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到支行，上午跑客户去了，怎么了罗哥？”
“哦，你上午出去了？玉湖斋的董事会成员签字样本怎么回事？哪儿来的？”
糟糕！苏洋的脑袋“嗡”了一声，强装镇定笑道：“签字样本？他们董事签的呗，还能是哪儿来的？”
“董事签的？”罗亚安迟疑了一下：“提交到放款中心的这份肯定不是他们签的，百分之百是伪造的。”
“不…不会吧。”苏洋随口应付一句，虚弱的扶着桌子坐下，心脏一阵狂跳。他没见到孙伟P的那张签字样本，不知道纰漏出在哪里，一时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
罗亚安沉默了几秒钟，低声说道：“孙伟说是他把签字样本弄丢了，怕耽误放款就P了一份，你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是这样吗？”
“我…不…”苏洋张了张嘴，脑子木住了，他不能说“不知道”，但也没有勇气说“不是”。罗亚安似乎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抢着打断他道：“你不知道最好。我告诉你苏洋，刚才蔡姐拿着那份假样本来找我，又向我们赵总汇报了情况，估计黄兴国肯定也知道了，而且系统里已经留下了痕迹。这件事性质十分恶劣，他们现在正准备去向李行长汇报，如果是你指使的，那我估计你这客户经理，哼哼……”
苏洋像是僵住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罗亚安顿了顿，声音不再像刚才那么严厉：“行了，这事儿先不说了。放款流程退回去了，你赶紧去弄一份新的签字样本，尽快提交上来。别拖太久，不然还要去查询抵押物状态。”
“是，是，我尽快想办法。”苏洋随口应了一句，又颤声问道：“那…孙伟他会不会有麻烦？”
“麻烦？”罗亚安叹了口气，“那还跑得了吗？就看领导怎么认定性质了，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吧。”
苏洋哆嗦着放下手机，感到一阵眩晕，俯在桌子上伸双手撑住了额头。
“出什么事儿了？”秦锐问道。上午孙伟打电话时他没在办公室，这会儿听苏洋话说得蹊跷，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洋恍惚的抬起头：“孙伟……P了一份玉湖斋的董事会成员签名样本，被放款中心发现了。”
“什么？这不没事儿找事儿吗？！”秦锐一下子火了：“他还嫌支行最近破事儿不够多吗？添什么乱！”
苏洋把手指插进头发中，喃喃说道：“是我……我让他干的。”
“你让他干的？”秦锐气更大了，“你怎么想的？怎么不知道接受教训呢？你忘了当年，当年的事儿了？咱们之间偶尔代签一下也就算了，怎么敢伪造客户签名呢？！你是不是以为人家放款中心都是傻子？你是不是以为春江银行的制度都是废纸！”
苏洋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他知道秦锐说的“当年的事儿”是指自己让尹文婷替他签字那件事，低着头无言以对，心中懊悔之极。
秦锐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恢复了一些平静：“亚安怎么说的？分行还有谁知道？”
“罗哥告诉我，孙伟对他们说我不知情，都是他自己干的，把责任全揽过去了。”苏洋目光垂向着桌面，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清，“蔡姐报告给了赵总和黄总，估计李行长马上也知道了。”
半晌，没人说话。苏洋抬起头，见秦锐正呆呆的盯着自己，脸上半是惊讶，半是气愤。远处的孔建波没往这边看，但眼神中的冷漠和蔑视分明都是留给自己的。
又过了小半晌，秦锐缓缓点了点头：“孙伟这人，可真够仗义的。他这是把你给救了，否则你俩都够呛。既然如此，也别节外生枝了，过会儿你去把情况给丁行长汇报一下，听她怎么说。这事儿就咱几个人知道，老孔，你也别对其他人讲，免得白费了孙伟的一片苦心。”
孔建波答应一声，瞅着一脸惭愧的苏洋说道：“小苏啊，事已至此，你也不用难受了，记着人家孙伟对你的好，以后在工作中多照应一些也就是了。”
苏洋点点头，在椅子上呆坐了半天，这才慢慢起身，准备去找丁素琴把事情说清楚，顺便汇报一下上午去湖工集团的情况。他打开包去拿笔记本，瞥眼看见包里几份空白借款合同之间夹着一张纸，随手抽出来一看，只见上面的表格中整整齐齐排列着高进方等五人的签名，赫然便是孙伟找不到的那份董事会成员签字样本。
苏洋像是被人在后脑上重重打了一记闷棍，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我他妈的办的这是什么事？我他妈的……他颤抖着双手，几乎控制不住要将这份签字样本撕个粉碎。
正这个时候，孙伟慌慌张张的从门外跑了进来，进门看到苏洋便直奔过来：“洋哥！我把事儿办砸了，他们没找你吧？”
“我都知道了，罗亚安给我打电话了。”苏洋眼眶有些发热：“玉湖斋是我的客户，造假也是我让你干的，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何必要替我背这个锅呢！”
孙伟惨然一笑：“当时那情况，我是肯定躲不过去了，何必拽着你一起呢。再说那样本原件是我弄丢的，我亲手做的假又被人识破了，责任本就在我，洋哥你就别在意了。”
“不是！不是你的错！”苏洋声音嘶哑，伸手把那份签字样本在孙伟面前一抖：“这东西，这东西就他妈的在我包里，全都是我的错。”
孙伟一呆，哆哆嗦嗦的伸手取过那份签字样本看了片刻，又看看苏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脸色变得惨白，像一尊木雕似的弓着腰坐了足足半分钟，才又仰起头来凄然一笑：“算了，什么错不错的，就这样吧。洋哥你快拿着这份样本去放款，我…我不好意思再去分行了。
晚上回到家，苏洋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坠的他直不起腰来。这种心情在年初几笔贷款出事的时候也曾有过，但却从没像今天这样充满着自责与羞愧。他对丁素琴一五一十的讲了事情经过，丁素琴的态度与秦锐一致：既然孙伟已经把责任揽过去了，分行也没再深究的意思，不如干脆就此了结，一个人挨处分总好过两个人一起挨，解放路支行只有四个对公客户经理，总不能一下子折去一半。何况苏洋是玉湖斋的主办客户经理，万一他也遭处分被剥夺掉业务办理资格，谁会愿意接手玉湖斋这笔烫手的业务呢？
至于孙伟，丁素琴答应去分行探听一下领导的态度，但没把握能保住他。苏洋也理解，这件事性质的确恶劣，丁素琴前几天刚当众表过态，对踩红线的行为绝不姑息，怎么可能在这件事上态度暧昧呢？更何况孙伟撞的还是分行的枪口，丁素琴刚来支行没多久，不可能为了他豁出面子去领导面前求情。
尹文婷白天在分行已经听说了孙伟的事，回家后急急忙忙的向苏洋询问具体经过，苏洋把实情告诉了她，尹文婷很惊讶，呆呆的愣了半天，咬着嘴唇说道：“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我知道。”苏洋疲惫的闭上了眼，“这也不是我的本意，是孙伟抢先把所有的事儿都揽过去了，而且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上午没在支行，那份假样本肯定是孙伟造的，我现在再去说什么都无法洗脱他的责任，只会把自己搭进去，让事情变得复杂，实在是没必要。”
尹文婷缓缓点头：“那倒也是，不过这事听起来挺严重的，你俩关系这么好，是不是该想想办法帮他一把？”
苏洋苦笑着搓了搓脸：“我也想帮他，很想。这事儿因我而起，只要能保住他，让我替他受罚也行。可是现在这事儿已经闹到李行长那去了，怕是没人能说的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