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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庄稼人的生活十分规律,总是日出即起,然后就开始忙碌个不停,直至日落后方才休歇,打小养成的习惯不容易改变,即使嫁到不同的环境来,而且前一夜她也没睡多少,但香坠儿仍是天一亮就醒了,打算如同往常一样陪大嫂做早饭给大哥吃了好下田去。

可是…

“耶耶耶,这这这…这是哪里?”

谁知一睁眼,入目的竟是陌生的环境,没见过的床顶蓬,听不见熟悉的虫鸣蛙叫,也没有五更鸡鸣,甚至连空气都不一样了,想都来不及想一下,她马上就吓破了芝麻绿豆胆,瞬间便陷入一片天昏地乱的惊慌之中。

她怎会在这里?

她惊恐的坐起来,正打算拉嗓门尖叫,或者放声大哭,两者之间总要选择一个好好表现一下,不过她连两片嘴皮子都没来得及分开,眼角又瞥见睡在一旁的男人,臂弯里窝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仔,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睡得可熟了。

只一眼她就想起来了,那副奇特的五官,还有那只小狗仔。

对了,她嫁人了嘛,而那男人是她的夫婿,小狗仔是夫婿送给她的礼物,它叫小豆豆,是她和他一起为它取的名字。

望着那张安详的睡脸,她很快就定下心来了。

昨晚是他们的新婚夜,她的夫婿却没有碰她,但那并不表示他不喜欢她,也不是因为他喝醉了,他不碰她,那是他的体贴,她知道。

他并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急躁,新婚夜就迫不及待的想索取身为丈夫的权利,也不管新娘有多么惶恐;相反的,他很有耐心,在索取丈夫的权利之前先关心到她的感受,他的体贴是那么明显。

就像昨夜他不落痕迹的抚平她的紧张,除却她的畏惧,还逗她笑、逗她开心,又告诉她许许多多关于他、关于他的家人的事,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对他有所了解,逐步减轻他们之间的陌生戚。

记得在见到他之前,她是那么的恐惧害怕,随时都有可能逃之夭夭,没想到才不过短短一夜而已,他已经从陌生人变成在这里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了。

不管大哥说什么,她相信他会对她很好。

不过娘也说过,脾气再好的男人一旦超越忍耐极限,他还是会发飙的,想想,她最好不要去挑战夫婿的极限,或许她在这里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吧?

香坠儿努力安慰自己,可是不过一会儿,她的表情又垮了。

但现在,她马上就得挑战他的耐性了,听说男人最讨厌睡觉时被吵醒,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犹豫好半晌后,她终于鼓起勇气,爬过去怯怯地推推方瑛的肩,怯怯地低唤。

“夫君!夫君!”

可是她的夫君一动也不动,像死人一样,倒是小豆豆立刻惊醒了,她只好又推推他,再唤。

“夫君!醒醒,夫君!”

他动了,眉头微微揽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原状,继续呼呼大睡,而小豆豆闻闻她的手后就爬爬爬、爬爬爬,爬到角落去,跟它主人一样,趴下来缩成一团毛球再睡。

真是,女人就是爱吵男人睡觉!

“夫君,醒一下好吗,夫君?”继续推、继续唤,嗓音里已经夹带着一点哭音了。

终于,眼皮撩一下又掉回去。“唔?”

“夫君,我得去拜见公婆,”怯怯地,香坠儿低声央求。“夫君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陪我去呢?”

“拜见…公婆?”什么东西?

“我娘说的,这是新妇的规矩。”

“唔…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

“放心吧,爹娘不会生气的。”

“但…”

“不用去了。”

“夫君…”

“我好困,拜托别吵我了。”

其实方瑛的口气并不凶,也不重,甚至是含含糊糊的,好像在说梦话,再胆小的人听了也不会觉得可怕,但他的动作可就不太客气了,熊熊一下转过身去用背对着她,任何人看了都会猜想他是不是生气了。

可是香坠儿不会猜想,她先是被他的动作吓得惊噎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已经断定一定是她惹火了夫婿,于是…

呜呜呜呜呜呜…

再过片刻,方瑛慢条斯理的转回来,先睁开一只眼,再打开第二只眼,表情是啼笑皆非的。

果然是个爱哭鬼!

