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水刚走出去没多久,又噔噔噔地走了回来,怀里的瓦罐碗碟都没放下,一脸的惊慌失措,进了门就要往下跪。
法明的雪白僧袍无风自动,苏绣水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来,怀里的碗碟一阵叮叮当当地直响。
“恩公,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苏绣水脸上都是焦急神色。
法明看了一眼苏绣水,点了点头。“可以,有什么需要小僧帮忙的?”
“我爹,我没回家他一定很着急,如恩公所说这两天我不便回去,我想求恩公帮我给我爹带个口信。”
法明笑了笑,“原来如此,施主你昨晚不是告诉过小僧你有一个老父在家吗?”
苏绣水愕然地点了点头:“是啊,我是告诉过你。”
“那你何必刻意恳求小僧?你家可是住长安城西南角,令尊可也是姓苏?”
苏绣水愣愣地看着法明点了点头。
法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就是了,小僧今天早上出门特地去了一趟添香楼,令尊果然一路找到了那里,小僧暗中将他送了回去,他在添香楼受了些皮外伤,现在应该已无大碍。”
平平淡淡的语气,说的话却让苏绣水的胸口起伏不止,嗓子里像梗着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恩公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料到老爹会去添香楼要人,特地去了一趟添香楼。
老爹受伤了吗,也不知伤得严不严重,不过恩公说没事,应该就没事了吧。
苏绣水双眼雾气朦胧,雾气中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恩公我再求你件事儿,你以后不要叫我女施主了可以吗?”
法明有些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头,“那我该叫什么?”
“都可以,比如绣水啊,小水啊,水,水儿啊”苏绣水不自在地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话也越说越轻。
法明仿佛没有听见,一直用手摸着脑袋,一脸迷茫,苏绣水悄悄抬起脸打量,映入眼帘的是那只洁白的手,手指修长有力,真好看。
法明则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怀里还抱着碗碟,低着头,看起来傻傻的,可法明却觉得像是又喝了一碗暖暖的汤,身上也有些热了起来。
嘴唇有点发干。
冬天的干燥。
“这儿真湿,冬天不是应该会比较干燥的嘛?”
没有人接话。
“唉,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这么早就要回去,你们有没有觉得遗憾呢?”
依旧没有人回答。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座山的山路陡峭,又大多没有台阶,一些险路就算是会些武功的往下走起来都要打起几分精神,下山的一路上,只有李成明一直在喋喋不休。
莫星泪个子最小,功力最低,这会儿占了身体轻盈的好处,趴在毛毛的背上似乎睡着了,毛毛依旧是那么懒洋洋慢悠悠地爬着,倒是相当气定神闲。
柳月儿的内力平庸,总归是玉清道人的弟子,只是微微有些娇喘,李成明几次要接过她的包袱都被她一下子打掉了手。
封一辉依旧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手上多了一根绳子。
绳子的一端绑着身穿蓝紫色衣服的矮胖子雨田南,一路踉踉跄跄的,偶尔会用日语发出一两声疑似抱怨。
抱怨声一起,封一辉就会面无表情地狠狠拽上一下,雨田南把衣服摔成灰黄色以后也老实了许多。
丽姬默默地跟在封一辉身后,像一个苗条俏丽的影子,也是不说话,只是在封一辉拽雨田南的时候脸上会浮起一丝笑意。
一直走到山下一处平坦地界,李成明依然中气十足地嚷嚷着,柳月儿忍不住停下跺一跺脚,瞪着李成明说:“你今天话真多。
李成明嘿嘿直笑,仿佛很开心柳月儿终于肯理自己了:“心情好的时候话自然多一点嘛。”
正在柳月儿气得牙痒痒想用那穿着绣鞋的小脚在李成明身上狠狠地踹上一下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打斗声,似乎打了有一会儿了,此时没了李成明中气十足的声响,众人都清楚地听见了。
有人在打架,柳月儿暂时收回脚,正想说咱们要不要绕道绕开,李成明已经兴高采烈地循着声音的方向找了过去,背上背着那杆黑布包裹的大枪,一副亡命徒的样子。
封一辉拽着雨田南也越走越快。
毛毛只是懒洋洋地跟在众人后面,背着睡着的莫星泪。
柳月儿撅了撅嘴,也只好跟了上去。
李成明心里美滋滋的,一路下山,鬼使神差地就变成了一个大话唠,此时柳月儿问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还好天赐一场热闹,免得尴尬。
是真的开心,原本以为离开了成都府地界就要分别,才会故意要柳月儿跟着自己上山,没想到她会答应跟着一路回宁城。
这种心情,就像是带着媳妇回老家一样,虽然老家没有三姑六婆八大婶的絮叨,虽然这个俏生生站在身边的女人不一定是自己的媳妇。
----这一次,不会再错过了吧?
