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小说 > 穿越 > 重生之我是织田信长 > 第七回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第七回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甚么叫忌妒,我不会介意他人怎样看我,我只不过不想别人比我更开心。——《东邪西毒》

……

今川家家督,今川义元立马横刀,卓立于骏府城外一处高岗之上,目送先头部队军容鼎盛,浩浩荡荡地奔赴前线,如狂风般席卷上洛征途的第一个对手,织田信长。为了实现这个人生中最大的梦想,他已然苦心经营多年,今日一切计划终于付诸实践……所以义元心中兴奋之情,实难用言语表达。

春风得意马蹄疾。

自他十八岁坐上家督大位以来,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将三河与远江两大地方统一在今川家的铁蹄之下。更兼有天才军师,太原崇孚以其翻云覆雨之手腕,成功合纵,联合“甲斐之虎”武田晴信及相模强藩北条氏两大家族,使今川义元于上京勤王的路上后顾无忧……天时,地利,人和俱在,今川义元只须振臂一呼,便可教天下向其俯首称臣……完成此空前绝后的伟业,更待何时?

今川义元身为曾经号令天下的足利将军后人,整顿幕府,号令天下,是其毕生的愿望!现在放眼天下,无敢与其抗衡之人,可谓谁与争锋?收割丰硕果实的时机,已然到来!

今趟挥师西进,他以从属大名,松平元康为先锋部队,大将鹈殿长持和冈部元信为辅,尽起倾国之兵两万,对外宣称四万,如猛虎下山般,势不可挡地直扑京城!四万雄师……一个多么具有震撼力,石破天惊的数字!拥有这个数字的军队,势必足以将阻挡在前面的所有不自量力之辈辗成碎粉……

今川义元今年三十六岁,拥有一副体积比寻常之人庞大的魁梧雄躯,且精力过人。他生就一副白皙脸,神情冷漠,不怒自威,配搭上眉宇间充斥的贵胄之气,傲坐马背之上更有一股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此刻其眯成一条线的尖锐眼睛,正怔怔地凝视着地平线之尽头,爆发出璀璨的寒芒!义元仿佛已预见织田军望风披靡,在今川家状若天神的无敌雄师践踏之下,灰飞烟灭!

但见今川义元身披锦白胸直垂黄金铠,手握大左文字太刀,胯赤锦马,而众星拱月般在其前后左右簇拥着的无数可怕将领,皆是能征惯战,足智多谋之杰出人物,代表着三河国的精华!三十六岁……正是男人一生中爆发其最绚丽光芒的时刻啊!今川义元根本不敢想像沿路之敌会抵抗!在他看来,这次西行,并不是什么战役,而是一次盛大的巡游典礼!他渴望沉醉在所有百姓夹道欢呼声之中,兵不血刃地出现在京城!

昔日寄人篱下的松平竹千代,今时今日脱胎换骨的松平元康,也正脸色含蓄,似在深思地立马今川义元身后……五年了!自从与生平最崇拜之人,织田信长一别,松平元康又重复着仰人鼻息的屈辱生活,蹉跎岁月……虽然今川义元之雄才大略亦教元康不得不折服,且义元本人也极为器重元康……但饱受折磨,年纪轻轻即已尝遍人间痛苦的他,渴望着海阔天空,展翅翱翔的一日!

到底属于我松平元康的时代,什么时候才会来临?松平元康暗自在内心呼唤着,呐喊着!或许这次惊天动地的战役,就是松平家重新崛起的契机啊!

松平元康注视着眼前那个不可一世,得意洋洋,却令自己仰望的庞大背影,唇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同一时刻,今川义元唇角也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冷笑,但见其收慑眼神,环顾左右,蓦地带点讥嘲的语气说道:“世人皆道织田信长不过一傻瓜耳!料不到如斯一个傻瓜,居然也能够整合美浓,尾张两大国,教天下为之瞠目结舌……现在我倒有兴趣看看,那织田信长建立如斯功业,是因为纯粹侥幸,或是真有鬼神不测之才?”

“织田信长啊织田信长,就让大家看看,你能在我手心变出什么花样来吧!”今川义元突然振臂狂喝,天地为之变色!同一时刻,松平元康也在心中呐喊着这句话!

环顾今川义元麾下,尽是形相各异,彪悍强横之辈,这就是义元骄傲得意的资本!