“好好好,别哭了,我陪你去。”说着,他坐起身,挺背伸了个大懒腰,再扭扭颈子活动一下,转头看,她竟然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揉着眼睛继续呜呜咽咽,泪水、鼻涕糊了满脸。“又怎么了?”

“呜呜呜,你…呜呜呜,你生气了…呜呜呜…”

他更是哭笑不得。“我没有。”

“呜呜呜…你有…呜呜呜…”

“没有。”

“呜鸣呜,有…”

爱哭的小孩好像很顽固呢!

方瑛无措的搔搔脑袋,忽地两眼一亮,唇畔撩起一弯暧昧的笑,“嗯嗯,或许我是有点不高兴吧,不过…”骤然探手掳来她的小脑袋,俯首在她唇上重重啵了一下。“行了,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两手捂着自己的嘴,香坠儿满脸通红,又吃惊又羞赧得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别说哭了,她连呼吸都忘了。

方瑛若无其事的挪腿下床,回头眨了一下眼。

“好了,老婆,伺候夫婿更衣梳洗应该是你的责任吧?”

啊一声,香坠儿立刻回过神来,急忙从床角落用四脚爬出来,太慌张了,一个不小心差点用脑袋直接撞下床,方瑛及时一把揽住她的纤腰,扶她站好,顺便再偷一个吻,惹得她又涨红脸的捂住嘴。

“慢慢来、慢慢来,还没更衣梳洗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于是,香坠儿开始手忙脚乱的伺候方瑛梳洗更衣,递衣服给他洗脸,拿毛巾给他穿,甚至要拿茶杯梳他的头发。

一察觉到她的紧张,方瑛马上又挂上那张有恶性传染力的笑脸,很神奇的,香坠儿几乎是立刻就放松下来了,然后很不好意思的用裤子换回毛巾,拿毛巾换回衣服,等他穿好裤子再把衣服给他,最后拿梳子准备替他梳头发。

待她伺候好夫婿,换她自己坐到梳妆枱前时,她才发现自己跟夫婿一样又是满脸笑。

她到底在笑什么?

“咦咦,你的媳妇儿呢?”

婚礼翌日,方家八口人一大早就等在大厅里,兴致勃勃地等着想看看新娘子到底是凤凰还是母猪,没想到等了半天,却只等到新郎那张早就看厌了的脸。

“来啦!”

“来了?胡说,在哪里?”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只有新郎,没有新娘子呀!

方瑛咧嘴一笑,大拇指往后一比,这时,一双怯生生的眸子才从他的手臂旁边歪出来,其他部分仍然隐藏在他身后,舍不得露出来。

“好了,老婆,可以出来了吧?爹娘等着你拜见呢!”

要拜见公婆就得先现出金身来,理所当然,谁知方瑛这么一说,只听得一声惊惧的抽噎,那双眸子又消失不见了,方政与方夫人不禁啼笑皆非的面面相觑。

他们没有那么可怕吧?

方瑛只好回过身去百般劝诱,又哄又骗,好不容易当新娘子终于肯从他后面现身出来时,众人早就等得快睡着了。

而后,当新娘子在奉茶的时候,她竟然还一手紧紧地揪住方瑛的袖子不放,唯恐他丢下她跑了似的:奉茶完毕,她马上又躲到方瑛身后去,小气巴拉的不给人家看到她,方瑛想坐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坐,总不能坐在她身上吧?

