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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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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关押高级犯人的监狱。三合院,北房是明三暗五的开间,东西厢房都是三开间。不算小的庭院中积满了雪堆,被一条砖砌的甬路分为两半。夜空无云,深邃莫测,冰盘似的皓月悬挂在空中,廉价地洒着清冷的银辉,给这座高级监狱增添了肃杀气氛。马勇披着羊皮大衣,拿着手电筒走进院来,换走了原来的岗哨,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姐夫真不像话,把这样倒霉的差事交给了我!”转身走进了西厢房,坐在烧得正旺的炉子旁边,从怀里掏出一瓶白酒,取出一只烂熟的羊腿,叹了口气,嚼着羊腿大口地喝起酒来。

北屋的草地上,躺着一位打得遍体鳞伤的女犯人,她就是姚秀芝。一阵阵寒冷的夜风扑进屋来,像是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肉。她终于从昏迷中醒来,本能地说着“渴,渴……冷,冷……”她完全地清醒了,打量着这阴森可怖的房间,怎么也想不起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月转星移,一股清冷的银辉穿过窗口,投到了地上,她忍着疼痛,挪动了一下身子,循着这缕银辉望去,看见一轮明月挂在淡蓝色的夜空中。她总算记起来了,这儿是西宁。同时,也想起了审讯她的严酷情景……

“你叫什么名字?”马祥不紧不慢地问。

“姚芳!”

“不对!叫姚秀芝。”马祥一拍桌子,兀地站起身,“你是红四方面军的组织部副部长,对不对?”

“你既然如此自信,何必还问我呢?”

“这是告诉你,不要在我的面前耍花腔!”马勇突然把脸一沉,“你还负责电台工作,对吧?”

“无可奉告!”

“我可是有可奉告!”马勇双手按着桌面,“我是个痛快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交出西路军的组织名单,全部的电报密码,一切好说;不然,我就叫你皮肉受苦!”

姚秀芝不屑理睬,把头一歪。

“你何必这样固执呢!一个大家闺秀,留法的洋学生,放着香的不吃,辣的不喝,跟着这帮红匪四处流窜,图个什么呢?再说,你还没吃够他们的苦吗?”

“住口!我不准你诬蔑红军。”

“嘴硬。来人啊!”

从此以后,姚秀芝便和马匪的刑具打起交道来,直到昏迷为止,她依然没有改口。

然而是谁向敌人告的密呢?通过审讯,姚秀芝清醒地知道,告密者是熟悉她的过去,也知道她的今天的人。她反复地回想了同路的囚徒,没有一个是知道她历史的。忽然间,观看演出时的那个背影又闪现而出,他是谁呢?

这个叛徒一定是个地位很高的人,他的叛变,不仅危害着被俘难友的安全,而且对苦战中的西路军也构成了威胁。假如他改头换面,混进西路军总部去,结果将是不堪设想的!她的心开始颤抖了,暗自下定了决心:必须为党清除这个叛徒!但是,从何入手做起呢?她又陷入了茫然的沉思。

“谁啊?”院中传来了马勇的问话声。

“我!”海青有气地答说。

“哎呀,是海青老兄啊,快进西厢房来,咱们痛痛快快地喝它几盅!”

“对不起!我不是来找你喝酒的。”

“那,干什么来了?”

“探监送饭!”

“探监送饭?……”

“对!你姐夫当面应允的,难道你……”

“好说!好说!去吧,关在北屋里呢。”

牢门打开了,海青一手提着壶,一手托着一个棉包包走进门来。由于屋间太大,光线太暗,看不见姚秀芝待在什么地方,他着急地喊:

“你在哪里?”

姚秀芝在马匪的任何刑具面前,没有喊叫一声。但是,她听见海青的声音,热泪夺眶而出。她吃力地翘起头,啜泣着说:

“海青,我……在这里……”

海青的眼睛有些适应了,循声一看,只见黑黢黢的墙角里躺着一个人,他急走两步,放下手中的东西,匆忙跪在地上,紧紧抓住姚秀芝那只伸着的手,看着被打得动不了的姚秀芝,心疼地哭了。

姚秀芝心里掀起了一股热浪,她声音微弱地说:

“别这样,海青!”

此刻,院中传来了咔嚓咔嚓的走路的声音,随着脚步声,灯光一晃一晃地射进屋来。姚秀芝把头朝海青的腿边移了移,低声地说:

“不要把手松开!”

这句话,一下把海青从最圣洁的天堂,呼唤到了凡俗的人间。他陡然感到这样抓住姚秀芝的手是不好的,一种异样的情感在撩拨着他那淳朴的心灵。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双手慢慢地松开了,可又被另外一双手紧紧地抓住,强迫又不情愿地握紧了那双手。

马勇提着一盏马灯走进屋来,一看海青木然地跪在姚秀芝的面前,四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相互哑然地待着,禁不住笑出声来,挖苦道:

“真是难得啊!可惜海大哥这痴情的汉,没有碰上一个多情的婆哟!”

