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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出走

默默体会着弗恩这来处不明的恶意, 澈苏轻声一哂:“那和殿下您无关。所有人面对任何死亡的困境,都会露出另一面的。”

瞧,他就是这么急于撇清一切关系。弗恩心中的火灼烧得他满心是痛。

他早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 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看在心中。

他为他驻留的目光就是一场笑话,他对他不由自主的关注就是一片虚空。他因为两人在一起并肩作战时而心生欢喜时, 这个刻薄的少年在猜想着他的心理变态;他为了他在高空中的失足而吓得浑身冰冷时,这个冷血的小家伙在怀疑他患有强迫症!

踏前一步, 弗恩殿下正想说点什么, 却见澈苏微微一闪, 悄然地错开了一步,将背对书案无处躲避的位置倾斜了一点,眼神里全是微小却明显的警惕。

这显而易见的警惕在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 就像是小小的刀子, 忽然便戳破了弗恩殿下那满溢的怒气, 似乎只过了短短片刻, 弗恩怔怔呆在原地,看向澈苏的神情, 如同天上云卷云舒,变换数轮。

最终落定尘埃的, 不是惊涛雷电,不是狂风暴雨,只是满心的冰冷。

“澈苏, 你不用躲。”弗恩殿下讥讽一笑,退后一步道,“从今以后,我会克制自己,你不会再看到我对你露出别的面目。”

看着澈苏那疑惑的神情,他的冷笑更加傲然:“我保证,你将和所有人一样,只看到那个唯一的我。”

澈苏微微地扬起眉头,凝视着他沉默不语。

虽然在弗恩的话语中感到了一丝奇怪的异样,但是……这难道不是自己最希望见到的?他早已经受够了这位皇太子殿下对他的格外“关照”了,不是吗?

弗恩殿下注视着澈苏依旧戒备警惕的眼睛,弗恩殿下眼中神情变幻,终于咬牙转身离去。

他身后,澈苏轻轻松了口气,悻悻地撇了撇嘴巴。嗯,他就应该当这位帝国最尊贵的接班人是一团空气的。

没错,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态度和对策了,前些天那些奇怪的和平共处,根本就是海市蜃楼,你怎么能指望一个心理障碍患者永远保持正常?

走到门边的弗恩殿下,拉开门把手的刹那,最后向他望来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忽然让他眼中闪过一种极其奇怪的神色。

死死盯着澈苏,他似乎在下着某种决心。就在澈苏愕然察觉到他的眼神的同时,一道寒光蓦然划过!

那把他一直握在手中的军刀,终于悄无声息被弹开,匕光四射,向着澈苏的方向猛然掷来!

电光石火,犹如断箭。完全没有任何躲闪的心理准备,澈苏呆呆的没有动弹,直到那柄军刀精准无比地划过他的右手手腕,一股微微的寒意从那里传来,他才呆呆地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腕。

……

“咚”的一声,军刀划过他的手腕边,带破衣袖,扎进了他身后的书桌。

完全没有划破他的手腕,那丝切肤的凉意来自于刀锋堪堪掠过时的风声。

这短距离的投射,弗恩一向自傲的精准足以控制得分毫不差。

割破的衣袖下,澈苏那悄悄竖起的中指尴尬地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被这狠厉的一刀掀开了原形。

弗恩慢慢走回来,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他的手势,满心重新燃起蓬勃的怒意。一时间,他竟然后悔起自己这一时的好奇。

是的,现实就是这么让人难堪而残忍。

就算他所有的心意在澈苏眼里都是笑话,这个胆大妄为的少年,竟然对他没有一点点最起码的尊重吗?!

