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小说 > 次元 > 官圣 > 第2章:逝者如斯西风渡

第2章:逝者如斯西风渡

作为一个经济欠发达的地级市,盘州历来是贫穷与落后的别称。

解放前,这里是绺子(土匪)们的啸居之地,民风彪悍。可贫瘠的红土地却养不活太多的人口,无数的男人带着妻儿老小背井离乡,到更北边的边境去开荒种粮。

留在本地的,也多以不正当的营生糊口。事实上,在解放之后,盘州还有过相当长的时间绺子横行,成为了关外三大祸害之一:刺骨的寒风、盘州的绺子、不打粮的红土地。

所以,盘州一直保持着比较多的驻军。直到现在,吴戈的家乡红河滩县,还有着一个坦克师的师部驻扎。

是的,吴戈的家并不在盘州市内,连红河滩那个如小镇一般的县城也不是。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是个乡下的穷孩子。

他的童年,是在一个距县城还有数十里地的偏僻山沟沟中度过的,那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却有着一个相当文雅的名字,叫西风渡。

因为在村头,有一个小渡口,山里的人们,想要走向外面的世界,便只能在这儿渡过水流湍急的大梁河。

而西风渡这个名字,则刚刚诞生不久,准确的说,与吴戈同龄。

那一年,一个据说是外面做过大官的人,来到了这个叫作拐子山的小山村。送他来的公社干事跟村民说他犯了严重的思想错误,组织上安排他来这里进行劳动改造,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可拐子山的贫下中农们,没能教育得了他,却被他忽悠得“资本主义思潮泛滥,个个家里都搞起了养殖,置集体利益于不顾,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再之后,公社派来了很多人,打死了山上的羊、捞走了河里的鱼,就连女人们养的鸡鸭也被一扫而光,说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薅社会主羊毛。

而那个教会了大家搞养殖、给小渡口起名叫“西风渡”的“坏人”被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说他服刑期结束,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也有人说他畏罪自杀了,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他在公审大会上被打得不成人样的情景。

那个人……便是吴戈的父亲。那一年,吴戈才刚出生两个月;他的父亲四十岁,他的母亲二十岁。

二十岁的年龄差,挡不住一场患难之中的真情挚爱,可再真挚的爱情也无法与滚滚的历史洪流对抗。

所以,吴戈对自己的父亲没有任何的记忆,除了一张已经发黄的黑白老照片,据说那就是他父母的结婚照,还是父亲跟公社的人求了好久的情,才被批准的。

那是母亲的至宝,轻易不许人碰,连吴戈也只是看过几次。照片中的父亲虽人过中年,但英俊依然。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留着齐整的“背头”,眼大额宽,相貌堂堂,一看便与西风渡的其他村民有着明显的区别。

而母亲……在吴戈记事之后,他便不敢相信父亲身边那个青春貌美的女子,便是他苍老如斯的母亲。

背着罪犯家属的名头,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在那个困苦的年代,吴戈能够想像出母亲曾经吃了多少的苦,遭了多少的罪。

或许,这也是他坚持不留在帝都,要回家乡的原因之一。

母亲是姥爷的独女,姥爷姥姥皆在父亲被带走后,便先后而逝。在西风渡,吴戈母子再无血亲;可西风渡的村民,又都是他们娘俩的亲人。

吃着百家饭长大,又靠着大家集体凑出的学费才得以进京的吴戈,在这一刻,有些迫不及待的跳下了绿皮火车,拎着行李便冲向检票口。

在双脚踏上盘州站台的那一刹,校花、失恋、甚至是未名湖,帝都的一切都远离了吴戈的脑海,他的脑子中唯一存留的,便只有西风渡和妈妈……还有一个“智能脑软体”。

“喂,这就是你的家乡吗?这也太烂了吧?与我生活的那个城市一比,这里就跟小山沟一样。”

“闭嘴!”

用精神力传递过一道惩诫,那货立刻消停了。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盘州再破,也是吴戈家乡的州治所在。更何况,他真正的家乡……如果盘州都是小山沟,那白风渡该怎样才能形容呢?

“豪华中巴,巧女儿的走啦呀,五块一位,最后三个位置,上来就发车啦!”

“嘎子山的走了哈,豪华软座,比沙发还舒服的!”

……

走出火车站的检票口,一手一个行李箱的吴戈立刻引来了一群人的包围,他们都是为个体客车拉客的。盘州市这个地方交通闭塞,以前,每天通往下属各个县城的班车也都只有一两趟。改革开放后,国家政策允许个体搞运输,这些面包、大巴才逐渐多了起来。

“有去红河滩的吗?”