“住嘴!”海青暴怒了,猛地抽回双手,倏地站起,“你来做什么?”

“我来给你送灯啊!”马勇指着地上的壶和包包,“你不是送饭来了吗?黑灯瞎火的,吃到鼻子里去怎么办?”

这句话可给海青引出了新的话题,他急忙打开包包,拿出两个又白又大的馍,说:

“这是娘给你蒸的,快趁热吃吧!”

姚秀芝双手接过热乎乎的馍,痴痴地看了片时,很不忍心地咬了一口。

海青提起那把熏得漆黑的壶,发现忘记带碗来了,没有好气地说:

“马老弟,借个碗,让俺姐……”

“姐?……”马勇惊愕地重复了一下。

“姐……解个急嘛!”海青急中生智,指着躺在地上的姚秀芝,“没有碗,她怎么喝这滚烫的奶茶?”

马勇把手中的马灯挂在墙上,转身走了出去。

姚秀芝伸出右手,轻轻地拍了拍海青的腿,意思说:“你真行!”

海青的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样,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用衣袖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俯身一看,恰好和姚秀芝的眼神撞个正着,二人会意地笑了。

院中又传来马勇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姚秀芝再次想起了出卖同志的叛徒,思来想去,只有通过海青才能查明真相,免除西路军遭受更大的损失。她有意大声说:

“告诉娘,他们搞错了,迟早会放我回去的,到那时,我再好好地孝顺她老人家。”

“娘也让你放心,天大的事也不要怕!活着,是俺家的人,死了,是俺家的鬼。”海青并没有理解姚秀芝的用心,按照自己的想法,实实在在地回答说。

姚秀芝被这真诚的话语感动了,她是多么想抓住海大娘的手,说这样一句话啊:

“娘!你就是我的亲娘。”

马勇已经走进屋来,姚秀芝有意生气地说:

“你是我的丈夫,一定要和那些编瞎话,蒙骗你们的长官,拆散咱们夫妻的人算账去!”

海青的心顿时亮堂了,明白了冤有头、债有主,必须找到欠账的冤家对头,他肯定地说:

“放心!我轻饶不了他。”

“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吧!”马勇把一个粗瓷茶碗交到海青的手里,阴阳怪气地说。

“那……下一辈子也饶不了他!”海青提起壶,倒了一杯香喷喷的奶茶,放在姚秀芝的头旁,关切地,“喝吧!暖暖身子。”

院中传来乱糟糟的脚步声,以及微弱的呻吟声。海青有气地问:

“又一个?”

这时,又传来开东厢房门锁的声音,马勇指着躺在地上的姚秀芝说:

“和她一样的高级政治犯!”

海青愤怒地“哼”了一声,把头一低再也不说话了,这间空荡荡的囚室静得有点瘆人。姚秀芝吃饱喝足以后,海青脱下皮大衣,盖在她的身上,满腹怨气地离去了。

海青回到家里已经是后半夜了,海大娘没有睡觉,还在和胖姐商议营救姚秀芝的办法。听了海青讲完狱中的情况后,海大娘心疼得不得了,“活畜生,杀人魔王……”骂不绝声。胖姐只有一个愿望:请求海青从狱中救出姚秀芝,并护送她回到西路军总部。

关于营救姚秀芝的事情,海青早已想过了,今晚探监送饭,就是为了打探狱中的虚实。他认为只要蒙混过马勇去,营救姚秀芝的事易如反掌,再利用他人熟、路熟的方便条件,护送姚秀芝回到西路军总部也不难。但是,怎么才能知道谁是出卖姚秀芝的叛徒呢?他没有主意。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们三个人合计了大半夜,终于想出了办法。突破口,选在了马勇的身上。

马勇受命看管姚秀芝是很不情愿的!每天晚上,海青来探监送饭,陪着他喝两盅,骂几句娘就算结束了这一天。又是一个夜晚,马勇躺在滚热的火炕上都快入睡了,答应请客喝酒的海青还没有来,他自言自语地骂道:

“妈的,说话不算数,答应请我喝酒,怎么还不来?”

这时,海青恰好走进院里,边说“我说话可是算数的。”边提着酒、拿着肉走进西厢房,当的一声,全都放在了桌子上。

马勇骨碌一下从炕上爬起来,跳到地上,一看桌上那两瓶白酒,一大包又肥又嫩的兔肉,馋涎欲滴地说:

“酱兔肉,老白干,今天晚上,咱哥们俩来他个一醉方休!”

