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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初露锋芒

年轻的贾谊并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站起身朝刘恒深深一拜说道:“臣愿领变法之责,可如今国内北有匈奴,南有夷越,内有藩王,战乱一触即发,现在开展变法极有可能会激化国家矛盾,臣个人性命是小,变法大业刚刚步入正轨便要面临夭折,实乃得不偿失。”

正说之间,中行说立于殿外说道:“陛下,天色已见晚了,该用膳了。”

终得如此大才,此刻的刘恒一心只在强国之上,根本不觉肚中饥饿,他看向贾谊说道:“卿腹中饥否?”

“臣不饥。”

刘恒抬头看向殿外说道:“晚膳就先不必准备了,快去点上灯盏来!”

中行说忙走进殿中点上烛灯后慢慢退了出去,刘恒看向贾谊说道:“卿所说这些正是朕日夜不得安睡之因,卿且说如何下手?”

“匈奴势强,难以短时间内将其制服。”贾谊看向刘恒说道:“对待匈奴还是当以和亲为上,但陛下应向边境再迁兵力,匈奴向来反复无常,要当心他们趁汉国变法之时发动突袭。”

刘恒缓缓点了点头。

贾谊继续说道:“至于南越,那赵佗凭借岭南天险不肯臣服,多次出兵骚扰我南方边境,虽酿不成大患,但这肌肤之痛也必须早日解决。臣建议同时筹备战和两手,可命吴王刘濞,淮南王刘长,长沙王吴臣共同出兵列阵于岭南威慑赵佗,而后再派使臣入越劝服赵佗来降。”

“至于藩王问题......”贾谊沉吟着说道:“难,这用药猛了,臣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藩王们会群起而反。可先用汤药蚕食之。”

刘恒看向贾谊问道:“如何蚕食?”

贾谊抬起头看向刘恒道:“诸吕伏诛,朝廷收回了燕赵梁三国国土,那刘兴居前日在朝堂之上不是要向陛下询问如何分封这三国领土之事么?依臣来看,赵梁两国邻近函谷关,陛下决不能将其封给刘章刘兴居兄弟,可将赵国封给前赵王刘友之子刘遂,把梁国封给陛下的庶出长子刘揖。而后改封琅琊王刘泽为燕王,刘泽年纪大了,在刘氏宗族之中威望极高,让他去当燕王,国土比琅琊国要大上数倍,他必然会在同姓藩王之中尽言陛下的好话。”

刘恒开口说道:“可琅琊国原属齐国领土,当年吕后封刘泽为琅琊王时,用意之一便是削弱齐王势力,如今若是改封他为燕王,那琅琊国自然便要国除,到时琅琊国重新并入齐境,岂不是助长了刘襄的势力?”

“非也。”贾谊继续说道:“可从齐国境内再划出城阳与济北两国,分别封赏给刘章和刘兴居,他二人虽从侯爵晋封为王爵,可分的却是自家兄长的国土,他二人即便不满,也无法说出,如此,齐国便被一分为三,其势自弱。”

果然是个高明的蚕食之法,刘章刘兴居二人不是一直以没有得到该有的封赏而对自己怀恨在心么,就按贾谊的意思,将他们二人都拜封为王,可分封的领土不是赵梁两国,而是让他们去分自家兄长刘襄的土地,他们即便心有怨恨,也终是无法说出口来,好计策,好计策啊。

刘恒缓缓点头之时,贾谊看向他道:“陛下,待平息了南越,稳定了国内藩王之后,臣即可开展变法,若不能使汉国强盛,贾谊愿挥剑自刎,以谢陛下知遇之恩!”说罢,贾谊站起身来面向刘恒重重跪倒,刘恒慌忙上前扶起贾谊说道:“朕早欲强国,今幸而得卿,国之大幸,朕之大幸也。”

“陛下。”贾谊开口说道:“变法之事事关重大,臣独自一人恐难胜任,臣有一名同乡,现也在受诏博士之列,此人姓晁名错,与臣同龄,师从申商法家之学。”

刘恒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个晁错的才能,比卿如何?”