今川家手下大将,岩松八弥哂道:“织田信长哪能算得上是个人物?那傻瓜不过是运气好,误打误撞,才勉强吞并美浓国,教斋藤义龙饮恨罢了……我观他亦只是浪得虚名之辈,坐议立谈,无人能及,临阵应变,却百无一能!诚为世人所笑耳!”他讥诮的神色中,充分暴露了对织田信长之流的不屑和鄙视。

随着岩松八弥的嘲笑之音,松平元康也同时露出了嘲弄的神色。

众家臣也不甘落后,俱各逸兴横飞,或附和,或谄媚,都在争先恐后地拍马屁,赞颂今川义元之不世奇功。

今川义元凛然发觉这阿谀颂扬声中,仿佛缺少了点什么,不禁微微皱眉,不悦道:“太原公,您老是否另有想法呢?快给义元从实道来!”

一直沉默不语,脸有忧色的军师,太原崇孚身躯一震,随即好整以暇地拂了拂衣袍上的尘土,肃容禀报上来道:“织田家虽弱,但老臣素闻信长本人好用奇兵,颇不类常规办事,实是一不可低估的敌人……且我军今趟尽起倾国之兵,势必逼迫刚发生内乱的织田家空前团结,拼死抵抗……故老臣未敢乐观,未敢轻敌。”

太原崇孚号称“智囊袋”,仅以此外号,就足以窥探其天纵之才!他尽心尽力地辅佐今川义元,务必圆其上京勤王的最大心愿……因此今川家日益繁盛,国力日益壮大,太原崇孚可说是居功至伟!他深谋远虑,纵横捭阖,促使今川,武田,北条三大本来不相容的家族合作无间,使今川义元不再担心后方……太原崇孚的才能,从这次会盟中可窥见一斑。

天上白云无情翻滚。

地下江水故我奔流。

今川义元沉吟良久,方恢复原本傲然姿态,笑道:“太原公过虑矣!织田家新近内乱,信长信行兄弟二人同室操戈,使尾张元气大伤……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所以织田家根本无法组织超过四千人的军队,实在是自顾不暇,不堪一击!试问凭何抵挡我今川家的铁蹄?素闻大明天朝有俗语云,投鞭于江,足断其流!现下我今川义元就要在此,斗胆说出这句话!信长小儿,何足道哉?”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为取天下!我今川家的四万大军,就是我的“正”!就是织田信长无法撼动的“正”啊!今川义元仰望苍凉的长空,默默地祈祷,光明,那就是光明啊!这种感觉实在是难以形容的美妙!他惊奇地发觉,杀戮,原来也是一件如此神圣的事情……弥补今川家世代遗憾的历史性时刻,已经到来……

当今川义元目光再次投往太原崇孚,这奠定今川家绝代基业的劳苦功高之臣淡然自若道:“主公所言甚是。虽然织田信长勉强将美浓国纳入掌中,但巨大的成功背后,实则暗藏波涛汹涌……美浓之西,六角,浅井等强藩亦对织田家虎视眈眈!信长今趟是腹背受敌,无力回天……但老臣仍希望主公万勿小觑对手,明察秋毫。”

今川义元颔首赞许道:“说得好!太原公果是义元之孔明,子房!孙子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织田家力量之分毫,早在义元计算之中!现下我今川军挥师西进,直捣黄龙,织田家只有两条路可以走,或奋而出击,以卵击石!或卑躬屈膝,臣服我家!不论信长走哪条路,均无侥幸!义元苦待多年,今日终于得以与武田,北条两家联手,消除后顾之忧,才倾举国之兵,决定以压倒性的优势,重建征夷大将军的权威!织田信长虽号称后起之秀,与长尾景虎,武田晴信齐名为三大军神,可惜受制于自己国内不稳定的局势,无法动用所有资源!根本无力与我等抗衡!在我看来,惟有六角义贤算得上是个人物!上洛征途,义元真正担心的,就是这家伙!与织田信长交手?嘿嘿……义元当作是热身而已!”

言毕忽地暴喝道:“元康,我所说者如何?”

松平元康面色一变,随即冷静下来,忙不迭应对道:“大殿对织田家局势洞若观火,算无遗策,元康佩服得五体投地。”

樱花,血,苍穹的黑暗,这本来就是一种无常自然之美……凄怆的感情……一阵诡异,在松平元康心底蔓延……这是多么忧郁的长空啊!洁白一片,却窝藏无穷肮脏……

“哈哈哈哈哈哈……”

今川义元仰天纵声长笑,充满自得之意,内心酝酿着无穷无尽的壮志豪情,朗声道:“元康请放心!当年尔先祖松平清康于‘守山之崩’中,惨遭织田信秀杀害……我知道你一直念念不忘此血海深仇!今川军抵达尾张之时,就是织田家血流成河之日!”