海青是个老实人,长这么大也不会说句拐弯的话,至于说谎、骗人,他更是做不来了。可是今天,他非要用这两瓶白酒,换来出卖姚秀芝的叛徒,真是比登天还难啊!但是今夜,再下流的话题,再逆耳的言语,他都得听,还要顺着马勇说,只要能让他多喝一杯酒就行!

多年以来,海青单身一人,每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与白酒为友;拉骆驼夜宿古道,就借酒驱寒暖身,因此和酒结下了不解之缘,而且从来也没有喝醉过。他满上酒以后,对马勇说:

“来!我先喝,你跟上。”

马勇的精神空虚得很,夜幕垂落以后,他想的都是那些花花绿绿的事。眼下他孤守空房,巴不得海青陪着喝个通宵呢!因此,他和海青把酒杯碰得叮当作响,越喝越有兴味。

酒是话语的引子,第一瓶白酒喝光之后,马勇已酒醉三分了,于是打开了话匣子:

“海大哥!我是理解你的,男人身边没有女人,就像是魂离开了身子,没着没落的难受。你刚刚守了一夜女人,就又放起单来,比没搂过女人的滋味还难受……”

这些俗不可耐的下流话,在海青的心里还是起了效应的,一个堂堂的男子汉,被剥夺了拥有妻子的权利,当然是痛苦的;但是,他又是一个有理智的男人,很快从这痛苦中解脱出来,随声附和地说:

“咳!你哪里会真知道是个啥滋味噢……不说这些了,喝!喝……”

马勇举杯喝了个底朝天,感叹地说:

“我真想把这西厢房让给你们俩,让你们好好聚聚,可我做不了这个主啊!再说,今天晚上已经晚了!”

海青一听倒吸了口凉气,以为今夜就要暗暗处决姚秀芝,他真想冲到北屋里,再次跪到姚秀芝的面前,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再说次知心话。他稳住了自己慌乱的心,斟满酒杯,顺着马勇的话题说:

“为了明天能把西厢房借给我,干!”

马勇待海青一饮而尽之后,也来了个仰脖朝天,醉意甚浓地说:

“就是今天……把西厢房借给你……她呀,也不一定会干喽……”

“为什么?”

“她……要和原配丈夫……和欢、睡觉……”

“咹?!”

正当海青震惊不已的时候,院中又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以及轻微的呻吟声。就要酒醉的马勇侧耳听了听,顺手端起酒杯往嘴前一放,全都灌进了脖子里,他气得把杯子往桌上一掷,沿着桌面滚到了桌下,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十分得意地笑着说:

“听!她的原配丈夫……来了……”

海青出于男人本能的妒忌心理,掷掉手中的酒杯,兀地站起身来,刚要迈步冲出去,脚怎么也抬不起来,猝然坐下,趴在桌面上呜呜地哭了。

“别哭!别哭!我姐夫答应给你再找一个黄花闺女。”

海青很快又恢复了理智,他倏地昂起头,擦了把眼泪,气呼呼地说:

“你要是给我讲清楚她丈夫的来历,我就答应休了她,再娶一个!”

马勇的嘴虽然不听使唤,但却原原本本地讲述了有关李奇伟的事情……

再说姚秀芝坐在干草地上,披着海青留下的羊皮大衣,暗自猜测着海青去西厢喝酒,迟迟不来的原因。忽然院中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她刚刚吃力地站起来,想趴在窗台前看看,又是谁被押进了东厢房,北房的门被推开了,两个彪形大汉架着一个不省人事的犯人走进来,其中一个说了句“东房没地儿了,和女人就个伴吧!”说完,他俩把那个犯人摔在了姚秀芝的身边,转身大步走去了。

姚秀芝急忙拧亮挂在墙上的马灯,回身一看,惊得失口“啊”了一声,心咚咚地跳了起来。她暗自惶恐地自语:“怎么是他?怎么是他?”霎时间,各种疑云骤起,心绪乱得再也理不出个头来。是走上前去?还是远远地离开?她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疼,疼……渴,渴……”李奇伟昏倒在地上,发出了低微的呻吟声。

姚秀芝那颗善良的心被打动了,走到李奇伟的身旁,一看那件染满血迹和硝烟的红军戎装,一种超越私情的爱打心底生出,她急忙蹲在一边,看着满脸伤痕的李奇伟,小声地叫着:

“奇伟!奇伟!你怎么也被捕了?”

“我,负伤了。”李奇伟突然醒来了,艰难地翘起头:“你,是谁?”

“我是秀芝!”

“什么?你是秀芝?”

姚秀芝万分痛苦地看着惊愕不已的李奇伟,感情异常复杂地点了点头。

“秀芝!”李奇伟蓦地抱住姚秀芝的腿,猝然又昏厥在草地上。

姚秀芝慌忙为李奇伟做人工呼吸,低声地呼唤着:“奇伟!奇伟……”

李奇伟蓦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晃动了一下身子,又算醒了过来。他陡然抓住姚秀芝的双手,大动感情地说:

“秀芝!这,不是做梦吧?”

