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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节前途路漫漫

书接上文,蒋介石端起水杯喝下一大口,放下杯子接着说道:“几天来,我和张本初不停地分析时局,分析《东方瞭望》那篇文章,张本初很悲观,他说除了迎难而上没有任何办法,而且张本初没日没夜地制定了一个作战计划,主张动用一切力量迎击(日)军,只要(日)军敢侵犯济南,就让我们第一集团军第一军团截断青岛到济南的公路铁路线,再让第二、第三军团围歼进入济南一线的(日)军,以最快速度先把这仗打下来再说。”

主动与(日)本人作战?这仗能打赢吗?众将领全都惊讶地望向张本初,张本初平静地端起茶杯喝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双深邃的眼睛看不出喜怒哀乐。

一直坐在蒋介石身后的陈立夫看到冷场,站起来把椅子前移一些,缓缓坐下,一脸严肃地说道:“张参谋长的计划非常冒险,要是真的这么干,不但胜利在望的北伐会功败垂成,而且我们将会陷入旷日持久的对日战争,以目前我们的国力来看,根本不可能取得胜利;第二,以目前我国民革命军四个集团军的情况分析,我们很难让四个集团军和我们一起对日作战。

北面,阎百川将军的第三集团军对付张作霖的十五万奉军非常吃力,现在仍在苦苦激战当中,西面,冯焕章将军的后院起火,两个留守在豫陕后方的方面军突然造反,冯焕章将军驻扎河南的三个方面军已经掉头向西前去围剿,根本就没有能力协助我们,就算他有能力协助我们,他愿意吗?别忘了他是怎么对付阎百川将军的,正是他见死不救,才使得阎百川将军至今仍在苦苦抵抗张作霖大军!

南面,李宗仁终于派出了白崇禧率领李品仙第八军、廖磊三十六军两部湘军和他的十三军北上,走得慢慢悠悠,如今还没到郑州,眼睁睁看着我们几个集团军日日作战日日消耗,以桂系的居心叵测来看,你们谁敢断定一旦我们和(日)军开战,他们会出手帮我们?在自己集团的利益面前,谁敢肯定这些人都以国家民族的利益和尊严为重?就算他们到头来加入对日作战,可我们把自己的十几万军队打光了怎么办?还拿什么来实现中山先生的遗志?拿什么来震慑全国各地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军阀?

诸位,以上是小弟的肺腑之言,之前也与张参谋长谈过,张参谋长相信定能唤起全民抗日,我特意给在上海的宋子文部长去电报询问,宋部长说张本初打仗是个夭才,搞政治是个糊涂蛋,目前国库空空如也,支撑北伐都捉襟见肘,要是再和(日)本军队作战,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众将一阵轻笑,又再望向张本初,张本初还是捧着杯子神情自若,蒋鼎文拍了张本初一下笑道:“你这家伙只顾打仗痛快,忘了(日)本人扶持的傀儡张作霖那三十几万大军了?忘了张宗昌还有十万军队正与我军对峙?要是真和(日)本人打起来,这两个军阀趁机挥师南下,我们该怎么应对?”

张本初终于开口了:“小弟也不知道怎么办,对于目前的国力和各集团军的同床异梦,小弟心里很清楚,小弟之所以主张打,其实也是一个赌博,小弟赌的是,集中十五万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歼灭不可濉世的三万(日)军之后,小(日)本不敢打了,按照目前情况来看,集中力量给予(日)本人当头一棒完全有可以做到,因为(日)本人压根儿就看不起中**队,也就没有我们敢于先下手为强的思想准备。

宋部长说小弟在政治上是糊涂蛋,说的不错,战争不过是达到政治目的的手段而已,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小弟读了十遍不止,这点小弟还是懂的,也对宋部长的全局眼光由衷尊敬。但是,小弟想问问各位老大,对于(日)本不断增兵的济南一线,不打,我们又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就此止半不前,让轰轰烈烈的北伐无疾而终,坐等张作霖、张宗昌和孙传芳休养生息卷土重来?”

