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混蛋！”哈老四的脸上先是困惑，随后焦躁，最后转为强烈的愤怒，他梗着脖子朝设计师怒吼，恐怖的音量简直可以用共振来杀人。
然而与他的狂怒不相符的是这个人脖子以下的身躯始终没有动作，就那么呆愣愣地维持着刚才击中设计师的姿势，如同一台被拔了电源的机器。
“！”阿龙这时候突然回过味来了，如果想要哈老四的命这是最好的机会，于是他朝着哈老四咆哮的脑袋举起了枪。
“砰！”眼前一花，黑影从天而降挡在枪口和哈老四之间，是那个义体人们的头领。
“你想反悔？！”阿龙大惊，如果对方在这里反悔他和设计师几乎没有反击之力，傻子都能看出来设计师在刚才哈老四那一击中受了伤，很难再维持正常的活动能力。
“你输了。”头领没有搭理自己背对着的阿龙，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咆哮的哈老四。
“我没输，这不算输！”哈老四梗着脖子力争，像个被判犯规但不服判罚的运动员。
“他们有两个人，你没赢就是输了。”头领的声音冷静中透着威严，“认赌服输是我这里的规矩，你想质疑这个规矩吗？”
“我……”哈老四张了张嘴，心虚地低下头去。
“你们可以走了。”头领朝设计师点点头，踱着步子离开竞技场中心。
“喂，你怎么样？”阿龙连忙上去查看设计师的状况。
“还行，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设计师似乎刚把什么东西强行咽进自己的喉咙里，朝阿龙摆手道。
“我扶你。”阿龙想过去搭把手。
“用不着！”设计师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一把拍开阿龙伸来的手臂，自己迈着蹒跚的步子向竞技场出口走去。
“……”阿龙给打得蒙了，他不明白为何设计师对自己的帮助会有这么大反应，他应该不是嫌弃自己在刚才那场决斗中拖后腿导致他受伤吧？
不能啊，一个愿意为了第九区赴死的人心胸会这么狭隘？百思不得其解的阿龙只能绕过动弹不得的哈老四，悻悻然跟在了设计师身后离开竞技场。
“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别把决斗当儿戏，吃亏了吧？”目送二人的背影离开，头领重新走回到哈老四身侧道。
“我没输！”哈老四还是坚持这句话。
“事到如今你还在乎什么输赢？”头领闻言叹了口气，“第九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全都输了，已经输过的人怕再输一次？”
“总之，我就是没输！”哈老四依然嘴硬，可怎么听都给人感觉是在闹小孩子脾气了。
“那你就在这儿站着再考虑考虑吧。”头领脸上露出一个冷淡的笑，“我回来之前谁也别帮他。”
上面站在过道上的人闻言都是笑，那笑声仿佛在说他们看热闹都来不及。
“你要去哪儿？”哈老四没理会上面的嘲笑，盯着头领问。
“给你擦屁股。”头领摆摆手，向阿龙和设计师离开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夜总会的地下道里设计师正带着阿龙沉默地行走其间，他走得很快以至于阿龙不得不用快要跑起来的节奏才能勉强跟上，却沉默着不发一语。跟在他身后的阿龙满心的莫名其妙踹了一肚子话想问，可又觉得现在似乎不是个能开口的环境，于是只好闷头跟着设计师穿行在昏暗破败的地道之中。
也不知道这种古怪的状况维持了多久，在两人穿过一条狭长过道进入某处看起来像是赌场的房间时，走在前面的设计师明明没绊到什么东西脚下却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和我估计的差不多，你到这儿应该挺不住了。”阿龙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突然听见了那个头领的声音。
“……果然看出来了？”设计师的声音里透着无奈，而且比起他刚才表现出来的面貌要虚弱许多。
“我是竞技场里的头号拳手，会看不出来一个人的伤势如何？”头领坐在一张过去属于VIP客人的座椅上，似乎已经在这儿等待他们一段时间了。
“剩下的能交给你吗？”设计师的声音愈发虚弱，眼看快要小到听不清了。
“我只能把人送到外面。”头领点点头。
“谢谢……”设计师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人就猛地扑倒在地上。
“老哥？！”阿龙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检查情况。
“不用看了，他能走到这儿已经是调动了全身的力量，哈老四的一拳不是肉体能扛住，你不都已经在上面见识过了么？”头领站起身朝设计师的尸体微微颔首，似乎是在表达对死者的敬意。
“他、他这……”阿龙不信邪地上去检查，就如头领说的那样设计师已经没有气息了，哈老四的拳头几乎捣毁了他腹腔里的全部内脏，还能带着如此致命的伤势一路走到这儿估计靠的是他身体里面那些义体部件和强大精神力的支撑。
“你要去区政府？”头领没有再说设计师，似乎这件事就像被晚风拂动的书页般轻易翻过，他询问阿龙道。
“……对。”阿龙也从头领的态度中理解了什么，沉重地点点头。
“我能把你安全送到这条路能走到的最远位置，不过接下来的才难办。”头领说。
“我会遇见什么？”阿龙一边将设计师的遗体拖到墙边某处看起来还算舒服的角落，一边跟头领问。
“无人机，铺天盖地的无人机，正常情况下接近就意味着死，绝对没有穿越封锁的可能性，至于无人机后面还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毕竟我没那种胆子做必死的尝试。”头领形容着阿龙可能会遇见的情况。
“我不会退的，都走到这儿了。”帮设计师整理好衣服，阿龙站起身说。
“你是从外边来的？”头领的两只机械义眼上下打量着阿龙。
“能看得出来？”突然阿龙感觉自己是外来人这件事可能设计师在生前也早就看破了。
“在第九区我们习惯了死亡，所以在对待死亡的问题上从来都不算很郑重。”头领叹口气，“我们没有丧失人心，只是对一种常见情况保持郑重很难实现。”
“我理解。”阿龙没对头领的解释过多评价，“我们走吧。”
“你正在明白这里的规矩，不错。”头领朝他点点头，看起来似乎有些欣慰。
“规矩真的那么重要吗？”突然有种不受控制的冲动驱使着阿龙问出这个问题。
“当然。”头领的声音沉稳而具有绝对的信心，“规矩不一定好但一定要有，没规矩就意味着所有人都只遵循自己的规矩，那是世界上最糟糕的情况，你现在看到第九区的状况，不就是因为某个看不惯义体改造者的家伙主动打破了由政府制定的规矩么？”
“唔。”阿龙的表情就像吃了记闷棍，把接下来很多想要说出口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也许以后那个引发这场混乱的家伙会树立新的规矩。”头领慢悠悠地继续说下去，“只是对于那时候的世界来说，我们这些守着老规矩的家伙又该如何处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