贾谊说道:“胜我十倍。”

刘恒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长叹了一口气道:“天降大才于朕啊,强国之事有望矣。”说罢,刘恒上前拉住贾谊的手道:“贾卿,变法之事事无巨细,你我君臣还当仔细谋划!”

宣室中的烛台换了一盏又一盏,自刘邦立国至今日,汉国已在汹海浮舟的边缘上度过了二十三年,二十三年来刘邦忙于剪除异姓诸侯,吕后忙于巩固家族的权势,已至政治,军事,农业等各种方面都已显露出了种种弊端。看似诸吕之乱被平定,汉国跨过了汹海浮舟的危亡边缘,可实则平静的国家如今正处在一堆干柴之上,危亡与否只差一把烈火而已。

星夜当空,在未央宫的这间宣室内,刘恒与贾谊这对年青的君臣就国政之事谈论了整整一夜,以至东方发白,二人仍没有感受到半分的困倦与饥饿。

宣室外面中行说也在门前守了整整一夜,往常刘恒虽也批阅奏章直至深夜,可却从没有见过他竟和一个小小的博士官谈论了整整一夜。天色微亮,一名内侍前来送餐食,中行说忙迈步走进宣室内道:“陛下,该进膳了。”

当中行说走进宣室之时,他一眼便看到室内一张长案之前,皇帝竟与博士官同案对坐,不由愣在那里。刘恒看向中行说道:“怎么又要吃饭了?”

中行说忙道:“陛下,天都亮了,从昨晚到现在您还没有吃东西呢。”

刘恒这才发现果然窗外天已大亮,他看向中行说一挥手道:“去再拿一份餐食来,朕要与贾卿一同进食。”

未央宫前殿。

众臣迈步入朝之后,只见大殿正中央还加设了一席空位,众臣不由互相低声议论起来,这张空位到底是为谁而设?正低声议论间,只见端坐于殿上的刘恒开口说道:“众卿,入春以来,天下郡国皆有奏报百姓们背本趋末的现象,大好的田土就这样白白的荒废在了那里,朕得知这些情况以后十分痛心啊。可是这追名逐利乃是人的本性,朕不能强行逼迫百姓们都安安分分的种地,但朕身为人君,当为天下百姓做一个表率。宗正,治粟内史。”

宗正与治粟内史忙迈步走出来拱手说道:“臣在。”

刘恒看向他二人道:“朕前日给你们说了,要在长安郊外开辟一片五亩的薄田,你们可开辟了么?”

治粟内史忙拱手说道:“回陛下,臣已在长安北门五里之外开辟了一片薄田。”

“好。”刘恒点头说道:“往常一国之君只在每年春耕大典之时才下地耕作,做做样子,这样怎能使天下百姓信服?自今日起,这郊外的五亩薄田日后便是皇田,由朕亲自播种,耕作,收成所得皆充入国库。”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皆齐声高呼万岁。刘恒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竹简说道:“这份论积贮疏,朕前日诏令宫中誊抄出数份发到了你们每一个人的手中,你们可看过了?”

众臣皆道:“臣等已阅,此疏切中要害,论述分明,臣等受益匪浅。”

刘恒点头说道:“朕也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好,言辞激切,没有半点阿谀奉承的虚假之言,朕希望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奏章。”刘恒环顾了一遍在场的王公大臣们道:“这篇奏疏是一位名叫贾谊的年青人所写,就是前日在朝堂之上论述杀人本质不同的那个贾谊,果然是一位青年才俊啊,朕已将他提拔为太中大夫。朕今日在殿中设的这席坐案便是专为贾谊而设,他的一些治国主张朕觉得甚好,故而今日朝议也想让众位听一听。”

中行说向前迈了一步,抬起头高声喊道:“宣,太中大夫贾谊上殿——”

贾谊前几日还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受诏博士,今日竟突然被提拔为太中大夫,一跃便成了中上级的官员,想来像陆贾这样的汉室元老到如今也不过才是一个太中大夫,这贾谊年纪轻轻便受刘恒如此重视,到底有什么本事?心中大感惊讶与疑惑的百官们此刻皆把目光投向殿外,只见贾谊身着朝服,迈步而入,面向刘恒深深一拜后,便坐在了殿中的坐席上,一连串的动作极为潇洒流畅,没有半分的紧张与慌乱。

刘恒看向殿中群臣说道:“诸位可当庭策问,听一听贾卿的主张。”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自然看不惯这小小的后生竟一跃与他们平起平坐,故而一个接一个的策问贾谊,所问之题也不过是目下最严峻的农业不振,匈奴入侵,南越滋事等问题,贾谊皆一一作答,令群臣无法辩驳。

周勃站起身看向贾谊说道:“贾大夫,高祖皇帝之时,萧相国就曾制汉律九章,早已明确了礼仪刑法,不知你方才所说礼法已旧,是什么意思?”