……

惊讶和隐约的愤怒终于从澈苏眼中浮起,他明亮的眼睛紧紧迎着弗恩,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有点微微的颤抖。

那是他用来进行机修的手,操控和维修,速度和精准,都依赖着它。

而那个人,就这样随意抛过来一把刀,假如稍有偏差,他的手……澈苏慢慢握紧了拳头,心中一片茫然。

本以为,就算他本人再卑微,可在这位倨傲尊贵的皇太子眼里,他的机修技术也是不可替代、值得珍惜的。可显然,这是一个误会。就算轻而易举毁掉他的手,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我发现我只要狠得下心来,居然也可以对你抛出刀。”弗恩殿下走到澈苏面前,居高临下,口气冷酷。

“殿下您拿枪指过我呢,刀算什么?”澈苏微带讥讽地看着他。

弗恩傲然冷笑:“对,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记得就好。”

眼光转向他的手,弗恩缓慢地捉住澈苏手腕举起:“这种懦弱无赖的把戏,也只敢藏在袖子里,果然是缺乏教养,市井出身。”

“殿下你不是第一天了解我的身份。”澈苏满身的刺竖起来,“我不过是一个小小贱民。何止缺乏教养,我们这种人,本来连受教育的权利也欠奉。”

“澈苏,你的胆子真的有够大。”弗恩冷冷看向他,眼中是彻骨的寒冷,“今天所有的事,我都可以不再追究。但这一件不行。”

弗恩殿下逼视着他:“就算我不是帝国的皇子,你也不可以这样侮辱我。——道歉,赔罪。”

澈苏看着他,雪白的牙齿紧咬住嘴唇,倔强地沉默着。

“澈苏,我没有提过分的要求。”弗恩殿下一字字道,“你明知道这个手势的含义,它足够配得起你一声道歉。”

澈苏慢慢低下头去,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半晌,他转过脸去:“我……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猛然抓住他的手腕,弗恩心中最后的一丝耐性被磨去。狠狠地拖着他,弗恩殿下将他一把摔向了身后的大床。

踉跄几步,澈苏终于没能稳住身形,跌倒在床边。

大步走向床边,弗恩殿下的身影压下来,俯身看向他,伸手按住澈苏意图起身的肩头。

紧紧盯住床上身材修长,眉眼俊美的少年,帝国皇子的神情冷漠而狠厉:“澈苏,像你这种不懂得屈服和感恩的人,就该受到一点真正的教训——你不懂得这个肮脏手势的含义?好!”

用力一撕,彻苏上身的衣物被轻易拽开了,小小的纽扣滴答坠落,领口下,他肩头一片细腻光洁的肌肤裸露了出来。

冷酷地单手擒住了澈苏,弗恩殿下的另一只手,带着某种邪恶和威胁的意味,按住了他纤细劲瘦的年轻腰肢。

“真的不明白?我今晚可以亲自屈尊降贵,向你演示一下这个手势的含义!”他唇边浮起危险的冷笑,微眯的眼神犹如饥饿的苍鹰,嗜血的猎豹。

澈苏呆呆看着他,竟然完全忘记了反抗,从未经历的危险过于邪恶,以至于他的心尚未真正理解。

那晶莹漆黑的眼神清澈而干净,是如此动人。那无辜而不解的神态却又如此让人愤恨。

看着澈苏那纯净的眼神,一种奇怪的野火在弗恩胸中焚烧,再也控制不住口不择言:“又或者,我可以将你送去真正贱民军士们所待的军营。在那种地方,不出几天,你就会用你的身体,真正理解这个手势的含义。——我保证,那会让你痛不欲生,了无生趣!”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澈苏的神色从一开始的不解犹疑,到渐渐惊愕躲避,最后终于变成极度的震惊。

