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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0 备胎

“回去?不放款了吗?!”

“实在不行就明天再放吧,我让他们带章过来。”

“不用,我已经问好路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尹文婷要强的劲儿又上来了:“再说了,能出什么事儿啊,光天化日的。”秦锐又犹豫片刻,答道:“好吧,那我给放款中心打个招呼,等你回来放款。你开车一定要慢,别着急,业务是小事儿,安全最重要。”

尹文婷咯咯笑道:“好的,我知道了——哎,你这么担心,是不是怕我把你的车给撞了?”秦锐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我回去开会了,挂了。”

商店大姐指的那条路很好找,从花坛旁拐下去,村子里家家都是高墙深院,朱漆大门。路不算宽,刚好能容两辆车并排行驶,虽然下着雨,好在路况并还说得过去,偶尔有些坑洼之处,倒也不是很深。又往里开了一段,路边的房屋渐渐显得有些破败了,每家每户之间插空种着些尹文婷叫不上名字的作物,路边还乱七八糟的堆着不少砖石。

这村子着实不小,而且岔路很多,虽然商店大姐让她沿着最宽的那条路走,可这些岔路看起来都差不太多,绕了几圈便不知该往哪儿去了。雨越下越大,村子里空荡荡的,想问路都找不到人,眼看就快三点半了,尹文婷把心一横,索性一口气把车开到了村东头,心想沿着村子边走,肯定能找到去省道的出口。

村东头果然有一条连接南北的小路,她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南开下去,就见路两侧逐渐没了房屋,树木慢慢多了起来。“应该就是这条路了吧!”尹文婷心中暗喜,加大了油门。开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一个右转的下坡,她见附近没人,便也没减速,不料刚转过去,前面道路下方横着一条小河沟,路面中间的桥板却不知哪儿去了。尹文婷一惊,急忙去踩刹车时,就觉身子一轻,已随着汽车腾空而起,越过河沟重重落在地上,与此同时后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车子又向前滑出几米,这才停了下来。

这下可把她吓得不轻,尹文婷心脏扑腾扑腾一阵乱跳,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热乎乎的满是汗水。她在车里坐了一小会儿,待惊魂稍定,这才发觉车身稍稍有点倾斜。

难道是爆胎了吗?她推门下车,撑着伞向后走了两步,果然左后轮胎已经瘪了下去,再看那条从道路下方穿过的小河沟,不太宽也不太深,上方路面断开了大约一米多宽,断开处边缘整齐,原本应该铺在上面连接道路的一块预制板被扔在不远处的树林边,轮胎大概是正好落在了路面边缘才爆掉的。

尹文婷六神无主的向远处望去,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又看着爆掉的轮胎发了会儿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回到车上无助的掏出手机想要给秦锐打电话,又想到刚才秦锐劝她回去时自己信心满满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他应该还在开会吧!尹文婷给自己找了一个不联系秦锐的借口,转而拨通了苏洋的电话:“洋洋,我开秦经理的车去找客户盖章,路上爆胎了,怎么办啊?”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苏洋的声音在听筒里也有些不清楚,尹文婷这才注意到外面已经下成了暴雨,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到车顶上,发出密集的“啪啪”声,几乎盖住了所有其他的声音。

“我说,我开秦经理的车去福城,爆胎了,怎么办!”尹文婷扯着嗓子喊了一遍。

“爆胎了?你在哪儿呢?”苏洋也提高了嗓门。

“我也不知道,在一个村子里,离福城还有好远呢!”

“那…哎呀,那可不好办,估计保险公司一时半会儿过不去,你只能先换备胎了。”

“备胎?怎么换啊?”

“你自己不好换,最好能找个人来帮帮忙!”

“我周围没人,一个人都没有!”尹文婷急道:“你快告诉我怎么换,我还要去福城呢,都快三点半了!”

苏洋叹了口气:“那你先把东西从后备箱里拿出来。”

尹文婷按苏洋的指导跑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把秦锐扔在里面的运动鞋和矿泉水等杂物归拢到一边,找出千斤顶和套筒,发现手不够用的,便向苏洋详细询问了操作方法和步骤,然后把手机扔到后备箱里,一手撑伞一手抱着工具来到轮胎旁,把套筒套在轮毂螺栓上扳了几下,螺栓纹丝不动。尹文婷见雨比刚才稍微小了点,干脆把伞收起来扔到地上,两只手握着套筒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扳,螺栓仍然没有丝毫松动的意思。

尹文婷又气又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把套筒换了个角度,抬起脚使劲往下跺,连跺了好几脚,震的腿都麻了,螺栓才终于松了下来。她依葫芦画瓢,把几个螺栓都跺了一遍,顾不上脚后跟的酸疼,伸手攥攥头发上的雨水,拿起了千斤顶。