“是很残酷的现实!”

“我们为什么在这儿见面了?”

“是敌人安排的!”

“不!是上帝安排的,是我们敬重的马克思安排的。”

姚秀芝从这简短的对话中,感到李奇伟不像是一个从昏迷中醒来的人;另外,她觉得紧握着自己的双手是那样的有力,和自己伤后握海青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顷刻之间,她对李奇伟的突然出现产生了怀疑,她想抽回自己的双手却没有成功。

“秀芝!你原谅我的过失吗?”

“那得看是什么事情!”姚秀芝镇定地说罢,猛地用力,抽回了自己的双手。

“就是我们的爱情啊!”李奇伟边说边抱住姚秀芝的双腿,哭泣着说,“秀芝!我错了,我打心里是爱你的啊……”

“冷静些!”姚秀芝边推李奇伟边说,“你要对得起爱你的十岁红,更要对得起你们即将出世的孩子!”

“快不要说这些了,我怎么能爱她这样一个戏子呢!”

“无耻!”

姚秀芝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一股怒气,重重地打了李奇伟一记耳光,她站起身来,转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寒天夜空。

李奇伟被打蒙了,惊愕地倒在草地上,看着姚秀芝的背影,又突然大声地狂笑起来。

咣当一声,屋门被踢开了,李奇伟戛然终止了狂笑,姚秀芝下意识地向门口一看,只见海青踉踉跄跄地走进屋来,令她惊诧的是手中还提着一个棒子。

海青走到李奇伟的身边,倏地举起了手中的棒子,李奇伟吓得在草地上边滚边说:

“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催命鬼!”

海青用力砸下了手中的木棒,李奇伟“啊”了一声,随即昏倒在地上。

姚秀芝急忙赶到近前,抓住了海青又举起的木棒,惊怕地说:

“你……为什么要打死他?”

“是他出卖了你!”

“啊?!是真的?”

“千真万确!”

“那……我该怎么办?”

海青扔掉手中的棒子,拾起草地上的皮大衣,不容置疑地命令:

“快披上!跟着我逃走。”

6

李奇伟叛变投敌了!

古城高台血战的时候,他被敌人的飞机大炮吓破了胆,惶惶不可终日。那天,他离开姚秀芝以后,收编的民团打开了城门,为了不死于乱枪之中,举手投降了敌人。作为晋见礼,他又带领攻入城内的马匪,接管了突围出城的暗道,致使红军将士失掉了退路,有的惨死在马匪的刀枪之下,有的便做了马匪的战俘。他为了所谓立功,带着马匪冲进了姚秀芝的办公重地,恰好姚秀芝刚刚跟着常浩离去。血战接近尾声的时候,马匪攻城司令部召见了李奇伟,遂决定把他押回西宁。

李奇伟抵达西宁之后,向敌人写下了大量的罪恶材料,和盘托出了他所知道的党的——尤其是西路军的一切秘密。同时,还供认了被俘的西路军宣传队的同志。为了瓦解红军战俘的意志,建议由红军宣传队登台演出,以示马家军的仁慈。但是,他不曾想到这些勇士们会把舞台变作战场,演出了一幕震破敌胆的悲壮戏剧。

李奇伟听说俘虏中有一位中年妇女,详细地询问过衣着、长相、气质以后,怀疑她就是姚秀芝。接着,他又无耻地向敌人讲了姚秀芝的全部历史。为了确定这位被俘的中年妇女的身份,他又一手导演了请海青和姚秀芝看戏的丑剧:他躲在戏院旁门里丝绒罩帘的后边,偷看姚秀芝的尊容。《盼红军》的歌声引起大哗之后,他担心红军战俘借机哗变,于混乱之中发现他,遂背着身从旁门匆匆地逃走了。

从此,姚秀芝告别了海青母子,搬进了这座特殊的监狱。

瘸腿旅长马祥的刑具用完了,姚秀芝依然没有向敌人吐露一字一句。为了尽快地突破姚秀芝心中筑起的防线,他又向敌人敬献了苦肉计:自己假装被俘后受刑昏厥,引起姚秀芝的同情心,进而在狱中破镜重圆,从感情上慢慢地瓦解姚秀芝矢志不变的情操,借以达到为敌人提供更多情报的目的。

事有凑巧,喝得醉烂如泥的马勇戳破了李奇伟的假面具,海青把马勇彻底灌醉之后,提着木棒赶到了北屋,时逢姚秀芝痛骂他“无耻!”重打他耳光的时候。海青被姚秀芝的义举所折服,当即决定:打死李奇伟,带上姚秀芝逃离西宁,一起投奔红军去。

当时,姚秀芝激动地握住海青的手,动情地说了一句:

“我的好兄弟!”

