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年前·第九区某处——
“砰！”巨大的关门声把还很年幼的女孩给吓了一跳，尽管最近这样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频繁，胆小的她依然难以适应。
走廊里传出沉重的脚步声，那脚步缓慢地走向客厅，每一步都像是跺在女孩的心上。她知道那是父亲回来了，对这个家而言可能不是什么好事情，在女孩有记忆以来父亲跟母亲就很难和平相处，尤其是最近几个月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愈发糟糕，几乎到了碰面就会以争吵开场以暴力结束的地步。
“饭呢？”椅子被人拉开，听到父亲冷冷地问。
没人回答他，尽管女孩知道母亲现在不是在厨房就是在客厅里。
“我问你饭呢！”父亲的声音愈发阴冷，还附带重重的拍桌声。
“饭？”听到了母亲不带半点笑意的笑声，“这是几个月了你还心中没数？家里早就没米下锅了，你让我给你变魔术？”
“老子在外面忙了整整一天，回到家连口热饭都没有？！”父亲勃然大怒，习以为常的开场。
“别的男人出去一天总能带回来的点什么，你除了逼债的之外带回来什么了？”母亲阴阳怪气地反问他。
“老子只是这几天运气不好！”父亲愈发愤怒，“你明知道这几天困难还天天在家里挺尸，还他妈有脸说我？”
“哪怕我能找到一个让我们娘俩混口饭吃的地方，这个家还用得着你？”母亲冷硬地反过来质问。
“那就去开阳街上卖！”父亲似乎说了什么很不妥当的话，“在那条街上混饭的臭娘们多得是！”
“啪！”然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敢打我？”今天事情有点反常，居然是母亲先动手。
“你该打。”母亲冷冰冰地说。
“老子他妈今天让你知道厉害！”然后一如既往地开始了。
父亲的怒吼，母亲的尖叫，客厅里一切早就不堪重负的桌椅板凳再次被砸个稀巴烂，女孩抬头看了看表，根据她的经验这种混乱会持续大概半个小时，最后以那两个人全都精疲力竭暂时告终，然后在明天开启一个新的循环。
十五分钟，打斗声在一声巨响后猝然结束，父亲脸上挂着几道新添的血痕走进卧室，不知为何外面少了母亲会延绵几小时的哭声，女孩努力地把自己缩进房间的角落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起眼，很遗憾作为房间里唯一的大型活物他还是被父亲注意到了。
“……你饿吗？”父亲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问道。
女孩不吭声，她不饿。
“问你饿嘛！”父亲对女孩的沉默大感不满，加大音量道。
女孩被吓到了，惊恐地摇摇头。
“……你不饿？”父亲的表情快速从困惑转化为某种女孩说不清楚的感觉，“为什么你不饿？”
女孩惊呆了，她猛然想起母亲在饭前对自己的叮嘱，似乎刚才自己因为太害怕忘记了那个叮嘱。
“背着你老子吃独食？！”父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可怕极了，他猛地冲上来将女孩从角落里拽出来。
女孩被吓得大哭出声，整个人被凌空拎起来的她无助地挥舞着四肢想要寻求任何依靠，然而换来的是父亲又狠又重的一拳打在她肚子上，在女孩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对自己用过这么狠的拳头。
“唔！”胃里有什么东西往上翻。
“吐出来！”父亲又是重重的一拳，“吃了老子的给老子吐出来，全都吐出来！”
女孩想吐出来可不知为何做不到，似乎身体在这时已经变得根本不听使唤，结果就是凶狠的拳头一遍又一遍砸在她的肚子上，父亲像机械一样重复着刚才的话。
突然，父亲的拳头停住了，他的重复也停下了，抓着女孩的手松下来，女孩像一个被抛弃的娃娃重重落在地上。
在父亲背后看到了母亲，也许是某个穿着母亲衣服的怪物，粘稠的血顺着他乱糟糟的头发流下来遮蔽了半张脸，她慢慢地把家里的菜刀从父亲的腰上抽出来，脸上带着诡异且解脱的笑容。
“……”父亲回过头，无力的手似乎想去抓那怪物的头发却未能如愿，人软软地倒下去和女孩并排躺着，然后被那怪物给骑在了身上。
刺进去，拔出来，刺进去，拔出来，刺进去，拔出来，每一次重复父亲的身体就跟着微弱地颤抖着。温热的血顺着地板流向女孩，女孩想避开却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刚才她挨了父亲太多下拳头，以至于现在她只能把浑身上下的力气全都用在呼吸上，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能够感觉到维持呼吸正在变得愈发力不从心，这让她惊慌失措可又全无办法。
那怪物终于停下了用刀刺父亲的动作，它侧过头，似乎是想看看女孩，可肩膀一歪自己也倒了下去，和地上已经一动不动的父亲倒在一起。
呼吸变得越来越难了，眼前的光线也逐渐昏暗，往常充满了争吵的这个家今日里异乎寻常的安静，女孩想着也许自己应该就这么睡去，不再纠结于呼吸这种让她疲惫的事情。
好像有开门声，快要看不清东西的眼睛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可怜的孩子，至少你是无辜的。”有个男人的声音在说话，这个声音女孩从来没有听过。
之后发生什么，女孩便没有印象了，似乎是做了美好的梦，梦里什么都有。
开始变得记不清父亲和母亲的脸，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女孩甚至不确定自己记忆中的东西是否真实。
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全身上下感觉都有点怪，从额头到脚尖的触感没有一处像是属于自己的。
“你运气不错，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在只剩下的大脑的情况下还能清醒活着，这能给你带来很多好处。”穿着白大褂的秃顶男人羡慕地看着病床上的自己，仿佛恨不能跟自己交换身体。
“我……”女孩张开口，无法从千头万绪中提取出一个现在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照我说的做，你现在浑身上下除了大脑之外都是我们提供的财产，换句话说我们是你的债权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秃顶男人的态度忽然变得傲慢起来，尽管他的话女孩几乎听不懂。
“……我知道了。”至少女孩听懂了自己现在必须照这个男人的话行动。
这样更加轻松。
时间慢慢过去，女孩理解到自己现在的身体不是自己过去的身体，这个新身体不会自我长大但也不会像以前那具身体般脆弱，只要她想并且自己的债权人愿意提供赞助，她可以变成这个世界上任何人的样貌，做到任何人能做到的事情。
除了那个秃顶男人，女孩还认识了一位大姐姐，比起时而傲慢时而自卑的年轻人，女孩觉得这个大姐姐简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她交给女孩很多东西女孩也学到了很多东西，甚至有些她不想教的也被女孩给学了去，比如她是不是不经意会显露出来的狡黠，那是职业病一类的东西。
后来女孩被允许接入到网络，她惊讶地发现这世界上大部分人在功能性上远不如她，强大的能力让她在网络上名噪一时，追随者们将她视若神明般崇拜，但这不是女孩想要的东西。那段模糊但依然存在的记忆时不时会在她脑海中萦绕，仿佛来自于深渊中的召唤，逃不开躲不掉忘不了。
“好吧，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不知多少次对秃顶男的申诉之后，女孩终于得到了去寻求那份记忆的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