澜不惊道“跳出红尘本是一个一个来较为稳妥,眼下施主既然想要抢在这位施主前面,贫僧倒是可以给你开一道方便之门。”白二笑笑,却不说话。
莲根见激将行不通,便自顾自开口说道“施主方才说是不是自己的都没有错,那请问施主你的脑袋究竟是你的呢,又或者不是你的呢?”
白二微笑着说“那就算是吧。”
莲根心中一喜,立马接口说道“倘若是你的,那你百年之后你的脑袋说不定还在,那会儿他还是你的吗?”
“美食华服,宝剑寒锋,金银珠宝,滔天权势,美艳佳人,盖世武功。这些都是死之前为我所有、为我所爱之物,到了死的时候又都不是我的东西了,人世之间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又何止手脚和脑袋而已呢。小和尚我知你心头不服,可即使是贵寺,也强占了蓝田山上的矿产,贵寺难不成能把矿产带上西天极乐不成。所以跳不出红尘的,似乎也不止我一人。”
莲根久久说不出话来,突然转念一想又问道“施主方才说是不是自己的都没错,却不知这脑袋怎么才能不是自己的呢?”白二背过身去对叶太笑道:“很简单,我说它不是我的,它就可以不是我的。”
莲根见此人居然背过身去,心头暗喜,从背后抄出方才那根巨棒,纵身上前挥棒猛地击落,在棒立白二脑袋还有三寸的时候轻喝一声“呔!”
莲根这一招是佛门武功,有个名堂叫作当头棒喝,看上去简单实则练起来复杂,火候什么的都需要微妙的力度控制去把握。
这一式当头棒喝是他最拿手的绝活,凡俗之人在这一声轻喝之下都会神色一窒,紧接着下一个瞬间,那根结实的巨棒就会当头落下。被砸过的人在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里都是处于半痴呆状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那种。
就在莲根的实木大棒要落在白二头上的时候,那相貌丑陋的主持突然睁开双目,目射精光,大喝一声“不可!”说着右手虚抓,往后使劲一拉,莲根竟莫名其妙地向着他倒飞了出去。白二嘴角弯了一弯,没有说话。
莲根落地之后才发现,手上木棍,早已齐根而断,切口整齐,莲根满脸惊恐地回过头看着师父,法心住持此时淡淡地将目光聚在了场中,却不看他。莲根只好放下残留的木柄双手合十,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法心住持唱了句佛号说道“万丈杀机含而不发,老僧佩服。只是此时正是论佛说法的时候,施主何必使用武功,莫不是道理上说不过去只有用武功来强堵他人之口吗?”
白二单掌竖立,低了低头“法心大师言重了,不过是令徒先想在棍棒之下论佛法,我也只是客随主便而已,又岂会威逼小师傅强行去相信什么道理。”
法心毫不犹豫地说“莲根这一棒,棒里有佛法,求的是将施主打醒问问,这脑袋究竟是不是施主的,请施主莫要误会。”
白二哈哈大笑,笑了一阵,白二双手剑指一挥“我的剑气里也有佛法,他想问我脑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我的剑气只想问他,想不想让脑袋变成不是自己的。当头棒喝?法心大师你不妨自己来试试。”
法心低眉闭目“白施主擅长诡辩,言辞锋利,老衲佩服。只是白施主仗着一张利嘴,将两边的道理全占了,却不知事件万物,都乃定数,哪有一个脑袋可以既是自己的又不是自己的?白施主自相矛盾,不知此时该作何解?”
正殿里,烛芯渐长,梵音回响,殿门虚掩,夜风穿堂。白二一身白衣随着穿堂夜风呼啦啦地动着,嘴角依旧是弯着的,似乎没有什么能打破他的微笑
“我是谁?我是天地仗剑一儿郎,脑袋当然是我的,谁能夺了去?我是红尘一缕寂灭魂,大千世界,区区肉身,又有哪样东西能是我的?”
法心面无表情双手合十,任凭风吹烛动,久久无言。殿外依旧是雨声淅沥,夜风呼啸间或伴有一道惨白的雷光划过,将正殿内的烛火都映照得黯然失色。
李成明静静地在殿外站着,突然听到远处似有东西碰撞之声,若隐若现。
他摇了摇头收回注意力,继续向殿中看去,殿中只有白二一人站着,长袖飘飘,那小二叶太也早已坐下,此刻正一脸崇拜地望着白二,黑三还是无聊的伏趴着,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