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泪，无声的流出应悔的眼角，滑落进乌黑的鬓发间，隐没踪影。
“你为什么不回答，萧权，你告诉我实话好不好？”应悔拽着萧权的衣袖，哽咽道，“让我去见她最后一面吧，让我见见她，她将我养到这么大，我不能连送终都不给她送。”
萧权将应悔的头按在怀里，轻柔低语，“好了，等你身体养好了，我就带你去见她。”
“不，我要现在去，这是最后一面啊！”她已经迟了那么久，怎能再拖下去。
“拜托了萧权，要是不能给她送终，会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泪越流越凶，应悔的手在萧权熨烫平整的衣袖上留下一道道褶皱。
最终，在应悔的泪眼下，萧权妥协了。
……
殡仪馆，应悔在冰棺里看见了面容安详、恍若熟睡的奶奶，她伸出手，本想轻抚过奶奶的面庞，却被萧权阻止。
“我会将她的后事准备好，相信我，好吗？”萧权抱着应悔，半强迫的将她带离。
应悔的头扭转，恋恋不舍的望着后方。
“应悔，快跑，快！”那竟是奶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奶奶，奶奶……
萧权揩掉应悔眼角的泪，将她带回医院，低沉劝道：“应悔，想想你肚子的宝宝，她还需要你，你千万不能倒下。”
应悔吸了吸鼻子，仰起头，将眼泪倒逼回去。她知道，她怎么不知道，但流出的眼泪根本不受她控制。
心空了一大块，空荡荡的。再没有那样一双粗糙温暖的手，如磨砂般轻轻的摩挲她后背的红痘，柔声哄着她，“不抓不抓，留疤就不好看了，奶奶摸摸就不痒了，奶奶摸摸。”
“奶奶什么都没有，她将一切都奉献给了我和我妈。萧权，要不是奶奶，那一刀就是插进我身体里。”应悔泪水盈盈的大眼望着萧权，“奶奶的后事，我希望办得让她满意。”
“我知道，我会办在萧家，将她当做你的亲奶奶来办，风风光光的让她走。”萧权点头，楼奶奶待应悔的这份情谊，他始终记在心上。
应悔轻轻的摇了下头，哀伤道：“不是的，不需要风光，只需要开心。奶奶曾对我说过，她理想中的丧礼是简单而快乐的，丧礼上放着音乐，再邀请她曾经的舞友，载歌载舞。那样，她也能走得开心。”
萧权：“好，她要什么样的丧礼，我们就办什么样的丧礼。”
应悔给出大方向，那些繁琐的事都是由萧权来办的，譬如联系奶奶曾经的舞友，譬如找一个合适的场地……
……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欢快的丧礼，有音乐有舞蹈，奶奶曾经的舞伴为奶奶献出了一支支舞蹈，如舞台般的场地欢声笑语不断。
奶奶的遗照，选的是她最美的一张照片，嘴角弯弯，含蓄又优雅。
应悔看着奶奶微笑的遗照，在心里轻声问道：奶奶，这个丧礼你还满意吗？
遗照上的奶奶，似乎扩大了微笑。
因为和传统的丧礼不一样，应悔并未有多受累，奶奶的那些舞伴又都是些老奶奶老爷爷，看应悔大着个肚子，十分怜惜她，对她有诸多善意的叮嘱。
“应悔，听说凶手判了无期，也算是得了报应，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心伤过度，你奶奶生前最惦记的就是你，只要你过得好，就是对你奶奶最好的报答。”
一名曾追求过奶奶的老爷爷详细了解过事情，如此对应悔说。
应悔捏紧拳头，略微尖锐的指甲陷进细嫩的掌心，隐隐作痛。
凶手？
入狱后被判了无期的阿孝是凶手？
那是外面的说法，应悔心里很明白，阿孝只是一个帮凶，真正凶手只有一个，那就是——楼初雪！
可楼初雪什么都没做，阿孝也撇清了她，根本无从指证。
楼初雪，楼初雪，她不将她亲手送进监狱，她再无颜来见奶奶！
……
纵然内心有各种计划，但大着肚皮的应悔只能待在医院。
和前期的轻松相比，应悔现如今的身体负担很重，总是有好几个妇产科专家围着她打转。
一回，应悔走出病房打转，在经过拐角处时听见两个护士在八卦。
“就606病房那个，你见过没有，好大的架势，咱们科里最厉害的原医生和李医生就围着她一个人打转。”
“怎么不知道，要不是这么保着，孩子早流掉了，上回我给原医生送茶水的时候，听见他在感叹，不能用药，还不能随便动刀，真是愁死他了。”
“钱流水一样花，听说孩子是保下来了，但就怕是有个什么问题，哎，有钱人的想法咱不懂，孩子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有个什么问题，还不如早早打掉，免得孩子生下来受苦。”
“嘘，你小心点，是不想干了吗？”
应悔身旁的医护人员小心翼翼的观察应悔的脸色，嗫嚅道：“萧太太，你不必理会那些人，有原医生和李医生在，宝宝一定会很健康的。”
应悔轻轻的点了下头，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她照常下楼去草坪散步，似乎将这件事遗忘在脑后。
后来，应悔再没有在医院听见那些闲言碎语，也没有在医院见过那两名八卦的护士。
她整日待在医院，萧权除了上班，其他时间都会来医院陪着她。
有一次，她的腿抽筋，又要上厕所，还是他抱着她去了洗手间。
背挨着她的胸，听见那淅沥的水声，应悔内心升起强烈的羞耻心，真想找根绳子上吊。
萧权在她耳边一遍遍的安抚，嗓音醇厚好听，“这只是特殊情况，等度过这一阵就好了。”
应悔那时就暗暗发誓，绝不能放弃这个孩子！
经历了这么多事，孩子仍牢牢吸附着她的字宫，这说明连宝宝自己都没有放弃，那么她又怎能因身体疼痛、行动不便率先放弃？
这是她和萧权的宝宝，孩子一定像萧权那样，有强健无比的体魄，有碾压众人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