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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回

阎铁珊在唐雨他们住下的第三天回到了珠光宝气阁。

白胖的中年男人摸着自己微凸的腹部笑呵呵的走近,全然没有刚刚回的风尘仆仆感,倒似是不过在家门口转了圈罢了。

唐雨盯着阎铁栅看了半天,心中对他颇有好感。原因无二,单就他白白胖胖的样子,就让唐雨想起了自己的师父。虽然就身材来说,对比唐煜,阎铁栅真是苗条的不能再苗条了……

唐雨略略忧伤的拍了拍胸口,想着如果如果真如师姐所说,师父因为她的跑路愁得三天都只能吃下两只鸡,她觉得自己的出逃还是对唐家堡做出了贡献的。

至少师姐在权衡了他爹失衡的体重和唐雨出逃的危险后,满面沉痛的鼓励这小姑娘多来几次。

唐雨隐约记得,师父最初也没胖的那么厉害,虽然没有师娘又苗条又漂亮,可好歹还是能算上个优秀江湖好侠客。真的要来说,大约是师娘最后一次揪着师父的耳朵,笑着病逝之后,师父开始变得爱吃,越来越爱吃,直至在唐怀夏的淡定唐思淼的了然唐怀珏的惊恐中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唐雨抹了抹自己的脸,再次庆幸自己是女孩子,不高兴难过了可以哭,而不是和师父一样只能靠吃,最后把自己吃成了那样一个大胖子。

宴席早已摆好,可按照陆小凤的意思,这顿饭全是一群大男人喝酒,无趣的很,唐雨还是出门游玩比较好。唐雨原本想要反驳,不想连霍天青这半个主人都同意了这个提议,让唐雨的话全都胎死腹中。

“有花满楼陪着你,高兴的想要不用憋着!”

面对陆小凤的打趣,唐雨拽过他的手腕想要咬上一口,可又一想这样似乎太粗鲁不矜持,只能气愤的丢掉,转头不理他。

花满楼陪她她该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场宴席,根本不像陆小凤说的那么简单。

……因为他哥哥也在。

谁都知道西门吹雪不喝酒,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可他哥哥在了,这是为什么?若说是阎铁栅有这个面子,让唐雨吞下一盒暴雨梨花针她也不会信的!

可是最后,她也只能握着自己哥哥的手,七零八落的说着些“小心”“注意”“预感不太好”之类的话,因为她知道,西门吹雪一旦真的决定了什么事,那是谁也无法更改的。

唐雨当然也不例外,即便她是他血亲的妹妹。

可也只有这样才是西门吹雪,才是唐雨所认识的,强大而近乎无所不能的兄长。

所以她牵着花满楼的手,在这么敏感的时刻离开了珠光宝气阁。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唐雨拽了拽花满楼的手,满怀期待道:“他们不会有事对不对?”

花满楼略有些惊讶,他们什么也没有告诉唐雨,可这个小姑娘却凭借自己的认知,敏锐的发觉到不对劲。可即便发现了,她也当做没发现——因为他们不希望她发现。

花满楼觉得,陆小凤有点说错了。唐雨并不总是会令他头疼的小祖宗。

“你可以对我任性些。”最后,花满楼温声道,“没关系。”

唐雨语塞,最终低头看着地面,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已经很任性啦。”

花满楼笑了,他的手帮小姑娘顺了顺耳鬓的头发,语调仍是一贯的无争柔和。他道:“没关系,还可以再任性一点。”

唐雨觉得自己眼睛里有水雾,她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道:“糟糕,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如果你喜欢上别人不要我了,我一定会变得和师父一个样的。”

花满楼牵着她的手,在热热闹闹的街市上逛着,周身气质却宁静如同在花海,他说:“没关系,你也可以再多喜欢我一点。”

一瞬间,唐雨脸红的简直可以去直接给她师姐烙饼,她又惊又喜,眼中又存着怕误以为真的小心翼翼。好在花满楼看不见,不知晓这小姑娘面上又可爱又可笑的情绪波动。

当唐雨纠结了半晌,总算是鼓足勇气打算赌上一切再问一次:“你是不是想娶我”,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娇叱打断了两人间有些微妙的气氛。

不远处有蓝裙执剑少女,一脚踹倒带着狗腿欺行霸市的富家少爷,一剑抵上对方喉间,冷笑道:“你说要抢谁回去?”

