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彧带着程果去了附近的麦当劳，程果吸着可乐吸管，半天没有响动。
周六的清早，麦当劳里没什么人，让人觉得格外冷清。
林舒彧看出了她的魂不守舍，小声问：“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来我家了？”
程果反应了一下，才茫然地说：“我没有想特意来你家，是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到你家了，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去培训机构上课？”
他摇了摇头：“双休日放假了，再加上明天是跨年，我妈让我好好休息。”
程果听到跨年两个字的时候又愣了一下，心里有许多的事情想脱口而出，可是又明确地知道就算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只会给人平添烦恼罢了。
再说了，告诉林舒彧了又怎么样呢？林舒彧又能解决什么？还不是只能和她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
“林舒彧，你信命吗？”
“我不信。”林舒彧笃定地摇着头，“以前我还不是现在的我的时候，我就不信我会一直过那样的生活，后来我得到了一个机会，我拼了命的想抓住，没有一个人觉得我能做到，但是我却真的做到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做得很好吗？”
她的脑海里，仿佛自动生成了阮珩的那些过去。
那些都是林舒彧不愿意谈及的过去。
“你那个时候过得很辛苦？”
“有一点，但我外婆和我母亲，应该比我更辛苦。”
这是第一次，程果听到林舒彧愿意开口跟她讲这些过去，那些埋藏在他心里连碰都不愿意碰一下的过去。
程果忍不住坐直了身体，仿佛等待着某种神圣的东西降临一般，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所幸，除了他们两个人，周遭没有任何其他人。
“你……愿意说以前的事情了吗？”
“我以前的事情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而且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林舒彧的小啊，在程果的眼里异常的刺眼，她不想看到这样的他，落寞的笑容，仿佛自己是被世界抛弃的那一个。
“林舒彧，如果不想说的话真的可以不用说，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没有必要跟任何人解释。”
她特意唤了他一声林舒彧，就是要告诉他，现在的他是林舒彧，所以不必为阮珩的人生买单。
在那场烧死他母亲的大火里，连带着一起被烧死的人，当然还有阮珩。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阮珩。
林舒彧明白程果的用意，再也没有人比程果更让他感受到内心的安全感，好像只要是在她的身边，那些被他拼命遮遮掩掩的东西都不需要再在意再逃避。
她知道了他那些丑陋的过去，却还愿意和他交朋友。
“那场大火，不是我放的。”
她点点头，无比的坚定：“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那些人口中杀人放火要亲手烧死母亲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即便他已经是林舒彧了，可是人的本性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程果看到的这个少年是内心坚毅又柔软，是拼着一股狠劲都要到达自己目的地的少年，绝不是那些人口中丧心病狂弑母的小混混。
林舒彧垂着眼眸，低低地笑着，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餐盘上的薯条，声音低哑。
“我不知道我爸爸是谁，我妈从我懂事起就一直瘫痪在床上，全靠外婆的退休金生活，我承认我很讨厌我妈，甚至感到厌恶。被一群人打趴的时候，我一次又一次地怨恨我妈，要不是我妈，我也不会被所有人都看不起，我会过上好日子，也不用成天被人看不起，被所有人避如蛇蝎。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十几岁的烂人，永远都烂泥扶不上墙。”
程果的心口像是被一只手抓着，揪得一疼一疼的。
她下意识地握了握他的手，摇了摇头，想告诉他，他不是什么烂人，他只是运气比那些孩子差一些而已，可所有的孩子都是一样的，应该被同等对待，没有谁是天生就是坏孩子的。
仿佛感受到了程果的宽慰，林舒彧笑笑：“我真的不否认我讨厌我妈，她要是当时不把我生下来就好了，她把我生下来，却让我过那种日子。后来外婆死了，我们家里失去了支柱，那天我和我母亲在那个破房子里，家里连最后一点吃的都没有了，我母亲把我赶了出去，我想去找点吃的，结果我刚走没多久，房子就着火了，那天晚上，我母亲死了。”
程果张了张嘴，无数个念头在心头闪过，到最后都只化成一团烟烟消云散了。
心脏突突地直跳，像是被林舒彧拽到了什么无法偷窥的天地，再也没法从那点被阴霾笼罩的地段走出来。
“所以……你妈妈她……是自杀的？”
林舒彧的笑那么地难受，看上去明明是想哭，可是他却笑着，而所有的人，包括程果，都忽略了，他今年也只不过是刚满十八岁罢了，而他在经历那些的时候也才十七岁而已。
她突然很想抱抱他，给他一些那些年他所没有得到过的温暖。
“我母亲大概是觉得，她死了我才能过上好日子吧，她从头到尾都自私透顶，把我生下来却没有能力抚养我，外婆死后她自杀，大概也没想过我一个孩子以后该怎么过日子。”
在他心里，瘫痪在床的母亲从来都是自私自利，他对她而言，不过只是一块从身上掉下来的无关紧要的肉罢了。
“那你后来，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林舒彧垂眸轻笑：“大概是运气好，碰到了现在的父母，我被收养，过上了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可这种日子不是凭空得来的，我得报答他们啊，所以才那么努力地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成为他们心目中想要的那个儿子，你看，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程果的眼泪，不知不觉地，啪嗒一下掉落，打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的心疼过一个人，心疼到恨不得他过去所受过的所有苦难都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