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群冲突，又可能演变为警群冲突。警察人虽少，可他们手中持有警棍，腰中别着手枪，一旦冲突起来，吃亏的肯定是村民，而且担着暴力抗法的罪名。如果不及时制止，后果不堪设想。
文灿慌了，急忙冲到他们中间，说：“警官同志，我是学校的负责人，我们校长想请你们去办公室协商一下。”
为首的警官没理睬他，说：“我们奉命行事，执行公务，到这里维护治安，有什么好协商的。”
嘿，这些警察好牛气，什么人都敢得罪！
文灿灵机一动，说：“政法频道的记者马上会来，如果发生冲突，我担心影响警察形象。”
老百姓怕警察，警察怕新闻记者，一物降一物，达尔文的自然规则在这里起作用了。果然，警察们马上有所收敛，说你们校长在哪。现在的时代不同以往了，警察执法得依法办事，稍不留心被记者暴了光，那可糟了。
正在僵持的时候，王一己拎着一个大袋子匆匆赶来。一到校门口，他从袋子里拿出好几条精品白沙烟，刷刷几下，把包装去掉，然后见人就发一包烟，边发边说辛苦了，辛苦了。
奇怪了，七八个小时校长不出面，警察来了他马上出现？文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站着，没有打招呼。
好手不打笑面虎，伸手不动讲理人。这样一来，僵持的气氛有所缓和，警察和村民都退后几步。
王一己当了近10年的校长，处理过不过棘手的纠纷，尤其是与老百姓之间的纠纷，认为做这样的工作得有经验，要分三步走。
第一步，双方火气都旺，随便什么条件都难以达成一致，一方漫天要价，一方做死的压低，这个时候的最佳对策就是磨。第二步，双方已经纠缠了一段时间，但强势方不一定显现出来，要想争取主动，就要显出强势，所以王一己请派出所出警，吓唬吓唬闹事的村民。第三步，就是谈，经过前面两个阶段的斗争，优势劣势已经分出，双方作出让步，意见不难达成一致。
王一己虽然没在现场，可他有内线告之，对情况了如指掌。他要文灿出面，就是去磨对方的锐气，好让关键时刻自己出马，一举拿下。只是，他的第三步提前跨出了。因为，秦宗权打来了电话，要求他尽快解决问题，尽量满足对方的要求，以免纠缠下去，让新闻媒体知道，造成恶劣影响。
这招棋倒是出乎王一己的意外，不在考虑之中。这样的事，秦宗权怎么知道了？副市长知道了，怎么会亲自出面交涉？
接到电话，王一己没有细想，迅速行动，赶到现场。
烟的作用很微妙，尤其在这种情况下，它马上起到了联络双方情感的作用。王一己是当地的公众人物，警察自然认识，马上和他招呼。村民们也放下了脸色，静观事情的进展。
“乡亲们，我已经派会计取钱去了，你们放心，10点之前，肯定把1万元交到学生家长的手中。不过，你们得先行离开，把思思带回家，你们看看，还让她在这里受罪，于心何忍？再说，你们不走，我们的人民警察也不会走。”
在原来的基础上，这个人加了万，总数就是1万元了。比预想中的要好，可是，他说话算数吗？
村民们怀疑地看着这个胖墩墩的男人，揣摩着他的深浅。王一己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忙说：“如果同意，就请家属代表和校方签下协议，我们请警察同志公证，马上兑现。如果不同意，我们就去派出所，请政府出面解决。”
政府会怎么解决，村民已从警察身上感知了。见王一己说得诚恳，思思的舅舅把他妹妹扯到一旁，商量了一下，然后找到王一己，表示同意。
见对方同意了，王一己要办公室主任黄燕马上起草协议，双方代表签字。然后，他叫来会计，当着村民的面说，你和蒋光头老师一起，跟在他们后面，亲自把钱送到思思老家。
王一己这招很高明，如果死者家属不把思思尸体抬回去，接别想得到补偿金。果然，家属们商量了一下，把思思尸体台上手扶拖拉机，轰鸣着离开了校门。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校门口一下子平静了。后来，王一己在学校大会上通报了事件的处理结果，表扬了全校教职工在大是大非问题面前体现出来的团结精神。他还说，市局领导打来电话，说学校齐心协力及时处理问题，没有造成恶劣影响，值得肯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下午，文灿接到罗兵的电话，要他通知高三班主任，每班派六个学生去保管室搬资料。
这个学期都完了，还有什么资料？从期初到现在，学生发的书够多了，平均每人49本书，书籍费达950块钱，还不包括学校帮学生订的复习资料。这部分资料的钱也不少，预计每生要带收15元。
罗兵在那头解释了一下，说好像是市教育局统一征订的资料，叫什么生命化教育系列丛书。
那这个要钱吗？
要不要收钱，我就不知道了，要问王大校长，我这个后勤主任相当于保管员，只负责登记资料分发资料，其它无权过问。