海青带着姚秀芝逃离了监狱,回到家辞别了母亲海大娘,带上路途中吃的干粮,二人共骑着海家那匹唯一的老马,迎着扑面的寒风,踏着白皑皑的雪路冲出了西宁。

迅驰的马蹄,送走了黎明前的黑暗,又迎来了火红的朝霞从东方升起。西宁,也远远地甩在了后边。

天,瓦蓝瓦蓝的,没有一片云丝,像是一座悠远莫测的苍穹,显得是那样的辽阔、深邃;地,洁白洁白的,没有任何足迹,这是暴风雪过后,大地呈现出的最为神圣的画面。识途的老马,收住了疾驰的飞蹄,大口地吐着云雾似的热气,缓慢地向前走着,身后留下了一行明显的足迹。海青和姚秀芝骑在同一匹马背上,他们就像是化过装似的,眉毛涂上了一层洁白的霜花,头发梢上也沾着冰雪,一夜之间,似乎都变成了两位老人。但是,他们的身心放松了,郁悒不安的面色又展出了欢欣的笑颜;他们就像是冲出笼子的鸟儿,舒展着羽翼自由地翱翔,尽情地放眼眺望这美丽的雪原晨景,随意地呼吸着这清新的空气!

太阳偏西了,海青和姚秀芝就着雪团啃了个凉馍,老马也吃了一些露出雪地的枯草,旋即又打马上路了。姚秀芝骑在马上,仍然有些担心地说:

“他们还会追来吗?”

海青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片时,朝着前面望了望,蛮有把握地说:

“再走四五里路,我们就到那条冰河了,离西宁整整八十里地,我想不会再追来了。”

“是哪条河?”姚秀芝问。

“就是马勇骑马挨摔,马的前腿插进冰缝的那条河啊?”

“我们能走到目的地吗?”

“没问题!”

“不会受到马家军的盘查吗?”

“谁敢!”

“为什么?”

“你看看我穿的这身衣服!”

姚秀芝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海青的着装,发现他穿的还是押送俘虏时的那身军装。是啊!有这身老虎皮做掩护,所有马家军是不会盘查的;万一遇上了红军,由自己出面,也会平安无事。

喝得酩酊大醉的马勇醒来之后,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他醉眼惺忪地走进北屋一看,姚秀芝不见了,李奇伟倒在草地上抽搐着,脸上淌满了鲜血。他吓得魂飞出窍,惶惶然地跑到大门口一看,门大开着,两个门卫醉如烂泥,躺在热乎乎的炕上蒙头大睡。他气得撩开两个门卫的被子,一人给了两巴掌,大声骂道:

“混蛋!犯人逃跑了,你们他娘的还在睡大觉!”

两个门卫吓得醒了酒,光着脚跳在了地上,低着头,全身打着哆嗦。

马勇不敢怠慢,急忙跑到马祥家,堵着被窝报告了情况。待到马祥询问逃跑的原因的时候,马勇才恍然大悟:

“报告姐夫!准是海青这小子捣的鬼。”

马祥带着随从马弁赶到海青家,海大娘笑嘻嘻地迎上来,问:

“马旅长!海青怎么一夜都没回来啊?是不是你的公事太忙啦?”

“忙个屁!”马祥刚要动辄大骂,又怕老百姓知道了姚秀芝逃走的事,反映到马步芳司令那里去可就糟了,遂又把火气压下去,“我也正找他呢,也不知他去了什么地方!”

海大娘知道这位瘸腿旅长吃了个哑巴亏,又顺水推舟地说:

“他心里只有你马旅长,不会去什么地方的,他回到家来,就叫他找你去。”

正当马祥无计可施的时候,马勇鬼头鬼脑地走到他的身边,悄声告诉他,海青的那匹老马不见了。马祥匆忙命令随从马弁放马过来,骑马直奔西宁的北部,发现通向黑风口的路上有一行马蹄的足迹,他稍事沉吟,转身对马勇说:

“你带上五个弟兄,骑上快马,把他们给我追回来!”

“他们已经逃走大半天了,就怕……”

“一定能追上!”马祥说明海青和姚秀芝共骑一匹老马,不会逃走太远。旋即又严厉命令,“天黑之前追不回人来,一定要军法从事!”

马勇带着五匹快马,频频加鞭,急驰的马蹄如雨,踏起纷纷扬扬的积雪,犹如六只带雪的飞箭,沿着雪路上那一行足迹朝前迅跑。马勇累得浑身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屁股颠得生疼,雪封的路上依然只见马蹄的足迹,不见人的踪影。太阳就要落山了,就要失去信心的马勇,忽然隐隐看见了两个人影,他惊喜万分,大呼一声“追!”六匹快马飞驰而去。

海青猝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乱马踏雪的声响,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说了一声“不好!”纵身跃上老马的后背,一手搂住坐在前面的姚秀芝,一手攥紧拳头猛揍老马的臀部,通人性的老马四蹄生风,朝前跑去。

姚秀芝醒悟到发生了紧急情况,她慌忙扭过头去,看见了紧追不放的六匹战马,她焦急地说:

“快扔下我,你自己逃走吧!”