“锵!”

今川义元祭出佩刀,直指那从东方地平线冉冉升腾的旭日,那是席卷天下的佩刀!那是号令天下的佩刀啊!“我军必胜!”他肆意大喝!

众将随即纷纷掣出佩剑,瞬间龙吟之声大作,震耳欲聋,颤栗天地!他们一起轰然响应!男人的承诺!

“今川军必胜!今川家将号令天下!”呼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整个骏府平原的今川家将士高声呐喊,波及整个天下,如潮水般起伏澎湃到最高点!

连绵不绝,宛若巨龙,前不见队首,后不见队尾的四万今川家大军,一往无前地朝尾张国方向开去……待他们饮马长良川之日,整个天下,就再无可匹敌今川义元之角色,一起无可避免地向今川家顶礼膜拜……一个全新的幕府,即将诞生!

“轰隆!”一个惊天裂空的闪电过后,暴雨倾盘而下。

……

天文二十三年,五月十六日,9:59AM。

此时,距离桶狭间之战,还有三天又四个时辰。

盛夏。

烟雨蒙胧,雾锁群山。

萧萧落木首尾相连,覆盖了一片参天古木大半的苍穹。阴影里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危机。

一条路。一条满是泥泞的路。一条满布荆棘杂草的路。一条称不上是路的路。

泥泞上,密密麻麻的脚印。

山势莽莽,悲风过后,惟余阵阵清啸。

一队人马在跋涉。

马蹄声,粗重的喘息,兵器低沉的撞击声,溶合在一处,诡异地躲藏在氤氲酝酿的迷雾下面,隐匿于铺天盖地的伶仃繁盛古木下面,隔绝了尘世静谧地骚动。更加显得紧张,压抑,窒息。

天,是阴霾的,没有云,一朵也没有。

晦暗阴森中,蓦地一缕残存的光线逃跑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足轻挥刀斩断最后的遮挡,眼前顿时豁然开朗。那里,几缕蒸腾的烟呼啸而起,直冲霄汉,贯穿了半日。

那个足轻忽地恭谨地说道:“主公,锻刀所到了。”

织田信贤回答了一声,锐利的眼神只盯着密林内别有洞天的一切。他轻装简从,手中折扇徐徐煽动着夹杂着热气的微风,后面,是四个长身而立的彪形大汉。

但见锻刀所内烟雾弥漫,座座火炉里都燃烧着熊熊的烈火,散发着炽热的力量。工匠们俱各袒露右臂,苦咸腻滑的汗水顺着他们雄躯的曲线游走,绽放出慑人的异彩。迷雾消散之时,铸剑名家本森模糊不清的脸浮现了出来。此刻他正凝神聚目,怔怔地盯着火炉周遭徘徊的阵阵白烟,脸上渗透的汗水,不断滴落在泥土上,滋润不见。

本森没有焦点的眼睛忽然掠过一丝光亮,急忙别过身来,正要离开。忽地发现自己险些撞到一个人的身上。他低低地从喉咙里不满地捣鼓了一句,待揩去眼角的汗水,赫然辨认出来者何人,忙不迭跪拜下去,磕首道:“叩见大殿。”

织田信贤的视线没有停留在本森闪烁着亮光的**身上,只是缓缓开口道:“我的剑,师傅可铸得了吗?”

本森锻刀师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踌躇道:“大殿要的剑,我已经铸造好。只是……”声音沉寂于密林中。

“只是什么?”织田信贤双眼绽放出狐疑的色彩,咄咄地逼视着本森。

本森唇角浮现一丝神秘莫测的诡笑,道:“大殿请随我来。”

苍凉的长空仍徘徊着袅袅绕绕的白烟,织田信贤昂首走过。周遭的锻刀师傅纷纷扔下手中家伙,恭身向眼前昂然之人行礼。

穿过冶炼所,本森领着织田信贤来到一小木屋前。柴扉之外,两名黑甲武士把守着。本森没有理会身后微微皱眉,神色忐忑的信贤,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大铁铲,径直往地上某处泥泞不停地挖掘起来。

织田信贤的表情越加难看。

“师傅带我到此处,是什么意思?”