青年显然是被打怕了,此刻也顾不上对少女妍丽面容的肖像,只一个劲叫着“女侠饶命”。蓝衣少女身侧的另一名青衣姑娘显然是长者,她扯了扯蓝衣少女的袖子,表示收手,蓝衣少女冷哼一声,收了剑,看着青年连滚带爬的逃跑,还不忘冷嘲道:“就你这样的,再来一群本姑娘也一个个给你打趴下!”

“四妹。”

一群人中最年长的那位女子无奈的冲这位年纪最轻的女子叹了口气。蓝衣少女眼眸转了转,讨好笑道:“好了好了我不惹事。对了,听说西门吹雪也到了山西你们知道吗?”

唐雨原本就是个看热闹的,赶上一半的热闹散场,自己绘声绘色给花满楼描述完摸着肚子打算去寻些吃食时,就听见原本执剑的少女说了这么一个名字。

她“咦”了一声,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过去,那四个女子已经进了一旁的酒馆。唐雨犹豫半晌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跟着进去,挑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花满楼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她手疾的阻止,唐雨嘘了一声,示意花满楼她要偷听。花满楼无奈的笑笑,也就随她去了。

那四个佩剑的女子还在谈论着西门吹雪,既然谈论到西门吹雪,便自然而然会提到他的好友“陆小凤”,提到名满天下的陆小凤自然也会提到公子如玉的“花满楼”。

鹅黄纱裙的女子憋了憋嘴道:“陆小凤风流之名天下皆知,要是我来看,西门吹雪都比他好。”

“西门吹雪?”蓝裙子的姑娘有些不敢置信,“二姐你开玩笑?虽从来没和他打过交道,可别人的描述你也是知道的,那样一座冷冰冰的冰疙瘩,你怎么会喜欢?要我看来,倒是花满楼不错。”

鹅黄纱裙的姑娘有些憋不住气:“西门吹雪怎么了,至少他的剑术是没话说的。再说花满楼,最近江湖可说了他带着个小姑娘四处走呢,恐怕比起陆小凤也没有多好!”

最年长的那位听着这段争论无奈的打断:“我说你们这争的有什么意思,两个大姑娘也不害臊。”

蓝裙子的姑娘抿唇一笑,直到:“大姐你别笑我们,你可是夸过陆小凤的!”

“你们真是——”

“二姐四妹,你们快别闹了……”看起来最文静的姑娘听着她们的话脸已经憋的通红,她结结巴巴,似乎想要阻止自己同伴这些口无遮拦的评论。

四个女孩说着说些笑成一团,唐雨端着茶,一扭头发现桌上已经摆放了不少点心。她咬了两块垫了垫肚子,接着对花满楼道:“他们说的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我?”

没等花满楼回答,她又道:“那个鹅黄衣服的姑娘,她的意思是不是喜欢我哥?”

这下花满楼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唐雨却拍掉了手心的碎屑,有些为难道:“我是不是该去给她使点绊子,都说嫂子不会对小姑子好的。”

听着唐雨这神一样的发言,不用猜也知道一定又是唐思淼教的,花满楼忍不住想笑。

可唐雨为难了好一会儿又偏头放弃:“算了,毕竟她喜欢哥哥,如果你有个妹妹因为这种原因而不许我喜欢你,我一定会气得要命!”