贾谊看向刘章一拱手说道:“萧相国所制汉律九章乃是从前秦律法中删减修改而来,其本质仍是秦法。秦法森严,战时尚且可行,可若用秦法来治世,早晚必蹈前秦灭亡覆辙。”

此言一出,两旁群臣皆拍案说道:“狂妄!你这年青的后生说话也太放肆了!”

“贾谊并非妄言。”贾谊看向周勃说道:“绛侯,贾谊出身布衣,曾在郡府担任书吏一职,深感汉承秦法之大害。民间百姓五户为一里,但有一人犯罪,五户百姓皆遭株连,此乃连坐法之害。杀人越货,作奸犯科之重罪者或处劓刑,或处黥刑,或处刖,宫,辟等刑,此类刑法皆酷刑也,重则当场惨死,轻则终生残疾,犯罪者即便情愿改过向善也终再无面目示人,这与刑法初衷完全是背道而驰。诸如此类种种酷刑,汉国皆承秦制,于国大不利也。”

周勃坐下来说道:“当年曹参对萧相国所立刑法也从未有半字更改,国家照样安定,你一个年轻后生妄议刑法,可别把高祖皇帝留下的江山给改坏了。”

“天在变,道也当变。”贾谊看向周勃说道:“绛侯,若是都甘愿守旧,国家岂不是都要退回到夏商周三代去了。”

贾谊站起身抬头看向刘恒说道:“刑法当变,礼制亦当变,前日藩王入京,交横跋扈,目中无人,终造成了两起命案的发生,这一切便是因为没有完整的礼制去约束他们。”nbsp;nbsp;

贾谊向刘恒一拱手道:“臣提议,改正朔,易服色,制法度,兴礼乐。”

刘恒看向殿中群臣说道:“贾谊方才面对卿等策问皆一一言过,众卿以为如何呢?”

周勃低沉着头不说话,灌婴开口说道:“陛下,藩王们骄横无礼,是该好好约束一下他们了,至于重新制定律法一事,这是一件细事,应再好好计议一番。”

刘恒本想再问下陈平的意见,但当他看到陈平坐在那里紧闭双眼,满脸病容的样子,知他已病了多日了,便将头看向周勃说道:“绛侯之意呢?”

周勃沉吟片刻抬头说道:“臣与颖阴侯想法一致。”

“好。”刘恒看向贾谊说道:“贾谊,朕命你协同奉常府与在京博士一同着手重新制定礼仪等事。至于重新制定律法之事可等日后再定。”

贾谊拱手说道:“臣遵旨!”

“陛下......”

声音听似出自一个年青人之口,可语气却是极为虚弱无力,刘恒闻声看去,只见朱虚侯刘章低沉着头说道:“您有心强盛国家,提拔才俊,今日廷议,又是匈奴,又是南越,又是礼制刑法的,可您是否还忘了一件事啊。”刘章抬起头来,脸色苍白,满脸的病容。

刘恒心中当然知道刘章要说什么,但他仍看向刘章说道:“朱虚侯,朕忘了何事?”

刘章看向刘恒说道:“燕赵梁三国土地分封一事,难道陛下忘了么?”

刘恒笑了起来:“原来是此事啊,朕早已有安排了。”说罢,刘恒转头看向中行说道:“宣诏。”

中行悦应声而出,打开诏书高声读道:“琅琊王刘泽诛吕有功,改封燕王,琅琊国国除,划归齐国境内。原赵王刘友之子刘遂承袭父业,拜封为赵王。皇子刘揖已近冠龄之年,拜封为梁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