现在,大家终于了解香坠儿有多么胆小了。

“天,真是丢脸!”方兰抚着额头呻吟。

“兰妹!”方兰的夫婿宋玉虎低叱。

“简直跟耗子没两样!”方翠嘀咕。

“翠儿!”方夫人的语气是斥责加上警告。

“我说她是根本还没长大!”方虹嘟囔。

“虹儿!”方政不但吼,还瞪眼。

“大姊、二柹、三姊又没说错!”方燕咕哝。

“小妹,我警告你…”

警告内容没机会出口,断音了,方瑞跟其他人一样,十六只眼全都讶异的望住方瑛,而后者则扭头向后。

呜呜呜呜呜呜…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哭笑不得。新婚第二天就得到证实,新娘子果然胆小又爱哭,就跟她大哥说的一样。

方瑛又回过身去低声安慰人,也不晓得他说了什么神奇的字眼,新娘子的呜咽立刻中断,还满脸羞红地捂住了嘴,好像怕被苍蝇、蚊子跑进她嘴里去似的,而后,方瑛回过头来,挑着眉,一脸不怀好意的冷笑,笑得那四个姊妹毛骨悚然,背脊直泛凉意。

“你们以为她丢脸?哼哼哼,我会让你们知道,你们三个丫头,不,四个,包括你在内,大姊,你们四个比谁都丢脸!”话落,他便牵起香坠儿的柔荑走人。“走,咱们逛街去!”

逛街?

众人疑惑不解的你看我、我看你。

丢不丢脸跟逛街有什么关系?

说是逛街,其实方瑛是带香坠儿去买菜,他猜想,如果香坠儿的手艺真是好,府里惯常用的菜肯定不敷使用。

“老实告诉我,老婆,你的手艺到底好不好?”

“其实也不怎么…”

“实话!我要听实话!”

“呃,很好,非常好,顶顶好。”

“好极了!那么…”方瑛搓着手眉开眼笑。“你会什么菜?”

“会什么菜呀?我想想…”香坠儿扳着手指头开始数数。“娘教我的是淮阳菜,二婶儿教我的是安徽菜,四婶儿教我的是山东菜,六婶儿教我的是江浙菜,七婶儿教我的是湖南菜,还有大嫂…”

“等等、等等,”方瑛听得嘴里直泛潮,舌头淹没在一汪口水里,讲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掺杂着咕噜噜的杂音。“你到底会多少菜?”

“很多呀!”

“很…多?”方瑛牢牢捂住自己的嘴。“好,那么你就每一种菜都做。”

“是,夫君。不过…”香坠儿好奇地仰起眸子看他。“夫君,你干嘛捂着嘴呀?”

“免得口水冲出来淹死你!”

买好菜回到总兵府后,方瑛还亲自陪香坠儿到厨房去做菜,以防下人们欺负少奶奶年幼胆小。

果然,厨娘张嫂和帮厨的婢女们各个捧着轻蔑的表情在一旁看热闹,也不问问需不需要帮忙,光顾着叽叽喳喳的批评这、批评那,叽哩呱啦的说个不停,虽然各别声音都不大,但七、八个人加起来就足够吵醒死人了!

不过,当香坠儿开始刀法俐落的切菜、片肉、雕花时,闲话开始减少了;当她开始使用那些厨娘、婢女们从未用过的配菜、调味料时,闲话只剩下三分之一;再见她居然像酒楼大师父那样甩锅抛菜,闲话没半句,只剩下赞叹声。

于是,厨娘、婢女们半字不吭地围过来,乖乖的依从少***吩咐做下手帮忙。

而方瑛则负责偷吃,吃一口惊叹,吃两口陶醉,吃第三口上天堂,最后,他干脆拖把椅子来坐下。

“香菊,给大少爷我拿壶好酒来!”

好菜就得配好酒!

午膳后,杯盘狼藉,半根菜叶也没剩下,但方家十口人却仍围坐在餐桌旁,一个也没离开,全走不动了。

其实香坠儿煮的菜够一、二十个人吃的,但大家吃饱后却还拚命往嘴里塞,吃涨了还是继续往嘴里塞,吃撑了依然继续往嘴里塞,直到所有菜全吃光后,大家才心甘情愿的放下筷子,然后发现,他们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还有桂花酸梅汤呢!”方瑛的表情是阴谋,语气也是阴谋。

“真的?太好了,刚好消消涨气!”众人齐声赞颂厨师的伟大。

于是,婢女们捧着托盘送来桂花酸梅汤,按照座位顺序,先在方政、方夫人面前放下两碗,然后是方瑛和香坠儿,不过,当婢女要再往下送时…

“慢着!”方瑛慢条斯理的喊停。

迫不及待的等着要喝桂花酸梅汤的其他人全怔了一下。“干嘛?”