----这一次一定要把她变成我媳妇。李成明在心中暗暗地下定决心。
打斗声越来越清晰,已经近在眼前,李成明停下脚步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在几棵稀疏林木间,一个少年和一个和尚斗在一起。
都是老熟人了。
那少年一身道袍,面色有些苍白,身形瘦削,赫然就是许清流。
那和尚中等身材,此时衣衫碎裂露出一身精壮肌肉,正是几天时间里和李成明打了两架的莲观和尚。
一看到莲观,李成明就想起当日那一场肉搏,脸上都有些隐隐作痛。
当时莲观那一拳他不是躲不掉,他是来气,莲观仗着势大力沉招式大开大合一副勇悍样子,那一拳李成明原本能躲,却不想再躲,就是要拼一下,叫你看看我力气也是不输你的。
结果李成明的脸上乌青了一大块。
但是莲观躺下了,几近失去了意识,李成明赢了。
而眼前这一战,许清流这般身板,自然不可能用力敌的路子和莲观较量,可他也有他的办法,和莲观斗了个旗鼓相当。
只见他或退或跃,退的时候速度奇快,跃起来身子轻得像一团棉絮,而且他每次退避的时候都会凌空向着莲观拳头打来的方向推出一掌。
莲观的拳头上附有纯刚内力,拳劲强拳速快,每一拳打来都有开金裂石的威力,虎虎生风,可偏偏每次快要和许清流拳掌相交的时候,拳速都会变慢很多,等拳头当真打到,许清流早已向后飘出一丈来远,简直就像是莲观在故意让许清流一样。
两人看似从未接触,如同招式演练,实际上莲观招招致命,许清流也如那附骨之疽,甩之不脱,一个至柔,一个至刚,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李成明目光微凝,若有所思。
----许清流使的,是清虚玄功。
----没想到他也会。
李成明正看的入迷时柳月儿也走到了近前,一看到险些惊呼出来,李成明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别喊出来,你师兄一旦分心可就输了。”
柳月儿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苦着脸看向李成明,两道柳眉皱在一起:“要不你上去帮帮我师兄吧?他原本就是被这个和尚打伤的,如今他伤刚好,万一再被这恶僧打一次可怎么办?”
李成明闻言摇了摇头,两只眼睛却一直盯着场中打斗,出神地感慨:
“虽然我不是很愿意承认别人是天才,不过不得不说许清流真是个天才,他之前在莲观手下吃过亏,此时再打,已经毫无劣势,明显是领悟了清虚玄功以柔克刚的道理,修为进了一层,而且莲观身上也有伤,许清流不吃亏,现在场上郁闷的该是莲观才是。”
柳月儿定睛看向场中,果然和李成明说的一样,莲观声势虽然强,可拳头总是打在空处,空有盖世神力却无处着力使劲,面色已经涨的通红。
反观许清流,以清虚玄功化出无形气墙减慢消弱莲观的拳劲,再借着气墙上传过来的力道向后掠出,伺机再以掌风攻向莲观的要害。
两人就这般你来我往又斗了小半个时辰,许清流仅仅是原本苍白的面色有些潮红,莲观已经气喘如牛,出拳的力道也大不如前。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莲观的至刚内力已经在这清虚玄功的剧烈消耗下见了底。
原来以柔克刚,诀窍在磨。
胜负八成是定了。
这时,许清流瞅准一个时机,欺身上前,一掌当胸拍到,莲观鼓起余勇大吼一声,右手一拳平平击出。
一拳一掌,总算是撞在了一起。
两个人拳掌相对,却不分开,许清流还要好些,莲观的面色越来越红,表情狰狞,似乎遭受极大痛苦。
猛地,莲观大喝一声左手握拳击出,许清流左手一按,右掌似乎生出极大吸力,往回一拉一带,一肘打在了莲观的胸口。
中天位以下,勇力无匹的莲观,就像一块石头直直地被丢了出去,撞在了一棵树上,撞得满树枝叶一阵摇晃。
胜负已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