本森不答,只是埋头苦干,不停地用铁铲蹂躏着泥土。瞬间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坑已略成雏形。织田信贤嘴唇蠕动之际,本森眼眸里突然掠过一丝兴奋激动的异彩,低声欢呼道:“找到了!”一言未毕,本森已是用右手探进土坑,拔出一样沾满黄泥的物事。

一道璀璨的光芒爆发出来,众人陡然觉得眼前昏花,睁不开眼,纷纷别过头去。

蓦地突听得织田信贤一声低沉的喝彩:“好剑!”

明亮得令人无法睁开双眼的光芒褪去后,只剩下一柄剑。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

本森跪倒下去,将宝剑高举过顶,献予织田信贤。

宝剑刃锋流动着无法形容可怕的寒芒,暴晒在烈日底下,宛若一块弥漫着阴森之气的坚冰。它死寂而又深沉地呆在那里,竟使人生出一种害怕恐惧的感觉,诡异至极。

众人也情不自禁地发出“啊”,“哦”之流的赞叹声,声音中蕴藏着无穷的惧怕和崇拜。

织田信贤并不急于夺过宝剑细细察看,只是淡淡说道:“这就是我需要的王者之剑吗?”

“本来是的,但现在不是了。”本森也淡淡回答,没有丝毫感情。

剑,依旧沉寂,依旧绽放出令人窒息的光芒,仿佛是死神的佩剑。

“此话怎讲?”织田信贤脸色一变。

“此聚集了至邪至阴之气的妖剑,本来是为大殿您打造的……可惜我与某一个人会面之后,便改变了主意……”本森抬起头,似笑非笑:“那个人,才是这天下至恶之剑的主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眸子里,流动着无穷无尽的崇拜,和神往。

“那个人……是谁?”织田信贤瞳孔收缩,嘴唇抽搐,额角青筋跳动。

“那个人,就在敝舍。”

身后“砰”的一声,柴扉被撞开,一个黑甲武士冲了进来,跪拜在信贤脚下,颤声道:“启禀……主公……”一言未毕,雄躯已是倒在地上,后背,插着半截太刀。

眼神中,透露出绝望。

四名彪形大汉齐刷刷地拔出太刀,护住织田信贤。信贤显然在克制住自己的恐惧,尖锐的眼睛犹如一把利剑,盯住门外苍莽的一切,沉声道:“贵客既然来访,又何须遮掩?”

话音未了,我面带微笑,领着一干人等,悠闲地步入柴扉之内。

本森锻刀师低低呼道:“你来了。”

我脸上仍然挂着微笑:“我来了。”

本森眼神中掠过如释重负的解脱神色,松了一口气,喃喃呓语:“今日此神物得以找寻到其真正主人,我纵然死,也不枉了……”

说话之时,我视线没有停留在本森身上,而是一直与织田信贤冷冷对视。

一片落叶飘荡过来,飘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立刻坠下,连风都吹不起。

“你们,是织田信长派来的?”织田信贤忽道。

“何以见得?”我发觉,微笑,其实也是杀人的利器。

“当今世上……”织田信贤一声叹息:“想取下我项上人头的,还会有第二个人吗?”

我哈哈一笑,道:“你猜对了一半,却也猜错了一半。”

“此话何解?”织田信贤似乎饶有兴趣:“我正要请教。”

“料不到平日高踞在上的信贤大殿,也有谦逊的时候啊!”我言语中不无嘲讽挖苦:“就告诉你吧!你之所以猜得对,是因为我们的确是织田信长的属下。你之所以猜得错,是因为……”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织田信贤旋即倒吸了一口寒气。

“我们不是织田信长派来的,我们是……”一瞬间,我的语气似乎无比平淡,却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织田信长亲自带来的!”

织田信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似乎有一股寒流猛地从其头顶灌下来似的。他清了清嗓音,努力维持自己的尊严,冷声道:“织田信长来了?来得好!”

我笑道:“确实来得好。”

“他人在哪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织田信贤赫然发觉,自己后背上,竟然全是冷汗。“你?织田信长!”

旁边的本森锻刀师,眼神掠过一丝异彩。

“是否很意外?”我摇头哂道:“我就是尾张大傻瓜,没想到吧?”