方瑛才刚张口要说话,一旁就先传来方政与方夫人的赞叹。

“好喝,比小吃作坊那里卖的还好喝呢!”

“那可不,清醇的桂花香,酸甜得恰到好处,一点也不腻嘴,真是享受!”

“还有没有?再给我来一碗!”

“我也要!”

老爷、夫人的命令,婢女哪敢不从,立刻把要给其他人的桂花酸梅汤给了他们两位,顿时看急了其他也想喝酸梅汤的人。

“喂喂喂,为什么我们不能喝?”

方瑛笑咪咪的端起碗来喝一口给她们看。“因为我有几个问题想先请教四位一下。”

四位?

方瑞与宋玉虎相对一眼。“那,不关我们的事吧?”

方瑛想了一下。“的确,不关你们的事。”

于是,他使个眼色让婢女也给方瑞和宋玉虎各一碗,而那两位一分到酸梅汤,立刻端起碗来背过身去喝,就怕被抢。

请别跟他们论什么夫妻情、姊妹情,这种时候,天皇老子来也没人情讲!

“该死,真的很好喝!”

“超好喝!”

眼看酸梅汤一碗一碗的没了,再听他们一个接一个赞叹不已,那四个头顶已经在冒烟的小姐们更是火上加辣油,立刻开始爆炒葱蒜。

“方瑛,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都能喝,就我们不行?”方兰怒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笑嘻嘻的再喝一口给她们看,还咂舌头。“先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很简单,你们是不是女人呀!”

“废话,我们不是女人是什么?玉皇大帝?”

“好,那么…”方瑛放眼在桌上的空盘中搜寻。“坠儿在厨房做菜时,我就在一旁看着,我想最简单的应该是这盘蜜汁红芋,就是红芋加冰糖去煮,请问大姊,你会吗?”

哑巴一个。

“或者针菇鸡丝,这个也很容易,不过就是鸡丝炒针菇,大妹,你会吗?”

哑巴两个。

“都不会吗?好吧,那说说其他的,我想…”方瑛又端起桂花酸梅汤来很享受地一口,两口。“你们应该都收到新妇的礼儿了吧?告诉你们,那可都是我老婆亲手做的哟!二妹,你收到的是绣花荷包,对吧?不说那上头的百花迎春绣,光说那个荷包,你做得出来吗?”

哑巴三个。

“小妹,你收到的手绢儿,你又做得出来吗?”

哑巴四个。

“真是,女人该会的都不会,请问你们哪里配称女人了?”

四个哑巴,四张尴尬的红脸。

“所以啦,诚心奉劝你们,往后要嘲笑人家的时候,记得先问问自己有没有资格嘲笑人家,嗯?”话说完,方瑛的桂花酸梅汤也喝光了,他满足的吁了口气,然后对身边的香坠儿挤了挤眼。“以后没人敢嘲笑你啦,老婆!”

香坠儿却还搞不清楚状况,两眼茫然:她做了什么了?

“对了,我那大舅子呢?我还没见过他呢!”方瑛又问,不过问话的对象换了人,他两眼看的是老爹和老娘。

方政与妻子相顾一眼,一脸忍俊不住的笑。

“你见不着。”

“为什么?”

“你岳父不许他见你,免得他一拳打死你,因此新娘一送入洞房,他就启程回去了!”

一见面就要打死人?

这是哪里的特别风俗吗?

“怪了,我哪里惹上他了,他非打死我不可?”

“他舍不得把妹妹嫁给你嘛!”

眉梢子高扬,方瑛面无表情的和方政那张笑呵呵的脸面面相对半晌。

“可恶的老爹,为什么不先警告我,娶个老婆居然要冒生命危险?”要打也该先打扁他老爹才对呀!

“叫你老婆保护你不就行了!”