“胡说!”海青这头倔牛,陡然间变成了暴怒的雄狮。他瞪大燃烧怒火的眼睛,忽而朝前看看近在咫尺的横卧着的河堤,忽而回头瞧瞧那六匹越来越近的追马,他只有一个办法,猛擂拳头,希冀这匹超负荷的老马生出神力,化险为夷。

老马拼力地冲上了河堤,又顺势朝河床俯冲,突然马失前蹄,在惯性的作用下,海青搂着姚秀芝飞过马头,险些掉进那道张着大口的冰缝之中。姚秀芝忘记了疼痛,回头一看,趴在堤坡上的老马浑身哆嗦着,她惊恐地问:

“它怎么了?”

“它的两条前腿摔断了。”海青业已爬起,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马,悲哀地说。

“那……我们怎么办?”

海青哪有办法,只有沉默不语。

这时,远方传来的疾驰的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了。

“我宁死也不当俘虏了!”姚秀芝死死地盯住那道宽宽的冰缝。

海青依然沉默不语,似在思索脱险的办法,又似在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再见啦!”姚秀芝脱掉海青送的那件皮大衣,往堤坡上一掷,纵身跳进了那道冰缝中。

“秀芝姐!”海青惊呼一声,穿着大衣,毫不迟疑地也跳进了那道冰缝中。

奇迹出现了!海青趴在岸边不算深的河水中,发现冰和水并非是连在一起的,有着将近二尺的距离。他哈着腰、低着头,从水中捞起姚秀芝,低声地说:

“像我这样,跟着我走。”

姚秀芝跟着海青向河流中心走去。她感到水流越来越湍急了,水深也渐渐地漫到了他们的脖子,姚秀芝暗自说:“海青做得对,要死就死在河中央,尸首也不落在他们的手中。”令她惊奇的是,海青突然转过身子,向着右前方走去,走了几十米,又调转身子向着岸边移动。她附在海青的耳边,惊疑地问:

“去什么地方?”

“不要说话,跟着我走。”

海青带着姚秀芝又走到接近岸边的地方,阳光穿过冰缝射了进来,他们刚刚趴在浸没着冰水的泥岸上,河堤上传来了马勇和随从们的对话声:

“人呢?”

“从这冰缝里跳河了。”

“还会活着吗?”

“活个屁!冻也把他们冻死了。”

“万一他们又从这儿爬上来呢?”

“好!咱们再给他扔个手榴弹。”

姚秀芝听后把身子紧紧地靠着海青,这时的海青,似乎也很理解姚秀芝的心思,伸出右手,用力地抱住姚秀芝,做好了死就死在一起的准备。

轰!轰轰……

海青和姚秀芝相继失去了知觉,全都埋在了冰块的下边。海青醒来之后,天已经黑了,他感到身上冷得像是被刀子割一样的疼。他抱着依然昏迷的姚秀芝爬上岸来,看着那匹已经被打死的老马,悲哀地跪在头前,吻了吻那冰凉的马头。刚一迈步,又被绊倒在地上,低头一看,原来是姚秀芝扔掉的那件皮大衣。他欣喜若狂,急忙捡起皮大衣,裹好昏迷不醒的姚秀芝,双手抱在胸前,颤巍巍地朝前走去。

嗖嗖的夜风,犹如空中架起的万把刀山。海青抱着昏迷的姚秀芝,每前进一步,活像是走进刀山丛中,锋利的刃尖一起刺在了他的身上。开始,他的身上淌着湿漉漉的水滴;没过百步,水渐渐地结成了冰,衣服也变得像是铁板一样的坚硬;而后,他的皮肤就要和衣服冻在一起了,由疼到麻,最后完全失去了知觉。他坚挺着,默念着这样一句话:

“不能倒下去!猫耳洞就要到了……”

海青抱着姚秀芝,终于走进了那座黑黢黢的洞里,一踏上那厚厚的干草,随着姚秀芝从他那冻得转不过弯来的胳膊中失落在地,他也瘫在了地上。但是,当他听见昏迷中的姚秀芝疼得呻吟了一声,又惊喜地自语:

“她还活着……”

海青有着很强的求生欲望,他摒弃了人世间的一切邪念,吃力地脱下冻实着的冰衣,冻得赛过冰棍的身子顿感到了温暖。他摸着黑,找到了藏在洞壁中的火柴,小心地笼起了篝火,一股股热浪,向着他那赤条条的身上扑来,复苏的身体,渐渐地由酸胀变作奇痒,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他高兴地大叫:

“真暖和!秀芝姐,你感到了吗?”