这群拉客的大姐态度热情、动作彪悍,充分体现了盘州的民风特征。还没问明白吴戈要去哪,就有人伸手要抢他的行李箱了。

“红河滩的呀,大兄弟你不早说,白费我们半天力气。”

几个榜大腰圆的大姐一哄而散,只留了一个看起来连初中都没毕业的小姑娘怯生生站在了原地,“大哥哥,我家的车是去红河滩的,只剩下三个座位了。来,我帮你拎箱子!”

吴戈哪能让一个只及他肩高的小姑娘帮他提行李,连忙躲开,“不用、不用……小妹妹,你几岁了?怎么不上学就出来做事了?”

“十五了,读到了初二,我爸说女孩读书没用,正好我妈又生了小弟,坐月子不能见风,我就来车上卖票了。”

“噢,那你可真懂事!”

看到女孩稚嫩的脸上满是笑容的样子,吴戈有些心痛,又有些无奈。他当然知道这个女孩儿的情况并不是个例,事实上在整个红河滩县,除了那些富庶的人家,大多数的女孩子都只能读到初中毕业的。

她们根本就没有机会继续上学,无论成绩如何,都会早早的回到家里帮父母干活,几年后再随便找个能送得起彩礼的男人,嫁了出去。

已经到了九十年代,可贫瘠的红河滩依然是充斥着贫穷和落后,甚至是愚昧。

随着小姑娘走到了一辆已经掉了漆的白色中巴车前,她的父亲也就是开车的司机帮着吴戈把行李箱放到了后舱,这才露出了一口红河滩人标志性的黄牙,“大兄弟,听你的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呀?去我们红河滩走亲戚的?”

“不是的,我就是红河滩西风渡的,我在帝都读的大学,毕业回来了!”

也难怪他会这么说,在京大的四年,吴戈也学会了一口标准的京片子,平时还不没觉得,回到了盘州,就马上感觉到自己的口音真的变了。

可他很清楚,他的心没有变!

吴戈还是那个从白风渡走出来的乡下穷孩子,他会为家乡的落后和愚昧而感到自责,却又深深的爱着这着这片红土地,哪怕它一直是那么的贫瘠,那么的荒凉。

“不就是穷吗?”

似乎是感受到了吴戈的情绪,“智能脑软体”又蹦出来得瑟:“想赚钱,就找我呀?知道我那辈子是干吗的吗?我是倒爷呀!咱最擅长的就是无中生有,倒买倒卖。这地方的人这么笨,就算把他们卖了,他们都得帮着咱数钱……”

“闭嘴!”

这货聒噪得让人心烦。

红河滩再穷,也是吴戈的家乡;红河滩人再愚昧,也是将他养大的乡亲。不要说这货只是一个倒爷,当年连小鬼子的刺刀和枪炮都打不服的红河滩人,又怎么会永远的贫穷下去?

至少,吴戈回来了:“我不会再让我的家乡,是贫穷和愚昧的代名词,为此,我愿意奋斗终身,哪怕是献出我的生命!”

中巴车终于启动了,就在发车之前,又上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女的长得很是清秀,有着关外人少见的娇小轻灵。而男的,则是一脸的胡须,凶神恶煞的。

吴戈与他们都挤在了最后排的大座上,坐车喜欢坐在窗边的吴戈,尽情的观赏着这许久不见的家乡美景,心中却在考虑着如何才能让家乡变得富起来、繁华起来。

“兄弟,你是哪嘎的人?也去红河滩吗?”

隔着那个清秀的女孩,一副凶相的男子突然跟吴戈打了个招呼。

看到他的模样,吴戈从心里就有些厌恶。不过“亲不亲、故乡人”,人家笑脸相对,总不能无端给人掉脸子,没准人家只是长的凶呢!

“你好,我就是红河滩人,放假了回家!”

“噢?你就是红河滩的?我瞅着咋不像呢?你不会是忽悠我呢吧?”

吴戈突然有种感觉,当听到他说是本地人的时候,这男子咋会有些不甘呢?难不成是外地的,这男子能得着啥好处不成?

不过,吴戈也没有多想,转过头来,也回了他一个笑脸,“这是你女朋友吗?很漂亮。我就是本地的,在外面读了几年书,口音有些变了!”

“噢——我说的呢!咋听着就不像咱这嘎的。大兄弟,那你家也是县城里的?”

吴戈越发有些狐疑了,虽然盘州人素来以豪爽著称,可这男人也有点太过于热情了,“不是,我是西风渡的。”

“西风渡,那里我去过,开旅店前,我还去过那儿收皮子。你们那嘎的人,个顶个都是好猎手。对了,大兄弟,这可不是我女朋友,这是我妹子,我们哥俩在县城里开了家小旅店。去你们西风渡的车,每天都只有早上一趟,你今晚可是回不去了。不如就住我家的店里,让我妹子给你安排个干净的单间,住上一宿,明早就可以回家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