“也对!”转个眼,方瑛又换上那张有恶性传染力的笑脸。“老婆,千万别忘了,我带你回门时,若是大舅子要打我,或是岳父大人也要扁我,记得赶紧站到我前头来做我的盾牌哟!”

再一次,香坠儿发现自己的嘴又莫名其妙的拉开了,两眼也笑成两弯弦月,就跟她的夫君一样。

“是,夫君。”

她究竟在笑什么呀?

很可惜,方瑛没有机会试试老婆这副盾牌好不好用、够不够结实,婚礼过后五天,方政就收到朝廷的派令,要调他回京里督领京营,搬家都忙翻了,哪有空带新娘子回门。

“这个太大了,直接搬上马车吧!”

“那这个…”

“不用、不用,那个原就不是我们的,放着就行了。”

“大姊不一块儿吗?”见方兰只是帮大家整理,却不整理自己的东西,香坠儿困惑地问。

“不,姊夫是大同卫的副千户,不能跟咱们一道走。”方燕解释。

“那夫君和小叔呢?”香坠儿又问,一边小心翼翼的用布包裹一只花瓶。

“二哥是爹的办事官,自然要跟着爹走。至于大哥…”方燕耸耸肩。“上战场的时候,大哥都会跟在爹身边,偏他就是不肯接下任何军职,宁愿成天到处混,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方兰忿忿道。“记得小时候,他老是嚷嚷着要效法宋朝杨令公,做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还要爹替他订制一把一丈三尺的长枪,说他要学杨家将使杨家枪,看他个头儿才三尺高,硬要拖着一丈三尺的长枪到处跑,走两步就绊一跤,那模样还真是可笑。不过他有那个心,爹就很开心了…”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他长大后反而失去了那股劲儿,整天晃来晃去,什么都不想干,杨家枪依然没放弃,却放弃了大将军的志向,问他为什么,他只说了三个字…”

“哪三个字?”香坠儿脱口问。

方兰四姊妹相对一眼,异口同声道:“不值得!”

香坠儿怔了怔。“什么不值得?”

“不知道,再问他,他啥也不肯说了。”阖上衣箱盖,方兰挥手招呼下人来搬走。“你有空问问他,或许他愿意告诉你也说不定。”

会吗?

香坠儿怀疑地暗忖。

而当女人家和下人们忙着整理行李时,方政父子婿四人则在书房里讨论这回被调差的事。

“怎会突然把爹调回京里头去呢?”

“恐怕是要我带军去作战。”方政沉声道。

“作战?”方瑛、方瑞和宋玉虎三人互觑一眼。“哪里?”

“多半是云南。”

“怎么?那里又出乱子了吗?”

“去年就开始了,思任世袭了麓川平缅宣慰使后不久就开始起兵叛乱,他还自称为王,带兵四下侵略,屠腾冲,破干崖,侵孟定,入南甸州,夺罗卜思等二百余庄,气焰十分猖撅。”

“镇守云南的沐晟呢?”

不知为何,一听到沐晟的名字,方政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戒慎。

“沐晟认为应派大军进剿。”

“爹认为呢?”

“我对那里的情势不是很熟,无法任意下判断。”

“那就只能任由朝廷派遣了。”

方政思索片刻,抬眸望定方瑛。

“那么,瑛儿你…”

“不,爹,上战场时我会紧跟在您身边,但千万别派我任何军职,”看出方政又想说什么了,方瑛忙道:“您知道,我只想轻轻松松的过日子,对那些实在没兴趣,也不想负什么责任。”

方政摇头叹息。“我不懂,为什么你就这么没出息呢?”

方瑛耸耸肩。“还有方瑞嘛!”

方政看看方瑞,后者苦笑。

虽然没有人明白说出来,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方瑞确实为人谨慎尽责又能干,但方瑛才是个具有将帅之能的英才,可惜他一点野心也没有,只想浑浑沌沌的度过一生,浪费他的才干,也浪费他的生命。

深深注视着期望最殷切的长子,方政欲言又止,他知道必定有什么原因使得方瑛如此不求闻达,甚至避之唯恐不及,但无论他怎么问,方瑛总不肯说出来。

究竟是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