洞中没有答话声。

海青突然想起来了,昏迷的姚秀芝还穿着冻成冰块的衣服。他悔恨地捶了自己的头部一拳,转身扑到跟前,近似忏悔地叫着“秀芝姐!秀芝姐……”急忙剥下了姚秀芝身上的一件件冰衣,他用手摸了摸姚秀芝的嘴巴,已经感觉不到了呼吸,他痛苦地吼叫了一声:“我真该死啊!”双手抱着姚秀芝那赤条的身躯,紧紧地拥抱在自己那火热的胸前。他只有一个念头:用自己全身的热能,早一些焐过来就要冻死的姚秀芝。时间好漫长啊,姚秀芝终于醒来了,发现自己是真的投在了海青的怀抱中。当她清醒地知道两个人赤条条地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本能地发怒了:

“离开我!快离开我……”

此刻的海青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冻死的姚秀芝暖和过来。姚秀芝突然讲话了,他下意识地松开姚秀芝,倏地跳起身来,一边激动地蹦着,一边不住声地喊着:

“活了,活了!真的活过来了……”

虽说篝火就要熄灭了,姚秀芝凭借那一闪一闪的火光,仍然可以看见一丝不挂的海青激动的样子,她误以为是糟蹋自己过后的满足表现,真是愤怒到了发疯吃人的地步!她愤懑地哭着说:

“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呜呜……”

海青惊呆了,当他循着这悲愤的啜泣一看,吓得立即转过身去,惶恐地表白:

“你……别误会,我没干那种事……”

“胡说!”

“是真的……真主可以作证……”

“说得好听!快还给我衣服。”

这句诅咒的话语,立即把海青唤回到那痛苦的回忆中。当他想到自己不顾个人的安危,把姚秀芝从冰河中救出,一步一步地抱进了洞中,为了使姚秀芝死而复生,忘记了性别,也忘记了ing欲的邪念,以人世间最为圣洁的行为,用自己火热的身躯,复活了姚秀芝的生命……但这种高尚的行为,却换来了如此无情的辱骂。他再也忍受不了啦,抄起姚秀芝那开始解冻的冰衣,一面掷向她的身边,一面大声咆哮:

“给你的衣服!看看吧,不这样办,你还有命吗?真主啊!为什么好心不得好报呢……”

海青吼罢愣了一会儿神,突然蹲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捶着自己的头,委屈地放声哭了。

还有比这哭声更有力的证据吗?姚秀芝那颗愤怒的心开始震撼了!她吃力地伸出右手,摸了摸依然结有冰块的湿漉漉的棉衣,就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想起了投进冰河,也想起了紧紧依偎着海青的身躯,趴在冰下的泥岸上偷听马匪的谈话,以后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当她想到这座猫耳洞和冰河的距离,她那颗愤怒的心软了下来,生出了一股异样的情感……她没有勇气看海青一眼,忏悔地说:

“原谅我吧!别哭了……”

海青仍旧痛不欲生地哭着,似乎只有这哭声,才能泄尽满腹的委屈。

篝火就要熄灭了,洞中又变得黑了起来。姚秀芝费力地活动了一下身子,说:

“别哭了,快加把柴吧,不然,这洞里也会变冷的。”

“冻死才好呢!”海青暴怒地吼着,“你比真主还圣洁,快把冰冷的湿棉衣穿上吧!”

姚秀芝听了这暴怒的气话以后,知道自己把海青的心刺得太重、太狠了!她不忍心再听这撕裂肝胆的哭泣,摸着黑爬到海青的身边,下意识地一碰那滚烫而又抖瑟的体魄,就像是遭了电击,啪的一下把手打回来,她镇定了一下情绪,生气地说:

“你如果还不原谅我,就把我扔到洞外的雪地上去吧!”

这严厉的气话,终于封住了海青的哭声。他本能地回过身来,刚想把姚秀芝抱到离篝火远些的干草地上,手未挨身就又弹了回来。这一切,姚秀芝全都看在眼里,深情地说:

“不要管我,快加柴去吧!”

海青哽噎着“嗯”了一声,伸手拿了几根枯干的沙柳,小心地架在火堆上,顺手又拽了一把干柴,放在火上,伏下身子,歪着脑袋连吹了几口气,腾的一声,干草引着了,火苗渐渐地爬满了沙柳,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响声。

陡然生着的火光,照出了海青那健壮的体魄,以及那经历过戈壁风吹日晒的古铜色的皮肤。姚秀芝无意之中放眼看去,蓦地闭上了双眼,心骤然跳了起来。她本能地向后挪着身子,待她回到靠近洞壁的干草上,小声地说:

“求求你了,不要回身,好吗?”