想着,她老大人一般的叹气:“还是算了,他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花满楼这下是真的笑出声了。

唐雨一直在集市玩到下午才和花满楼回到珠光宝气。

他们刚刚踏进这住了三天的水阁,就见仆役在打扫卫生冲刷血迹。唐雨看着河池边的血迹有些发愣,刚想问问对方发生了什么,却被仆役惊慌闪躲的眼神给噎了回去。

花满楼显然也闻到了血腥味,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的牵着唐雨往前走。

不远处是桥上水亭,不久前这里还摆放着一场盛宴,可如今却只坐着陆小凤和上官丹凤。

上官丹凤坐在一旁替他斟酒,看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陆小凤没说话,只是再看见花满楼时开口道:“你来了。”

花满楼点头,但他很体贴的没有去询问陆小凤发生了什么事。

丹凤公主委屈道:“你不知道他害得我们家有多惨,我只是气狠了……”

陆小凤露出抹笑:“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过。”

上官丹凤红了眼圈,陆小凤道:“你去休息吧,晚上我带你去吃最好的狗肉。”

上官丹凤这才破涕而笑,乖巧的去了。

桌上只剩他们三人,陆小凤这才叹息道:“阎铁栅死了,霍天青约我明日决斗。”

花满楼没有说话。

“阎铁栅于他有恩,所以他是要为他报仇的。”陆小凤有些无奈,“丹凤那一剑实在太突兀了,我原以为她在客栈,却不想来了这么一剑。”

花满楼道:“你认为她是故意的吗?”

陆小凤又露出了当初在上官邸时的笑,带着些许神秘,却又不解释。

花满楼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道:“与霍天青的决斗你打算怎么办?”

陆小凤没说话,端着酒杯半晌也没有喝下去,于是花满楼便明白了,对上霍天青,陆小凤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连酒都不敢多喝。

最后,陆小凤道:“西门回屋休息了,你可以去找他。”

唐雨明白,有些话是朋友之间才说的,就像有些话事只有哥哥才会为妹妹做一样。事情已经解决,珠光宝气阁不再有任何危险。唐雨将地方留给了这两个男人,自己往住着的地方走。

她不想去找西门,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有些乱。

这三天来,霍天青对她很好,山西特有的小玩意,乃至饮食穿衣——霍天青想的比任何一个人都周到,也都细致。霍天青会对她温和的笑,将她照顾的妥妥当当,就像她没有找到西门前,对兄长的幻想一样。

她很喜欢霍天青,这种喜欢和对花满楼的喜欢不一样,有点像对陆小凤的喜爱,又有点像对西门的依恋。可这么一想唐雨又觉得自己真是过分,好不容易找回了哥哥,怎么会又想叫另一个人哥哥?这要是让西门知道了该多堵心啊,朝三暮四的妹妹最讨人厌了!

可就算极力抵抗,可唐雨仍旧真心喜欢霍天真这个人。可以的话,她想和他做个朋友,想花满楼和陆小凤那样好的朋友。

她还想着等阎铁栅还了债后,要为他做一顿饭,就像花满楼用百花酿招待陆小凤一样。

可现在阎铁栅死了,一切都不行了。

因为陆小凤说,霍天青要约他决战,不死不休。而这件事,不是她插科打诨或者撒娇耍赖就能糊弄过去的。

那一瞬间唐雨就有些憎恨上官丹凤,可她知道,上官丹凤只是手刃仇人,这事怪不了他。

多奇怪,唐雨本来以为找到哥哥自己觉得糟糕的事情就都没有了,可现在又出现了。

这件事的糟心程度,简直都可以和当年西门把她丢去唐门后就不闻不问一样糟糕了!

她拖着下巴呆在院子里看月亮,完全没注意到一个明天要去决斗的人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后,缓缓唤她道:“唐姑娘。”

唐雨扭头,就见霍天青站在她身后微笑望着她。她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可霍天青却像没有察觉到这些般,也在院子的石桌边坐下,陪她一起看了看月亮,道:“唐姑娘,这几天住的还习惯?”

唐雨嚅嚅道:“很,很好。”

霍天青笑了,“那就好了,霍某还担心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唐雨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半响她猛的跳起来,看着霍天青结结巴巴道:“我我去给你煮夜宵,你喜欢什么?”