普通家用汽车自带的千斤顶虽然小巧便携,但初次使用的人往往会不得要领,尽管苏洋已经尽可能详细的描述了使用方法,尹文婷还是费了好半天劲才把车子左侧微微升起。雨又下大了,她拖着湿透的身子抓住轮胎向外拉,却是一点都拉不动,再要使劲时,手上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尹文婷双手撑着地,又急又气,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只觉自己格外委屈,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在大雨中呆坐了片刻,她慢慢爬起来,徒劳的抹抹脸上的雨水,抬腿用力去踹那轮子,直到把它踹的晃动了,这才伸双臂吃力的抱下来放到一边。

暴雨已成滂沱之势,蚕豆大的雨点直直落下,砸的尹文婷抬不起头来。她缩着脖子跑回后备箱掀起盖板,连拉带拽的拖出那只沉甸甸的备胎,费劲巴拉的滚到车边装上去,然后手脚并用上紧螺栓,把一切收拾停当,刚松了一口气,抬眼一看,换下来的轮子还在地上放着。尹文婷双手撑在膝盖上休息了几秒钟,咬着牙把那只车轮立起来滚到车尾,试着搬了几下,根本搬不动,无奈之下只得把它斜靠在后保险杠上,弯下腰连推带扛才塞进了后备箱。

“终于…终于搞定了。”尹文婷疲惫不堪的坐在后备箱边上喘了几口粗气,低头见自己的衣服和胳膊上满是泥水,索性到一旁让雨水痛快的冲刷了一会儿,然后走回后备箱盖下想要把衣服和头发拧干,可是双手却不停发抖,十根指头完全无法握紧,一点劲儿都使不出,只好草草攥了几下,撑起伞回到了驾驶室。

当驾驶室的门被关上那一刻,尹文婷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从暴雨中被解救了出来,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座椅上,刚才一直承受着雨点砸落的肩膀和后背开始隐隐作痛,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有水珠不停滴落。尹文婷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忽略这些感觉,“客户还等着我呢。”她心里这样念叨着,伸手去发动车子,突然鼻子一酸,几滴眼泪滚了下来。

分行青年员工代表座谈会原定的会议议程是下午三点半结束,但叶涛今天兴致很高,临时发挥了一下,会议就开到了四点半。在来到湖山的半年时间里,叶涛发现湖山分行此前完全是在宋可军的一手掌控下维持着看似良好的运转,整个分行就像是一只巨大的八爪鱼,宋可军就是这只八爪鱼的大脑和中枢神经,控制着每一只爪子的一举一动。他既是分行的核心领导人,也是所有中层领导干部之间的润滑剂,分行各项工作的顺利开展都离不开他的运筹帷幄,各个部门与机构之间看似不可调和的问题,无论是利益冲突还是合作不畅,只要他开口,一切都能消弭于无形。当事人即便心存异议,也会无条件服从宋行长的安排,这是宋可军作为首任行长在八年间所积累的威信形成的运作模式。分行中层管理人员事事都对宋可军言听计从,可以在宋行长的掌控下勉强拧成一股绳,暂且把劲儿往一处使,一当他离开后,这套运转模式立刻失灵,各部门之间长久以来积累的各种情绪迅速膨胀,拉帮结派的现象也浮到了明面上。

因此当叶涛上任之后,湖山分行深藏多年的各种问题悉数暴露在他眼前:领导干部人浮于事,各项工作效率低下,部门之间难以沟通甚至相互掣肘,整个分行连一潭死水都说不上,更像是由一个个小水洼组成的一大片沼泽地。这使得叶涛对现存的中层管理人员结构十分不满,他懒得去理顺这些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但也不能上任伊始就把宋行长的旧部清理干净,只好另辟蹊径,一方面用制度规范和考核政策不断敲打这些老人,伺机找个不长眼的倒霉鬼杀一儆百;一方面又打着“后备人才培养储备”的幌子,在各个岗位上提拔了一大批青年员工,希望让年轻人尽量多的参与管理工作,为分行运转注入新鲜活力,也为自己培养一批非宋可军嫡系的干部。

有能力的年轻人在工作中最希望能得到机会一展身手,最怕束手束脚无用武之地,叶涛很明白这一点,今天召开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就是让他们“放开手脚,锐意进取”,这也是他在会议最后即兴演讲的题目。这样的会议往往会让人感到身心俱疲,但参会的青年员工却个个心潮澎湃,神采奕奕,即便有人稍感疲累,也是强打精神,没有丝毫怠慢。

秦锐对这种务虚会提不起太多兴趣,况且他这个小小的支行对公营销部门经理并不具备任何管理职能,充其量也就是负责上传下达,时不常需要去参加一些无聊的会议而已。座谈会一结束,秦锐便匆匆走出会议室给尹文婷打电话,没人接,他又打给了在高速口等待尹文婷的客户财务人员。

“尹经理还没来哩!”客户也很着急,“我们这边保证人已经办完业务了,带着章和我们一起在高速口等她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