众将领又是一愣,整个书房再次陷入凝重的沉默之中。

彰德(安阳)的大战还在激到进行,冯玉祥投入的两个方面军与奉军两个军团都在咬着牙拼命,总体上冯玉祥部仍处于劣势。

原归附冯玉祥的大将樊钟秀不堪冯部排挤,突然翻脸,趁冯玉祥部后弈空虚,率领两个军击溃冯玉祥的潼关守军,直*洛阳,陕西的李云龙部也遥相呼应,猛击西安,冯玉祥手忙脚乱,慌忙调遣宋哲元、石敬亭两个方面军紧急救援洛阳,同时一天一个电报,哀求李宗仁让部队走快点儿,哪怕不能帮自己解围,也早点加入彰德战场击溃奉系军队。

第一集团军则在蒋介石的指挥下,继续按照既定的目标前进,四月二十七日,越战越勇的第一军在蒋鼎文的率领下攻占泰安;次日,陈调元第二军团所属三十七军攻占明水镇,截断胶济线,二十六军陈焯部大举攻向胶济线战略重镇龙山;同日宋哲元、石敬亭在洛阳一线击溃樊钟秀部,两个军主力掉头北上,开往彰德战场。

东北的大真哥张作霖的奉军眼看张宗昌大势已去,侧翼空虚,只能命令彰德一线鏖战十余日的两个军团迅速北撤,脱离战场。

冯玉祥精神大振,立刻从兰封一线赶赴信箱,指挥大军迅速北上追击。奉军南线的动摇,直接影响到西线战场,阎锡山抓住战机,亲赴娘子关督战,士气大振的第三集团军随即吹响了反攻的号角。

在一个又一个捷报的感染下,兖州第一集团军总指挥部里喜气洋洋,唯独张本初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不过,张本初并没有因此而脱离群众,对谁他都彬彬有礼,从没有任何的不耐烦,更不会批评任意一个犯错误的参谋人员,每天十五个小时他都在魏兢业业地工作,分析战局检查各军团计划实施情况,前线战场上每一个小小的纰漏,似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会亲自草拟一份份电报交给总部机要参谋发往各军各师,提醒前线指挥官注意张本初出色的指挥能力和严谨勤奋的工作态度,获得总部上下的赞誉和钦佩,比张本初年纪大得多的各部参谋和主官们除了钦佩,也对少年老成、目光深邃的年轻参谋长越来越敬畏。

蒋总司令每一天都绷紧着神经,他的结义兄长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长黄邪发表声明,严厉驳斥(日)本政府出兵山东的所谓理由,随即和智囊团首席顾问杨永泰一起离开南京北上,到了徐州就给蒋介石发来电报,汇报“与(日)本参谋本部第二部部长松井石根及上海总领事矢田商洽内情,山东对日交涉拟以张群任之“等事宜。

面对一份份如雪片飞来的战报和情报,陈布雷、陈立夫、葛敬恩等助手忙得满头是汗。第一集团军两个军团四个军已经攻到济南三十五公里范围,现在只需一声令下,即能占领济南。

慎重的蒋介石反复思考之后,终于把自己的得意门生、刚被第一集团军将领戏称为“少壮派头子“的张本初招来。

“战局至此,济南肯定得占领,为避免外类纠纷,需要妥善处置,慎之又慎,我们商量了一下,初步有了决定,现在想听听你的意见。”蒋总司令说完指指张本初身边的藤椅。

张本初继续站立:“校长,以学生愚见,占领济南越快越好,此时我军各部距离济南最近七公里,最远不到四十公里,只需校长点头,济南就能一鼓而下,随后,命令济南战役前线总指挥陈调元将军举行进城仪式,留下一部象征性地驻扎,随即将各主力部队尽数向西、向北开进,以避免(日)军抓住机会,制造事端,引发激烈的军队冲突,从而伤害到济南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若是(日)军挑衅,学生建议连象征性的驻守也不要留下,全部调走继续北伐,剩下一切交由外交人员出面解决;要是(日)军胆敢追击我们,到了野外再揍他,(日)军不追我们继续走,打下北京之后再回来收拾他也不迟,否则交火起来,将会导致城内无辜平民蒙受灾难,后果不堪设想。”

蒋介石有些惊讶地望着张本初,他没想到一贯强硬素有愤青之称的张本初突然愿意做出这么大的让步,细细一想,突然明白了张本初的心思,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坐,坐下慢慢说。看得出来,这几夭你都在想这件事,我也能理解你心里的苦衷,你的这些意见基本上和我不谋而合,虽然暂时牺牲局部利益,但能够最大限度地确保我们的北伐进程顺利进行。

我和你的想法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我们不能放弃军事占领,黄外长、蔡公时交涉员等政府各部人员即将到来,我们将通过各种渠道去和(日)本人磋商,只要我们有礼有节,不主动挑衅,(日)本人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横生事端。

半个月来,我们多次声明保护山东日侨的安全和利益,不伤害欧美各国目前的权益,全世界都知道这一点,我们的外交渠道也是畅通的,世界各国也不愿(日)本人独霸山东华北,哪怕弃量不通,还永各国出面干预,还有国联为我们撑腰。

