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臂摆成广播体操一样的上扬姿势，双腿一个平放一个向左边倾倒，脖子、肩关节和髋关节的部分被某种疑似激光切割刀的热切割设备整齐地切断，体腔也被用法医鉴定的手法给打开，五脏六腑一个个被独立从身体切割下来又停放在原来的位置，脑壳似乎也被从后面打开了，一切都精密得仿佛这尸体本身是件艺术展示品。
阿龙隐约记得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拉斐尔还是米开朗基罗来着画过一幅应用黄金比例的裸男画，因为这幅画实在是太有名以至于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几乎没有人不出来它，只是它具体叫什么名字大多数人不连接网络存储还真是想不起来。
但是当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被字面意义上地分割了之后给摆成画里的姿势，画面就变得不是那么能让人津津乐道。
“卢女士，如果觉得不好受就请先回避吧。”见一旁的卢秋月脸色铁青，阿龙好心建议道。
“……不用，在这儿也许比在外面还自在些。”卢秋月深吸口气压下反胃感，说道。
“好吧，但请你不要接近被害者的尸体。228,该是你出场的时间了。”卢秋月的意思大概是说在这里面对尸体也比在外面跟那两个怀疑她是凶手的男人相处更好，阿龙也没有强行赶她走只是随口叮嘱了一句。
“开始执行现场勘察任务。”蓝228自从进入车间就显得呆呆的，大概是进入电磁禁绝区之后无法连接网络导致的功能下降，好在这类活动终端被设计成即使断网也能独立完成相应任务，那看似人类的表象之下隐藏的是以前需要一整支现场调查团队操作的各种设备。
这也正是人类现场调查员正在被飞速淘汰的原因，当一台机器就可以用更少的失误和更高的效率去解决以前一整个团队才能完成的任务，谁还会花大价钱去养那么多闲人呢？
这种时候阿龙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不如说他上去只会打扰蓝228的工作，自己的工作效率不如蓝228这件事即使是相信智能机器可靠性的阿龙也承认，他对机器的厌恶还没到否定现实的程度，如果这些机器只承担机器应尽的责任，阿龙说不定会欣然接受。
“初步扫描完成，开始整理情报。”蓝228只是在尸体面前站了五分钟，以前要几小时甚至几天的现场调查就结束了。
“我记得以前的犯罪记录里面有个喜欢把受害者尸体摆成这个样子的连环杀人犯吧？”阿龙这才上去仔细观察死者的遗体。
“因罪案现场的高度重合性调用罪案卷宗BHC5021,连环杀人犯乌斯托奥·贝尔卡，系统内部代号‘维特鲁威人’，因二十四项蓄意谋杀及一项谋杀未遂被判死刑，于公元2055年5月14日被注射处决。其作案对象只针对身体健美的壮年男性，执着于将死者尸体解体后摆放为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莱昂纳多·达·芬奇的名画《维特鲁威人》上的形象。”蓝228马上给出了存储器里面的数据。
“对，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父亲跟我提起过这个案子，社会舆论被这家伙搞得沸沸扬扬呢。”阿龙不知算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和蓝228说话，“不过十一年前就已经被处决的杀人犯不可能跑来这里杀人，模仿犯？”
“当前可供判断的证据不足，但现场内除受害人之外没有检测到其他生物质残留，故此基本可以消除其他人类直接犯案的可能性。”
“这地方是电磁禁绝区，无线遥控类的活动终端在这里不能用，有线手段如何？”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现场状态吸引的阿龙抬头左右打量了一下附近的环境，问道。
“出于隔绝污染需要，维修通道气闸必须完全闭合才能启动车间的生产程序，故此从外部通入线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蓝228回答。
“嗯，也就是说可能做下这个案子的只能是自律型活动终端，就算受害者想来个有个性的死法也不能自己把自己给解剖了啊。”阿龙再次蹲下将目光放在尸体身上，“受害者死了多长时间了？”
“初步判断在七十五到七十八小时之间，由于此处为恒温无菌无氧区，受害者的尸体腐烂程度很低，保存状况比常规情况良好，也会造成一些勘测误差。”
“卢女士，您丈夫是在车间的批次产品被检测出存在巨大瑕疵才被发现死在这里的，这一点没有问题吧？”阿龙眨巴眨巴眼睛，侧头跟卢秋月问。
“是的，最新一批次的芯片里检测到了氧腐蚀和生物质污染，工程师在检修的时候才发现了尸体。”卢秋月点头。
“这个车间生产一个批次的周期多长时间？”阿龙追问。
“七十二小时。”
“嗯，七十二小时，误差在三到五个小时，加上发现和报警的时间几乎和周期完全吻合，受害者应当是在上一批次的芯片出货之后进入车间然后被杀。”阿龙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挠挠头，“228,能确定死者是在生前还是在死后被解体的吗？”
“死后，除了致命伤，尸体上的全部伤痕都在死后造成。”蓝228的回答很简约，没有解释为何做出如此判断。
“……这不对啊？”阿龙眉头一挑，“受害者身上的致命伤是？”
“头部，受害者的颅骨被从后面打开，整个脑组织被取出并且不在这个现场内。”
“你刚才说什么？！”阿龙勃然色变，蹭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受害者的脑组织被取出，并且不在这个现场内。”蓝228机械地重复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刚才为何不早说？！”阿龙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愤怒地向蓝228质问道。
“刚才陈警官的问题中没有任何涉及相关情报的条目。”蓝228平静地回应着阿龙的愤怒。
“所以才说你们这些塑料疙瘩都是废物！”阿龙气得直跺脚可又没什么办法，“卢女士请你暂时留在这里不要动，228你给我把现场看好了，我出去一趟！”
卢秋月不明白阿龙为何突然就变得如此激动，可是看阿龙的情绪她也不敢忤逆阿龙的决定，只好和蓝228一起在停放着尸体的车间里大眼瞪小眼。
另外一边阿龙急匆匆地离开车间，连消毒室的例行程序都让他等得心烦，总算是挨过了这短暂却难熬的时间，离开电磁禁绝区的阿龙立即用体内植入的电子脑给自家局长发去联络。
“阿龙，你那边信号不好，你在地下工厂？”闭上眼之后晶状体投射器的通话画面很模糊，大量的扫描线和色块代表无线传输处于很不稳定的状态下。
“对，我在地下工厂，我在受害者的尸体上发现了十分不寻常的情况。”阿龙急不可耐地跟局长报告。
“能有什么不寻常，总不可能是造梦人又出没……不是你等等，真的是造梦人又出现了？！”局长最开始还带点开玩笑的语气，可是当他隔着无线传输都能感觉到从阿龙那边传来的认真时，局长的脸色也变了。
“目前还不确定，但受害者的脑组织被完整摘除是事实，同行那台管理局的终端可以帮我作证。”阿龙表情严峻地回答。
“……你小子可真是到哪儿都能找到事做！”局长愣了几秒钟之后突然长叹口气，“我这就联系管理局那边让他们把案子的处理权完全移交给我们，重案组的支援和更高级的调查授权马上就到，在此之前你把现场保护好。”
“您放心，保证万无一失！”阿龙重重地点头，向局长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