罗兵解释这么多，还是冲文灿的面子，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挂机了。文灿没有多问，马上答应去安排。刚好是第八节课，他用广播通知了一声，要求高三年级每班的班长带六个人去保管室搬资料。
学生以为是好事，听到通知后，每个班迅速行动，派学生去保管室。一时间，教学楼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拆开包装，一看资料，书名冠以“生命化育人”字样，内容确实辅导资料。这个学期不是已经发了两套辅导资料了吗，怎么又发辅导资料。这样的资料书，我们不要！有同学起哄，其他同学马上响应，纷纷说不要资料书，要班长退回去。
被同学们一吼，本就有想法的班长马上停下工作，不分发资料，把资料堆在讲台前。
整个讲台，被资料书堆满。见到这么多资料书，同学们越看越火，说学校也太黑了，发了那么多书，收了那么多钱，还要发资料，还要收钱。一个班如此，全年级16个班纷纷响应，整个教学楼是吵闹声一片。
因为快上晚自习了，听到吵闹声，文灿急忙通过广播喊，要全年级学生马上静下来。他不喊还没那么吵，一喊教学楼更吵了。
咦，这些兔崽子，想造反？文灿气哄哄地，却毫无办法。他急忙和年级副主任一起，下班检查。见他们来了，学生们还是有所收敛，没那么吵了。可他们后脚刚出教师门，学生们又开始吵闹。
文灿跑到自己的班上，一看那些书堆在讲台上，根本没发。他问班长，为什么不发了。班长说，同学们不要，谁发揍谁。
这不是公然和学校闹对抗吗？文灿火了，说马上发了，我看谁敢。班长站在那里，看看老师，又看看同学，左右为难。到后来，他居然大哭起来，说这班长我不当了。这下好了，事情无法进展，不可能发书了。
文灿只得气呼呼地出了教室，回办公室生闷气。其他班主任也在议论，说上面怎么又发这么多书来，也太过分了。学生这样议论，老师也这样议论，这事麻烦了。
学生不要书，钱就不能收，钱不能收，老师福利就没有钱发。而且，这个事还波及其他两个年级和以后资料的征订工作，只能把这事办好，才有利于日后的工作。听到这个消息，王一己气急败坏，劈头盖脸地骂了文灿一顿，要他尽快把事情处理好。
第二节晚自习，文灿紧急召集班主任会，把这个意思灌输到老师们的脑中，请他们务必做好学生的稳定工作，把资料分发下去。
见这件事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班主任还是统一了思想，答应去做思想工作。不过，方力提出来说，收了这么多资料费，自己没得多少，到底进了谁的腰包？
这样关键的时刻，他居然提出这样自私的问题。文灿非常恼火，又不敢发作，只得瞪了他一眼，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现在年级组发的过程管理钱就有资料费，以后年级组还会组织一日游，这个钱也靠年级组自筹。
方力明白他的意思，作为年级主任，他文灿没有贪污任何资料费。这个他相信，关键是文灿没有贪污，肯定有人贪污。你想想，15块钱的资料费，学校是没有打任何折扣，全收上来了，而据小道消息，学校与学海公司结账是打了折扣的，至于是多少折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现在任何一件书店，包括新华书店，买辅导资料，也是7.5折。
他不好和文灿争执，只得保持沉默。不过，他的质问，向班主任传递了信息，有人得了巨额资料费的回扣。
毕竟是危急关头，班主任没有继续纠缠于这个问题。
班主任是一个班级的最高行政长官，大小事情他说了算。在他们的强力攻势下，各班资料开始分发下去。到第三节晚自习，大伙汇集到一起，交流战斗成果，都说效果不错。
学生毕竟是学生，成不了气候，文灿心想。与此同时，心中有股莫名的酸楚。学校是落实上级教育行政部门愚民教育和敛财的机构，班主任则充当了这个机构的打手，想方设法去贯彻这些措施，帮他们敛财。
很晚的时候，文灿才会到宿舍。见他回了，杨亿一脸欢笑地迎上去，好像久别重逢，情意绵绵。好久没见她这样了，文灿觉得奇怪，忙问她有什么喜事。
杨亿抱着他亲了一口，说我快要当副院长了，这不是喜事是什么。
升职？不会吧，代理功能科主任的代理二字还没去掉，就要升职，谁信你的。文灿不相信，劈头就是一瓢冷水。
杨亿把他推坐在沙发上，拧着他的脸，说：“我升职了，你还不相信，有你这样做老公的吗？”
见她那样子不像是开玩笑，文灿急忙坐直身子，扶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真的是升为副院长？”
见他还是不相信，杨亿生气了，说：“今天局里来人考察我的情况，如果不出意外，年后我就可以正式任职。”
看来不是假的，文灿一把抱起杨亿，狠命地亲吻着，说：“我家小姑娘当官了，我家小姑娘当官了。”