“校长,请恕学生大胆,有些话埋在心里太久,不说很难受。校长,这么多年来,那个狗屁的国联不止一次欺骗我们,在中国权益上向来是偏袒欧美国家和(日)本人的。鸦片战争到甲午战争再到辛亥革命期间的屈辱就不说了,那时候国联还没成立,我们无从指责,可是从北洋军阀执政一直到现在,国联什么时候帮助过我们?成立于上次世界大战之后貌似公允好国联,其实就是披着羊皮的一群恶狼,是一个由列强组成的相互间为了协调如何瓜分弱小国家为目的的强权集团,只要他们相互间完成了利益分配,就绝对不会记得所谓的正义、所谓的民主与平等,我们绝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国联身上。”张本初说完,仍然静静地低头站立。

葛敬恩、陈立夫、陈车雷等十余名高参随从全都放下手中的工作,呆呆地望着大胆妄言的张本初口出狂言。

蒋介石皱着眉头,缓缓低下脑袋,两只手掌缓慢合拢十指交叉在一起,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整个办公室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压得人似乎透不过气来。

蒋介石沉默了很久,抬起头平静地说道:“张本初,政治上的问题很复杂,你要多加强这方面的学习和锻炼,要是你的政治水平有你军事水平的一半,我这个校长就满足了……好了,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很难受,为了济南战役你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了,从徐州到济南,你的指挥越来越顺畅,大局观很好,深受各军将领的赞扬,总部各部门和我都很满意。

不过,目前大局已定,第二阶段战事即将结束,各军团的收尾工作也有朱益之将军、陈雪暄(陈调元字)将军指挥,按计划第三阶段的战事即将进行。有鉴于此,我想让你到前线走一趟,勘定我军即将渡河北上的线路,济南北面的黄河铁桥不保险,为以防万一“l须勘定计划中的其他几个渡河地段,否则我不放心刁”

张本初心里无比酸楚,他知道蒋介石担心自己惹祸,担心自己的态度影响到各军的其他黄埔同袍和军中将士,从而影响到即将进行的中日谈判,甚至会酿成无法收拾的战火,所以才会把自己支到远离济南的西北方向。

张本初心里非常难过,但并没有开口抱怨,依然面不改色地恭敬答允:“学生遵命!请求校长允许学生率领麾下独立师先行一步,为各军团打个前站。”

“同意,你不说我也会让独立师跟随你去的,如果兵力不够,我还可以调一两个师给你,济南以西、以北方向的黄河两岸还有很多直鲁军残部,一切都要小心为上,我会让总部后勤等部门大力支持你的。”蒋介石关切地望着张本初。

“学生带上独立师就够了,北线西线没有强敌,学生连炮兵团和车队也用不上,让他们留下来以防万一,要是济南方向时局突变,炮团在校长身边也许能用得上。学生定会尽早完成勘定任务,绝不辜负校长的期望!”

张本初说完退后半步并腿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迈着军人的步子大步离去。

蒋介石目送张本初离去,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回过头,深深叹了口气,抓起桌面的杯子,满堂将校也恢复了工作,室内静悄悄的,翻动纸张的轻微声音都听得到。

陈立夫轻轻走到鼻静喝水的蒋介石对面坐下:”校长,属下的建议是不是过分了?”

蒋介石微微摇头:“你是对的,不能把张本初留在这里,这几天他的情绪很低沉,我看得出他非常担忧济南生变。从北伐到现在,他对(日)本人没有任何的好感和信任刁刚才他的一席话非常理智,能忍辱负重地妥协,已经是个不小的进步了。

张本初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远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和善安静,只要你回想一下他歼灭仇敌皖军第九师的残酷手段,就能看出他的性格。对军阀他都这样狠,何况是数年来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的(日)本军队?为以防万一,让他暂时离开是对的,如果他控住不住自弓的情绪,他手下那些猛将更不能控制了。”

“属下总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他。”陈立夫叹了口气。

蒋介石抬起头注视着陈立夫的眼睛:“立夫,成大事者,必须能忍辱负重,忍常人所不能忍。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要受感情左右,对任何事情必须从全局考虑,决不能因小失大。

就拿眼前可能出现的危机来说,不管你好不好受,必须要去面对,只有克服眼前困难,我们才能顺利地完成北伐大业,才能完成国家的统一,数年来的艰辛努力才有成果。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统一,也能从法理上断绝列强的分裂梦想,只要我们打下北京,北方政府就随之灭亡,我们就能断绝世界各国政府与分裂势力的公开联系,迫使他们承认我们,中华民国政府才算真正的合法政府,你明白吗?”

“属下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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