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在哪儿？”周玉卿急匆匆地走进来时，呼吸还带些气喘。
“你来得是不是太快了？这地方现在可没那么好进来。”坐在板条箱上正在啃面包的五短男人抬起头，边嚼东西边用令人厌恶的声音回答。
“我被授权使用我们在第九区的所有财产，可从来没被告知过你也在这里。”周玉卿立即回敬道。
“我在这里是因为上头觉得你不可靠，现在看上面的决定真是英明神武。”五短男人讽刺地笑笑，“让你看个人都看不好，你还能干成点什么？”
“我要看守的是世界上个人能力排得上前三的黑客，你要是觉得自己称职也可以来试试。”周玉卿反唇相讥。
“我就算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五短男人只是耸耸肩膀，“前面右转第二个房间，你最好能谈出点成果，我感觉得出来上面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哼。”周玉卿冷哼一声，朝五短男人指点的方向走去。
在黑暗中枯坐了几个小时的阿龙突然感觉到一片刺眼的光，随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别乱动，我给你解开。”再次见面立场已经不同，饶是周玉卿这样习惯了经常转换身份的人也会觉得尴尬。
“多谢，再捆几个小时我这手都要废了。”阿龙倒是格外地大方，毕竟在蓝天那边就已经做过心理建设。
“她人现在安全吗？”坐回到阿龙对面，周玉卿点起了一道更柔和的灯光。
“连你们都找不到她，这难道还不够安全？”虽然是熟人之间好商量，阿龙的语气里难免会有些嘲讽。
“我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神通广大。”对此周玉卿只有苦笑，现在的情况怎么看坏人都是自己这边。
“我想跟你要几个答案。”不想让接下来还要维持合作关系的周玉卿太过难堪，阿龙便转换了话题。
“我未必都答得上来。”周玉卿丑话说在前。
“说你知道的和能说的就好。”阿龙也理解周玉卿的难处，“首先我想知道，‘造梦人’到底是什么？”
“什么而不是谁么？如果用官方说法糊弄你就太没诚意了。”注意到阿龙遣词造句的周玉卿嘴角动了动，“一个基于共同犯罪手段的国际犯罪网络，你可以暂时如此理解。”
“怪不得受害者分散在世界各地。”阿龙点点头，“所谓的共同犯罪手段应该就是把人的脑子挖出来装进罐子里咯？”
“还包括基于人脑运行原理运行的自循环逻辑构建系统。”周玉卿补充道，“如果只是杀人取脑，他们绝不会得到如此高的重视更不会拓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有时候受害人活着要比死了麻烦得多，很多可以让死人开口说话的手段对于活人都会因为人权问题失效，尤其是当这一系列案件被公众知晓并一度成为话题焦点后，任何来自于调查方的行动都会被迫曝光在媒体之下，这严重阻碍了进一步调查。”
“媒体什么的只有能耐针对我这样的苦逼警察，对你们应该不适用才对。”阿龙可不吃周玉卿这套诉苦，想想对方的组织干得那些不比犯罪好多少的事情，他才不会天真地认为对方会因为什么人权伦理就放弃调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有我们的苦衷。”对于阿龙的这个指责，周玉卿只能为碗底表示她无法开口。
“好吧，你继续。”没能引出更多信息，阿龙果断放弃。
“还有就是相同的作案手法和类似的作案动机具有强大的迷惑性，让犯罪集团里的单独成员可以把一切责任都推卸到‘造梦人’这个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虚拟靶子上，要不是后来他们做的越来越离谱其实最初我们这边也以为这是一个或几个高超黑客执行的连环犯罪，等我们意识到不妙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失控了。”周玉卿也不计较接着说道。
“然后就看着他们失控？”阿龙难以压制声音中的愤怒，那是他作为一个价值观正常的人类应有的怒火。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犯下了什么罪行，一个有能力执行全球规模恐袭的组织都有巨大的可利用价值，尤其在他们还没有公开暴露的前提下，懂么？”周玉卿的声音很平静。
“也许还因为他们针对的袭击对象是你们漠不关心甚至也想除去的群体？”阿龙无法容忍这种平静。
“对，事实如此。”周玉卿的声音依然平静，平静得让阿龙感觉背脊发凉，“抛开道德伦理我们说几句通亮话吧，你认为这世上有多少人是真心希望那些义体改造者可以得到善待和重视？又有多少人是受到所谓普世价值的胁迫才不得不在公开场合上宣称自己没有歧视和厌恶？那些努力生活的人们凭什么用自己上缴的税金去支持那些工作效率远比自己低的人抢自己的工作岗位？这个依然被科技发展推着走的社会又凭什么要停下来等那些已经被时代抛弃的人的脚步？”
“可……可他们是缔造了现在这个社会的人，他们为我们享受的一切付出了太多牺牲！”阿龙一时间那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周玉卿，最后只能让逻辑落回到道德层面上。
“所以我们就要容忍他们拖累整个社会的进步？你看到第九区的年轻人在用什么样的方式生活么？如果他们自己不打算改变难道要我们永远容忍下去？”周玉卿幽幽然给出几句灵魂反问。
这次阿龙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周玉卿讲的都是事实，阿龙自己心里也时常会泛起同样的问题，现在反驳周玉卿就和反驳自己没有什么区别。
“之所以你们和外面的大多数人不同，是因为你和凌警官与维和战争的牵扯要比别人深，作为关系人你们天然会对参加了那场战争的士兵们心怀好感，可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和你抱有同样的看法。”阿龙不说话，周玉卿却不会因此就住嘴。
“即便如此，这么做也不对。”不知该如何在道理上说服对方，阿龙却也无法被对方彻底说服。
“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不对大家才选择对犯罪视而不见，否则他们早就自己动手了。”周玉卿露出个讥讽的笑，“现在有人做了大多数人们想做又不能做的事，还把他们给摆到了受害者的道德高地上让他们可以合理合法地对那些以前就厌恶至极的异类肆意迫害。不管是谁策划的这件事，他一定十分憎恨那些义体改造者并且深刻理解我们这个社会的当前构造。”
“如果这位‘天才’成功为你们所用，他能走多远？”阿龙安静沉思一阵，轻声问道。
“……也许这里该对你撒谎，我所在的组织是个除了实力什么都不讲的地方。”周玉卿同样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回答。
“多谢你肯对我说实话，”阿龙给出个苦涩的笑容，“现在我知道应该怎么和你们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