织田信贤颇有深意地凝视着我良久,突然纵声长笑:“哈哈哈哈……”

我也笑了,笑得讥诮而冷酷。

他蓦地止住笑意,冷冷道:“你就是织田信长,恕信贤眼拙了……果然是年少英俊,意气风发嘛!只是可惜,太可惜了……”

我道:“实在可惜。”

“可惜你不乖乖地待在自己的下尾张四郡,却跑来我的上尾张四郡来送死!我实在佩服你的胆量!难道你不知道治部大辅,今川义元的四万大军,顷刻间就要从天而降了吗?死到临头而不自知!既然你挑这个时候自己送上门来,那更好!我好杀了你,去向义元邀功!哈哈哈哈……”

他喉咙又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得意之笑。

木叶继续萧萧落下,柴扉外蓦地惊起一群昏鸦,消失在西天的晚霞里……

我柔声说道:“笑吧……继续笑吧,抓紧时间笑吧……很快你想笑,也笑不出来了……”声音柔和好听到了极点。诡异得连我自己内心也发毛。

草木皆兵。

织田信贤的狂妄笑声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僵硬的脸仿佛被无数毒蛇噬咬那般,表情可说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因为他看到了一些东西,看到了一些足以令他恐惧的东西,看到了一些足以令他收起狂笑的东西……

无数的黑甲武士,无数对狰狞如野兽的眼睛。一群饥饿的野兽。

无数对充斥着戾气的饿狼的翠绿的凶狠眼睛肆无忌惮地在信贤身上搜刮。织田信贤只感到自己的心脏被那无数对如利剑的眼神贯穿。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早就提醒过你,要抓紧时间去笑,不然再想笑也来不及了……你却偏偏不信,以为我在说谎……”

织田信贤强自镇定,面色铁青,冷哼一声道:“你带来的人马倒不少嘛!可是我不明白,你已自身难保,为何还有闲情逸致窥伺我家领地?”

“这个问题,你不必问,我也不会答。”我脸上挂着如春日般温暖的微笑:“你只需要知道,你已是命不久矣。因为我带来的兵,足够杀死你。”

我相信,自己如斯和煦的微笑,也足够熔化世上绝大多数寒冷的坚冰。

“织田信长,尔等孤军深入,已是身陷险境……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可笑的是,你还敢于此大言不惭……现在不是你杀我,而是你要向我摇尾乞怜才真!”织田信贤强笑道,但已失去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是吗?上尾张的四个郡,还属于你吗?”我微笑依旧:“先看看这个东西吧!权当信长送给你的见面礼。”

“蓬”的一声,一个染血的包裹已是摔在泥泞中。包裹散开,突然一颗人头滚将出来,一直滚到织田信贤脚下。可畏可怖之极。

一颗沾满了血污和泥泞的人头。一颗面目狰狞,死不瞑目的人头。一颗充斥着绝望,恐惧等等惶恐表情的人头。它的眼睛里,仍然保留着歇斯底里的怨毒和无穷无尽的压抑。

“父亲?”织田信贤牙齿打格,脸上血色尽褪,变得惨白无比,双腿不住哆嗦……他终于放弃自己的雍容,失声悲呼道:“父亲!”

我好整以暇地说道:“礼轻情义重,还请信贤兄笑纳信长此份薄礼。”自己言语之间漫不经心,仿佛根本视眼前这令人作呕的断头有如无物。

柔和好听的声音背后,是刻骨铭心的残忍,和逆我者亡的无情。

饶是周遭那些从死人堆里出来的黑甲武士,也不禁皱眉撇嘴,露出厌恶疲倦的神色。我却谈笑风生,浑若无事。

本森锻刀师失魂落魄,似乎被吓破了胆。他嘴唇不停蠕动,似乎在喃喃呓语些什么。

蓦地织田信贤死死地盯住他父亲的头颅,嘴唇咬出血来,恨恨地挤出几个字:“臭老头!你这个老不死的,就这样来见我吗?我的上尾张四郡呢?你都拱手扔给织田信长了吗?臭老头!”

“臭老头……臭老头……臭老头……”类似的癫狂叫声回荡于空旷莽莽的山谷中,如同厉鬼在哀号,令人毛骨悚然,凄惨至极。

“你的好父亲正在黄泉路上等着与你相会哩!相信明年今日,就是你们父子俩的忌辰了。”我停止了笑,本森手中之剑,忽地掠过了幽深的黑暗。

猛然抬头,最后一丝晚霞如斯的和煦。

……

“臭老头,你误我大事!”