正疯闹中，文灿停下来，拉住杨亿的手说：“我家没背景，你家也没背景，这好事怎么就落到你的头上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杨亿自己也没想到。
今天下午，陆国柄通知她，要她去他的办公室。当时她想，这个涩鬼的伎俩怎么如此低劣，总是用同一种方法。她想戳穿他的丑恶，可一想到，这样做有可能鱼死网破，便忍着没有发作。她撒了个谎，说等下有台剖腹产，自己正在做术前工作，有什么事请在手机里说。
杨院长，现在还没任职就这样大的派头，要是真任职了，还不把我这个院长架空。陆柄国居然没有起高腔，而是开了句玩笑。不过，这玩笑杨亿没有听懂，没有笑。她愣了一会，才说陆院长开玩笑不要过分。
玩笑，怎么是玩笑？谭副局长在办公室，正在等你谈话，你放下手头的事，马上赶来。陆柄国一改戏谑的口吻，非常严肃地提醒杨亿。谭副局长管人事的，会来找自己谈话？杨亿听了，半信半疑，到了院长办公室，才真的发现市卫生局的谭副局长真坐在里面。接下来的谈话，果真是与她担任副院长一职有关。
杨亿把这个过程告诉文灿，说事情就是这样。
杨亿居然先一步当正真意义上的官了，文灿酸溜溜的，怪不好受。猛地，他想到了什么，一把揪住她，说：“你找了什么关系？”
杨亿就是一抖，支吾着说：“卫生局没你们教育局黑，升职全凭真本事，不要找什么关系。那天，你不是看到了嘛，我帮局长解了围，他说我是个人才，要大胆提拔任用。”
文灿想起来了，那天要不是杨亿，卫生局的那个局长肯定遭殃了。再说，杨亿不是大人才，也是小人才，在手术室里，就她拿到了国家颁发的医生资格证，在乡镇医院的麻醉医生，这是很难得的，全市都没几个。
他放下心来，边脱衣服边说：“好久没洗双人浴了，今晚洗个双人浴，庆贺庆贺一下，好吗？”
杨亿知道他来了激情，不好拒绝，忙说：“亲爱的，明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什么日子？”文灿停住脱衣服，诧异地问。
杨亿咬着他的耳朵，说：“明天是你的生日，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晚上我们洗双人浴，好吗？”
明天是自己生日？文灿倒是没有想到，呐呐自语了一番。这几天也忙得够呛，居然连自己的生日也差点忘了。
“好不好嘛？”杨亿嗲声嗲气地说。
这个事情，要双方情愿才有激情，不可强求。见杨亿的想法不大，文灿只得说：“好好好，明天晚上共度良宵，我帮你准备洗澡水去了。”说完，他进了浴室，真的帮杨亿准备洗澡水去了。
见他离去的忙碌背影，杨亿心中涌出一股甜蜜蜜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是星期四，语文老师不要下早班，可以睡个懒觉。一直到7点多钟，文灿才起普。等他洗刷完了，杨亿把热气腾腾的稀饭和包子端到桌子上，说：“今天我不上班，在家伺候生日公子。”
文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蛋，说：“太幸福了，有老婆的日子真好。”
因为有课，吃完早餐，文灿还得去办公室。刚到楼梯口，他接到王一己的电话，要他马上赶到校门口去。
校门口，王一己唬着脸，正和什么人在交涉。在校门不远处，停着一辆小车，小车上刷有“新闻频道”的字样。
难道是记者？文灿就是一惊，加快了脚步。
“……你知道我最恨哪里哪两种人吗？”王一己非常严肃，一本正经地说。
对方是个年轻人，不到三十岁，他不理解王一己的这种谈话方式，忙说：“对不起，我是来调查贵校乱征资料乱收费的，不是来听你恨哪种人的。”
真的是记者！文灿放慢了脚步，在安全距离处停住了脚步。
“可以调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王一己并没有因为对方是记者而让步，想法，态度更加强硬起来。
校门紧闭，旁边的校门处有三个门卫，正严阵以待，严防外人进去。要进去调查，得先进校门，要进校门，得先通过他这一关。记者只得耐下心来，说：“校长同志，那您说说，您最恨那两种人？”
“一种是猪，一种是记者。”王一己说。
居然把记者和猪等同起来，这不是骂记者是猪吗？记者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他攥着拳头，恨不得一拳过去，把侮辱他的人打倒在地。但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行！
终于，年轻记者平静下来，说：“校长同志，我会让您喜欢上记者的。”说完，他潇洒地打了个响指，上了新闻车，离开了郎市一中校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