他慢慢向身下的床边另一侧挪了一点,怔怔望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弗恩。

从没有惧怕过什么的澈苏,眼里终于流露出一丝让弗恩觉得不同的东西。微不可查地颤抖一下,他瑟缩起肩膀,企图远离着这仅仅用一席话就击毁他身体外壳的男人。

——那层他自以为坚不可摧的保护层,原来是这么脆弱可欺,举手可毁。

弗恩冷冷注视着他,眼角一跳:他似乎等到了他想要的效果,这危险而恐怖的威吓,应该是起到了预期的作用。

可澈苏眼中的震惊是如此明显,让弗恩忽然醒觉了一件事——这个少年保有的天真和单纯终于被他无意间擦去,成人的邪恶势力这一刻强行入侵。

心中微微一震,弗恩伸出手去,似乎想慢慢拉住对面的澈苏,又似乎想拍一拍他单薄的肩。

可无论他想做什么,都已经足够给心神震惊的澈苏造成了巨大的误会和恐惧。

床上的澈苏,忽然猛地跳起来,用尽全力挣脱开被弗恩压制住的手腕和腰肢,他狼狈地跌落在床的另一边。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他飞快地连滚带爬冲向房门,就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用最拼命的劲头向着楼下冲去!

弗恩殿下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时,澈苏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楼梯口。

铁青着脸,弗恩大踏步追出门,侍卫长伍德急急忙忙地从楼梯迎面赶上:“殿下?澈苏少爷从大门跑了出去,我没敢强行拦阻!您看……”

弗恩殿下强行压住粗重的呼吸,迫使自己稳下心情。惊讶和懊恼并存,可愤怒一点也没有减轻。

他顿了顿,厉声道:“皇宫戒卫这么森严,我倒要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伍德慌忙拿起了手边的通讯器,迅速下达着通令。

弗恩殿下怒气冲冲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冷着脸,无声地等待着。

果然,不出一会儿,伍德已经听到了特定侍卫的通讯器铃声。

小声和通讯器对话几句,伍德轻声向着弗恩殿下汇报:“殿下,西南门的门卫拦住了澈苏少爷,他想通过出宫,侍卫听命没有放行。”

沉着脸,弗恩没有回应。

没过一会儿,通讯器又再次急促响起。这一次听完下属的汇报,伍德的神情有点尴尬:“殿下,澈苏少爷刚刚企图自行穿越皇宫的红外线扫描层,触发了警报,被守卫劝止了。”

弗恩不置可否冷哼一声。

挠了挠头,伍德苦笑:“殿下请放心,皇宫的守卫足够森严,澈苏少爷再强大,也没有能轻易通过的道理,他应该很快就会死心。”

“他出门时是赤手空拳的,这样假如皇宫的戒备还拦不住他的话,你们这些皇宫侍卫队还存在干什么!”弗恩冷笑,转身向楼上走去。

“殿下,您……不等他回来?”伍德极其愚蠢地问了这么一句。

“难道他一夜不归,我也要等他一夜不睡?叫他在外面游荡好了!”弗恩殿下怒意横生,心中暗暗发誓:明早之前他自己回来便罢,假如不自己回来,就叫伍德去把他捆回来!

……

躺在客房里柔软的床上,弗恩殿下辗转反侧,完全无法入睡。微微有点认床,这些天终于克服了陌生感,可今晚,他再次重新恢复了难熬的失眠。

白天的一幕幕场景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旋转回放,闭上眼睛,好不容易强迫自己迷糊睡着,没一会却陷入似梦非梦的一幕:浩瀚无垠的幽黑太空中,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忽然从高空的机甲落下,合金索戛然断裂,跌向了无底的太空。……

猛然翻身坐起,弗恩殿下英俊逼人的面庞上冷汗微渗。

客房中景物简单,窗外皓月当空,清辉洒在了静谧的房间,透过曼陀罗花纹的窗纱婆娑辉映。一切都安静而祥和,除了那冷酷而压抑的梦境。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一切变得这么糟糕?

有谁真正犯了十恶不赦的错?有谁真的希望事态变得这么无可救药?似乎都没有。可一切就是这么急转直下,向着比任何时候都更恶劣的形势而去。

他和那个少年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没有来得及慢慢修复,就已经重回了深沟重壑,云泥相隔。

……是的,就算再怎么强留那个少年在身边,他们的距离,也会变得无比遥远。

这一切,不是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