“好!”海青余怒未消地说罢,又在火焰上加了几根干枯的沙柳枝。

姚秀芝赤身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一股股浓郁的草香扑进她的鼻子里,令她怡然自醉。篝火越烧越旺了,伴随着热浪滚滚而来,盘旋在洞顶的黑烟也徐徐下降,很快就包围了她那赤裸的身躯,似乎非要把这白皙的身子熏黑似的。她那冻僵的身体复苏了,在这暖洋洋的热流中,真想痛痛快快地睡它一觉,但她打了几个哈欠之后,又理智地驱赶着困神。她终于能坐起来了,无意中又触到了化成水的湿棉衣,小声地说:

“趁着有火,快把棉衣烤干吧!”

“没看到吗?我正在烤呢!”

姚秀芝悄悄地侧过脸来,只见海青背身站在篝火的旁边,两手架着她扔的那件皮大衣,小心翼翼地烘烤着。一股股潮气袅袅升腾,很快和柴烟融为一体。到这时,她似乎隐约嗅到了一种老羊皮的膻腥味。

“干吗先烤它啊?”

“它没有掉进河里,容易烤干,好给你铺盖着睡觉啊!”

海青的心可真叫细,想得是这样的周全。同时,姚秀芝还发现了这位骆驼客的人性——遇事很少想到个人,把自己仅有的一切,全都无私地奉献给了她。就说他连做梦都希望有个妻子吧,可他紧紧地拥抱自己赤裸的身躯,依然想的是奉献自己的热量,救活别人的生命!

“皮大衣烤好了……”

秀姚芝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急忙侧过身去,控制着自己波动的情愫,感激地说:

“送过来吧!”

海青迟疑了片刻,缓慢地转过身来,在篝火的映照下,他第一次看清了女人那裸露的身躯——尽管仅仅是后半身,一种超乎神灵的美在他心头升起,感染着他,折磨着他,令他惊叹不已!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力图扑灭自发地追求美的欲望,努力地驾驭着已经颤抖的身躯,缓缓地向前移动着……他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又哆嗦着跪在草地上,挨着姚秀芝的身子,铺好了刚刚烘干的皮大衣,用力地抬起头,抖瑟着说:

“铺……好了……”

这句话,就像是最圣洁的命令,姚秀芝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她的眼神,和海青那闪烁着火花的目光相遇了,就是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姚秀芝完全被海青那男性的魅力征服了,她言不由衷地哀求说:

“海青……快……转过身去……”

“不!不……”

海青的欲火燃遍了全身,他猛地扑了过去,两只粗大的手,像是两把虎头钳子,死死地抱起姚秀芝颤抖的身躯,他那喘着粗气的大嘴,就和姚秀芝的嘴衔接在一起了……

“海青……海青……”

“别叫……别叫……”

海青再也不需要什么语言了,紧紧地抱住姚秀芝的头部,急促地吻着她的嘴、她的两颊、她的鼻梁。

“不要这样……别……”

姚秀芝无法阻止海青,准确地说,她在朦胧地期待着、接受着……她感到身下的皮大衣是那样的温暖,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抵抗力量消失了,伦理强加给她的意志也泯灭了,两具身躯永久地焊接在一起了,她再也没有了恐惧心理,有的只是久未饮过的醉酒一样,带着香甜和快感,渐渐地忘却了一切苦痛,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尘世人间……

姚秀芝终于又醒了过来,一种不安的心理在激烈地冲突着。有时,她真想离开海青那宽大的臂膀;可有时,她又觉得是那样的需要这近似粗野的ing爱;有时,她想起了张华男,感到对不起他,默默爱了自己十年;还有时,她想到了李奇伟,又觉得是对他背叛爱情的报复;令她惊愕的是,常浩的形象又突然闪现在眼前……她不满意和海青之间的行为,可她又感激海青为她带来了某种满足;尤其当她想到这奇特的幽会经过,原谅了自己,同时也原谅了海青。

姚秀芝依偎着那健壮的身躯,任海青和风细雨地抚爱,在这又甜蜜又痛苦的宁静中,她做着各种各样的梦。幻梦结束了,她又想到了饥饿,十分亲昵地问:

“海青!娘给的干粮还在吗?”

“丢在冰河里喂鱼啦!”

“那……我们吃什么呢?”

“保你有馍吃!”

“从哪儿弄馍来?”

“那天,我就准备好了。”

姚秀芝蓦地想起了那天清晨海青捡馍的事,她开心地笑了,感叹地说:

“这也叫天意所许吧?”

“怎么,你也迷信了?”

“不!我是说,你可真有先见之明。”

“我可没有!充其量算是与人方便,与自己也方便。”

“这就是所谓的命吧?”

“也许是!”

“你真的能把我送到倪家营子吗?”

“骗人,变头牛让你骑!”

“你憨得真可爱!”

海青一听难以自持,再次紧紧抱住了姚秀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