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它还在不停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无法控制的兴奋。
阿龙的理智告诉他现在的想法很危险甚至很蠢，但他就是无法让自己从这见鬼的兴奋感中摆脱出来，在长达将近十年的无谓追逐之后他终于自己真正意义上直面了自己的仇敌！
过往的案例、尽管有所指向但总是差了决定性证据的破碎线索，阿龙耗费了太多人生把自己浸泡在有关造梦人的一切，所有行动都只是为了抓住造梦人这个目的服务，然而在长达将近十年的漫长追寻中收获实则寥寥，不如人意的结果让阿龙在最近几年里经常性地陷入沮丧和自我怀疑，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偶尔会感觉自己就像在朝着空气挥拳，无论使出多大力气也不会得到任何反馈。
就在刚才，尽管只是在感官被接管的幻觉之中，造梦人还是给予了他直接的警告，或许这意味着造梦人终于失去了对他的耐心打算将这只烦人的苍蝇一巴掌拍死，但对于阿龙来说所谓的警告更像是对他这些年来诸多努力的承认。
毕竟，当你尽心竭力筹划着对一个人的复仇，对方却完全不把你当成威胁才是最打击人的。
退是不可能退的，在这里后退和死没什么差别，要么亲手解决这场困扰了自己十年的噩梦要么死在尝试的路上，阿龙留给自己的只有这条二选一，这条道路怎么看都显得不太理性，然而直觉却在告诉阿龙如果自己放过了这一次危机，以后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握紧拳头平复手掌的颤抖，眼前是幽邃的地下通道，继续向下会走到哪里谁都不知道，可若不继续前进他就永远也到达不了自己追寻的地方。
“走吧。”对自己如是说，阿龙迈出了脚步。
也许是身处位置的区别，阿龙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很快就遭遇到危险，笔直向下的漫长通道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给人一种自己是不是还在幻境之中的错觉，不过对于阿龙来说即使这还是幻境他也会继续走下去，最坏的结局无非就是发现自己和父亲一样沦落成了一副缸中之脑呗，这样的结果阿龙在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里已经设想过无数次，以至于连对它恐惧都很淡薄了。
突然，慌乱的脚步和呼吸声打破隧道里的寂静。
“……”阿龙条件反射地打算掏枪却尴尬地发现自己为了伪装没有将武器带在身上，只好将自己缩进昏暗的角落中观察情况，不怕死和蛮勇是两码事。
脚步和呼吸声越来越近了，听起来这应该是个正在逃命的人，阿龙一下子想起那个向导曾经说过除了虞万支的势力之外，话事人为了不让虞万支一家独大变成下一个赵津便拆分了赵津的遗产交给多个小帮派打理，如果情报属实，前面仓皇逃窜的身影最可能就是那些小帮派里的帮派分子。
到底是什么危险让他逃得如此仓皇？自己要不要现身帮忙？就在阿龙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个身影突然停下来将目光投向了阿龙藏身的阴影方向。
“谁？出来！”那人端着突击步枪指向自己这边的手在不停地哆嗦，看得阿龙生怕他手一抖就直接把自己给打成筛子。
“别开枪，我没有恶意！”对方的情绪明显极其不稳定，采取不配合的态度可能导致很暴力的结果，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阿龙高举双手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你……居然还正常？你身上没有义体？”那人满身都是血污，不过从他的状态看那些血迹应该都不是他自己的，他困惑地盯着态度平和的阿龙，似乎感到不可思议。
“对，我没装过义体，我也很正常，现在我怀疑你不正常。”阿龙苦笑。
“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人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所有人都疯了！大家互相残杀！我的弟兄们都……我甚至亲手杀了平时和我最好的兄弟……”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阿龙一愣，旋即联想到了一个十分不妙的可能性。
“现在是我在问你话！”精神不稳定的帮派分子又恢复了少许神智，“你是谁的手下？你怎么出现在这儿的？”
“我是给虞老板办事的人，至于怎么到这儿的，当然是正常走过来的。”思维电转阿龙决定冒充虞万支的部下，某种意义上他也的确在帮虞万支办事，但是阿龙没敢提起自己来到地下这一路感官都被人接管了，因为如果他猜得没错可能整个地下世界所有身上植入了义体的人都已经像霍侦探和刘杰那样完全失控，只不过他们不是自杀而是在互相杀戮，这种情况下跟一个如同惊弓之鸟的正常人提起自己曾经身体失控可不是个好主意。
“虞万支的人？”那人挑了挑眉毛，“虞万支的人为什么要来这里？你们不是不被允许下到这么深吗？”
“既然来了当然有理由。”阿龙的额头滴下几滴冷汗，他可不知道地下的势力划分还有这种君子协定，只能硬着头皮装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理由？哈，我明白了！”阿龙的反应似乎起了反效果，那人一下子变得打鸡血般亢奋，“是你做的对不对？！大家自相残杀都是虞万支的阴谋，目的是为了把我们一网打尽好接收整个地下对不对？！”
“你误会了！”发现起了反效果的阿龙急忙辩解，“你自己好好想想，刚才是我在暗处你在明处，如果我是被派来害你们的你还能活到用枪指着我？我身上根本就没带武器！”
“好像……也对？”大概是第九区的生存环境实在残酷吧，阿龙的说辞倒是被那人给接受了，“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就是为了调查你们遭遇的情况。”阿龙叹口气，“你知道阿斌这个人吗？”
“知道啊，有名的缺德鬼，死了是老天有眼！”那位阿斌先生可谓臭名昭著了，连地下的帮派混混都知道他。
“他是用义肢把自己给弄死的，同样死法的还有大黑和剃刀，这种死法你就没联想到什么？”阿龙接着说道。
“你想说杀了阿斌的人造成了现在的情况？”那人半信半疑。
“我不敢绝对确信，但这种可能性最大。”阿龙点点头，“我就是被虞老板派来地下调查情况的，没想到地下已经发生了这种事。”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第九区里很少有人会像阿龙这么心平气和地讲道理，那人在心慌意乱的情况下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
“我得到的消息是问题出在更下面一个原来鼠王用来存放平时用不到东西的仓库，你知道那地方吗？”阿龙赶紧趁机提出自己的需求来。
“底层仓库？”那人眨巴眨巴眼睛，“那地方平时根本没人去，也没有哪个帮派愿意接管，现在应该已经被废弃了才对。”
“就是被废弃了才好办事啊，在里面做什么别人都不知道。”阿龙解释道。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人挠了挠头，“真的到底层仓库就能解决问题？”
“不试谁知道？”阿龙耸耸肩，“或者你也可以试试往上走，看自己的运气够不够好？”
“我……还是算了吧。”那人憋屈地摇摇头，他要是真有胆量往上走硬闯那些失控者活动的区域，也不会和目标是地下最深处的阿龙撞个正着了。
“大家难兄难弟，在这儿碰上算是缘分吧，不如干脆一起把事情解决了如何？”阿龙趁机怂恿道。
“你要是敢耍滑头我直接要你的命。”那人还是有些警惕心，这是第九区的人之常情。
“你有枪我空手，谁是老大还不够明显吗？”阿龙苦笑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