霍天青似乎在笑,可他的面容隐在竹叶的黑影下,只有那双眼睛是唐雨看得见的温柔。

“阳春面,如果可以的话。”

唐雨去了院落后陪着的厨房,厨房打盹的仆役见她进来都吓了一跳,在听见她要做阳春面时更是有些为难——毕竟让客人动手,这实在失礼。

可唐雨执意要做,仆役们也只好帮她找齐材料,看着小姑娘熟悉的和面擀面做面条,随即又煮汤下锅。这一套流程她做的很熟练,因为唐怀夏也喜欢这样简单的食物。

当她端着面去找霍天青时,霍天青道了谢,可还没叉上一筷子,看着唐雨的神色忍不住道:“唐姑娘……你很难过吗?”

唐雨一愣,就见他无奈道:“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没、没有!”唐雨执拗道,转而看他的面,“味道如何?”

霍天青喝了口面汤,认真的想了想,回答唐雨道:“有家的味道。”

那一刻,唐雨真要觉得霍天青没说错,她有点想哭了。

最后她咬着唇,对霍天青道:“你能不能不去和陆小凤决斗?”

霍天青闻言,缓缓搁下了筷子,反问道:“唐姑娘希望我们之中谁活下来?”

唐雨无措,她茫然道:“我、我不知道。我不想陆小凤出事,可是、可是我又很想和你做朋友,你对我很好,除了花满楼,就是你还会没有原因对我这么好……师姐说只有一个男人想娶你才会对你这么好,可是当初花满楼对我很好并不是想娶我,你看起来也不像花满楼那样好脾气……那你是想娶我吗?”

霍天青哭笑不得:“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

霍天青没有回答,唐雨原本也就没想要这个回答。

挣扎了半天,唐雨道:“你是个好人,我很喜欢你,能不能我们做朋友,然后你不要去决斗。阎铁栅他抢了上官丹凤家的财产,所以上官丹凤才去复仇……你没有必要去决斗的!”

霍天青只是看着她,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见去,最后霍天青只是又看了看皎洁的月色,对唐雨道:“唐姑娘,你喜欢珠光宝气阁吗?”

唐雨盯着自己的脚尖,赌气道:“我更喜欢一院子的糖葫芦!”

随后她感觉有只手迟疑半天后,还是覆上了她的脑袋,略带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她好奇的仰起头,却见霍天青神色平静地对她道:“唐姑娘,时候不早了,去睡吧。”

唐雨见他缓缓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大叫道:“你还没有告诉我——”

还没有告诉她什么,“为什么”“还是我要去”?

唐雨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她强迫自己去睡了。她想,花满楼和陆小凤都那么聪明,他们一定会想到解决办法,一觉睡醒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第二天一早,她是在无数仆役的惊呼中醒来的,她打着哈欠,推开房门,紧接着便被怔在原地。

如今是四月,本该是没有糖葫芦卖的,无论是在北方还是后来流传去的南方。

可现在,于四月略带暖意的风中,满院子都是插在绑着草靶的竹棍上的糖葫芦,红艳艳的摆了整整一院子。

一院子的糖葫芦。

花满楼听见喧哗而来却听不见唐雨的声音,好不容易辨认了唐雨的位置,举步向唐雨走来,可手刚刚碰上唐雨的脸便僵住,他低声道:“为什么哭了?”

“不、不知道。”唐雨瞪大着眼,泪如雨下,她拼命擦着眼泪,却越流越多,“不知道,就是想哭,停,停不下来。”

花满楼似乎在叹气,他身后将哭泣的小姑娘抱紧了怀里。唐雨看着那满院子的糖葫芦,看着它们在眼里被模糊成一片红色,莫名的就想起那个令她离堡出走的梦。

梦里,她看不清的哥哥端坐在棋盘后,缓缓的倒了下去,艳红的鲜血就这样流满了石桌,流满天地,填满了一切。

那样的红色,简直就像这一院的景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