一大蓬黏稠的血液狂喷在柴扉之上,竟然腐蚀了干枯的落木,蔓延开了一个小洞,渗透进外面星夜的璀璨光辉。

狭窄的庭院里,血流成河,织田信贤,护卫,侍从,足轻等等俱被无情*,断裂成破碎的器官。血泊之中,随处可闻断断续续的*之声。一个不小心,就会踩到某个人的断手,或某个人的头颅……

织田信贤瞪大着恐惧的眼睛,木然地躺在温暖的血海之中,很舒服地沉睡,很舒服……

原来,以这种方式入梦,感觉是如此美妙……

此时,9:59PM,距离桶狭间之战,还有两天又十六个时辰。

“主公,织田信贤,及其走狗,已全部解决!”那古野弥五郎满身血污,面无表情,倒拖着还在滴血的太刀,恭恭敬敬地向我鞠躬。

他仿佛没有听闻里面那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一般的*和喘息。

“已经全部解决了吗?”我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

“是的,遵照主公的意思,那帮人已经全死光……”那古野弥五郎垂下头,似乎不敢正视我的眸子。

“这种感觉,真是美妙啊!”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音温柔得诡异。周遭的黑甲武士,雄躯情不自禁地颤栗了一下。“去,再去给那几具尸体补上一刀,我讨厌漏网之鱼。”

或许黑甲武士感受到恐惧,所以当我发号施令的时候,他们全都奋不顾身,争先恐后地向前,向那几具已经是尸体的东西,挥去了血淋淋的屠刀。

“我终于领会到,乱世的涵义了……神啊,你听到了吗?让那帮可怜的人,生生世世,勿再生于乱世吧!”我祈祷着,轻轻地拔出了那天下至凶至杀之剑。

一道寒光,迎接着皎洁的月光,渗透了出来。它竟然可以,与明月争辉。

“今日此神物得以找寻到其真正主人,我纵然死,也不枉了……”

“那个人,才是这天下至恶之剑的主人!”

本森充满敬畏和崇拜的眼神,充满虔诚和解脱的声音,又浮现在我的眼前,又回荡于我的耳边。

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啊……妖剑一出,势必为乱世带来腥风血雨,带来无穷噩梦……我抬头望着天边一轮孤月,不觉笑了起来。心底,是一片寂静。

“你注定要与黑暗为伴,注定要为黑暗服务,注定要成为暗夜之神的工具啊!今后将饱饮鲜血的你,就叫,浴血吧!”我凝视着眼前这似乎会说话的邪恶之剑,声音没有半点怜悯。

月色,透明如水,不见丝毫污秽。

月光照亮了浴血剑刃峰上的一行小字,天下布武。

月光也照亮了,本森锻刀师没有血色的脸庞。

他的身躯颤抖不休,额角汗如雨下,脸上肌肉痛苦地抽搐着。

因为,浴血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能够成为浴血剑的第一件祭品,你应该感到光荣啊!”我忽地拔出了剑,鲜血如箭一般自本森的胸膛飙出,他憋着的一口气也吐了出来,低低说道:“大殿……你没有错……浴血剑需要……饱饮我的鲜血……方能开锋……”

言语未了,他的人就已迎面跌倒。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我淡淡问道,轻轻地吹了吹,鲜血便一连串从剑尖滴落,滴在厚实的黄土地上。

本森瞳孔扩大,唇角浮现一丝笑意,喃喃道:“你……真是……如鬼神一样……可怖的男人……”言毕气绝。

生命,是脆弱的。蝴蝶的生命,更是脆弱不堪,比绚烂的樱花更加脆弱。

但能够永远活在春天里,纵死,又何妨?

我又想起斋藤归蝶,那美丽的蝴蝶。她美丽,她自由,她飞翔。

她的生命,是短促而悲惨的,却又是永恒而芬芳的。

浴血剑回鞘。

我还剑入鞘的时候,忍者也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如幽灵,如鬼魅,无迹可寻。

“有什么事吗?”我满足地凝视着血泊。

“启禀主公……”忍者恭敬地跪拜在地:“今川义元率四万大军来犯,已抵达尾张边境。林佐渡大人请主公速赶返清州城。”

我默然,只是悠闲地欣赏悲凉的长空,欣赏醉人的月色。

望着皎洁的孤月,我的心也一片纯洁。

“终于来了啊……”我一声叹息:“要来的,始终都要来。”

生命,当如樱花般灿烂,生如樱花,死亦如樱花。美丽的一瞬间,不过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