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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放电影不能停(上)

别无退路的青年,最终还是选择了投奔董卓。

胸无点墨,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块能给大老粗的手下撑起一片天的料。

名满天下的豪侠对他也很好,究竟是武人意气使他很喜爱武艺超群的青年?或者为了收买所收编并州军的人心要故作姿态?还是仅仅是出于千金市马骨的因由?青年不清楚,他只觉得论打仗,他在豪侠的帐下谁都比不上,一块废料根本不值得对方费力气招揽。

而且,不管这个曾经的偶像对他有多么好,他都觉得,其实并不如那个大老粗。

——究竟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呢?青年并不懂。

他也并不想费神去弄懂,说到底那不过是个和自己没什么两样的,害死了那个大老粗的凶手之一罢了,同为凶手,他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指责别人,但同样也很难喜欢起来。

所以无论董卓封官许愿也好、誓为父子也罢,他都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

如果说还剩下什么能让他开心的东西的话,那应该就是那匹乖觉通灵的马儿了吧?

如此一个半死不活的“骁将”,招揽回来又有什么用?但是董卓却并没有在意这些,或许对于有人才收集癖的君主而言,反而是那些越难对付的人才,才越能激起他们的收集欲?在这种收集癖的作用下,似乎恃才傲物也好,出工不出力也罢,都是可以容忍的……

——只要这个人才不为自己的敌人所用,那么所有的付出都很值得。

在这种纵容下,青年开始随心所欲地放纵自己,胡乱喝酒、暴饮暴食、声色犬马……

看不惯他的老学究大有人在,想巴结他的阿谀鼠辈自然也比比皆是,但是青年谁都不理会,心情稍好的时候就无视他们,心情差的时候,就狠狠地揍。如果有人不依不饶地劝说、训诫的话,他也持续地打,直到对方再也不敢开口为止——反正又不是大老粗请来的。

直到有一天,一贯宽容的董卓生气了,在青年又一次旁若无人地开始调戏管理貂蝉冠的侍女之时,不知道为什么勃然大怒的董卓拔出了一边的手戟狠狠投掷过来。

“你难道就想要一辈子都只做一个登徒子吗?!这就是丁建阳教你的东西不成?”

登徒子是谁,青年不知道,但不管是谁,只要辱骂了大老粗,那都不行!

勃然大怒的青年狠狠扑了过去,然后他才豁然发现,开始沉迷酒色的他居然不是对面那个穿着朝服,以文质彬彬的外貌遮掩了一身吓人筋肉的男人对手!即使脱离行伍多年,董卓居然依旧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作风,过着禁欲的生活,年轻时候的功夫完全没有撂下!

震怖草原的大魔王,无论是体能还是武技,亦或者经验,都是压倒性的强。

青年不想佩服他,可又不得不佩服,为了替大老粗讨回声誉,他戒掉了酒色,向老兵、向武师、向游侠儿虚心求教,重又练起了武艺,董卓用手戟掷他,他就苦练戟法,过人的天赋加上没日没夜的苦练,豁然数月间,整个西凉大军中,竟再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信心满满的青年挑战了董卓,并且轻而易举击败了这个曾痛打了自己一顿的魔王。

但是败北的魔王没有老羞成怒,反倒是一脸玄乎地用“计划通”的表情笑着:

“这个世上果然术业有专精啊,那么之后呢?你打算将这无双的骁勇怎么用?”

青年最终被折服了——或许这个人直接间接害死了大老粗,但不可否认,确然有着能令所有武人心折的人格魅力,他突然想看看,抱着这种才能的武人能走到哪一步。

毫无疑问,名声、军权、财力,董卓一样都不缺,甚至性格上也没有一点缺陷。

但是武人单薄的出身却给他带来了太大的麻烦——世家豪阀,都看不起这种草根。

即使在表面上控制了朝政,即使手掌军权,即使礼贤下士,董卓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没有一个门阀派系看得起这个出身边关的游侠儿,他们嘲讽他、诋毁他,把他的军功贬得一文不值,从不执行他的命令,而且总要趁机中饱私囊,毫不犹豫地把所有事情搞砸,然后顺带把黑锅扣在他头上——就和他们的祖先当年对付王莽一样的办法,简单实用,而且无从反抗,即使是半只脚已经踏入圣者领域的王莽,岂非也是如此简单就被搞臭、搞垮了?

像蔡邕那样真正被董卓的人格魅力感化的毕竟只是少数人而已。

而且即使是那样一个愿为伯乐效死的文坛宗主,在真正的大局面前也微不足道。

随便吧,反正路边的野狗叫唤得再狠,想要弄死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为了政令通行,魔王开始杀人——肆无忌惮地杀、随心所欲地杀!只要杀怕了,那群文人总是会变乖的不是么?只要第一个人开始屈服,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说了……

草原上的规矩,永远是简单直接的。可惜,震怖草原的魔王,并不能震怖中原。

他实在是低估了名声的作用——有节气的强项令,总是无条件地受人追捧的,只要制造传言的人、书写文字的人再稍稍用春秋笔法把他们的生平污点遮掩那么一二,就总能巧妙地让他们受人尊敬,万马齐喑之中振聋发聩,需要多强的勇气呀?有这样勇气的人,岂能不如竹般高洁,如松般伟岸呢?相比之下,什么贪污受贿之类大家都在玩的潜规则,不都是细枝末节吗?白璧微瑕,完全可以等同于白璧无瑕嘛!而站在这种人对面的嘛,自然就……

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出身世家的“强项令”们,已经前仆后继地开始寻死。

甚至谁要是死出了风骨,死出了新意——就像被大锅烹煮的那两位一样(虽然那两位死前鬼哭狼嚎叫得相当凄惨,死相也着实不尽人意,颇称得上一个屎尿横流)——的话,居然还能流为一时佳话,而且死得再怎么可笑,最终都会变成面不改色戟指骂贼而死……

董卓的前半生,可真是个传奇……然而后半生却失败得很彻底,要说史官们完全是泼脏水,其实也并非不可能,毕竟节操这玩意儿自古就能吃,但实在和我一贯的认知不符,所以我还是比较倾向于董卓本身有毛病,但在理想的野望之下能克制,而当他发觉自己怎么也实现不了理想之后,这货干脆地破罐子破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