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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故人相逢(24)

人人都避之不及的果粉茶意外地没有苦到痛不欲生的地步,起初入口微苦,随后是适度的、清爽的酸,咽下肚子后嘴里满是经久不褪的甘甜。

不仅入口顺喉,还有提醒醒脑的功效。安特兰斯这才饮下一杯,遍布全身的疲惫褪去了不少。

茶水已见底,她没出声请求续杯。这时费迪南瞧了她一眼,起身到她面前伸出手,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费迪南指了指杯子她才将杯子递给费迪南,很快她又得到了盛满茶水的杯子,有些烫手。

伊恩意味深长地一笑,费迪南还给伊恩一个白眼。

安特兰斯放下茶杯,一同落地的还有梅林。

这个发如无垢白雪的老人看不出具体年纪来,隔着破烂的灰色长袍也能看出他显得很消瘦,爬满脸庞的皱纹宛若崎岖荒芜的山谷,双眼却像是无鱼潜游的、被冻结的清潭,身子挺得笔直,一举一动都稳重至极,以正坐的姿势落座在安特兰斯身旁,像一颗叶落枝枯后仍直指苍穹的白杨树。

梅林在安特兰斯身旁放下攀山狼,这条蔓藤有点调皮,会竖起棘刺不许其他人触碰,梅林不得不用亚麻绷带把它缠得严严实实,再绕做几圈用细绳扎紧。

安特兰斯看了一眼攀山狼,没立刻拿起。她确实需要拿回它重新建立起联系,她的法术和战斗方式大多依赖于攀山狼,失去这条蔓藤等于失去了左膀右臂,但现在却不是时候,萝丝在她身上施加的限制也许不止是四条鹿腿,而且虚弱之时也不合适给攀山狼“投食”,姑且放着也没要不了攀山狼的命。

“老先生,留下我有何用意?”安特兰斯先开了口。

“这就看你想听什么样的回答了。”梅林闭合眼睛,呼吸均匀,像是在打坐冥想的僧人,“用于敷衍的说辞还是别有用心的想法,你想听哪一个?”

秘议术。安特兰斯顿时清醒了许多,这是一个被广泛使用的法术,但却被梅林加上了许多反破解手段。

“想来,无论是哪一个都是用意所在,我会认真去听与思考。”安特兰斯说,“还请原谅小辈的无礼,先从‘用于敷衍的说辞’开始如何?”

梅林睁开眼,沉吟了一会儿,“上贼船吗?”他微微偏移脑袋,面向蒂娅,“那丫头以后能成事,名誉、声望、权力、钱财,以及这个世界的真相,这些你都能够得到,我觉得以你的实力,能活到使用并了解它们的那个时候。”

“这……”这样的说辞确实让安特兰斯感到意外,这才第一次见面,总不能因为自己是“葛温德莎”就递出橄榄枝吧,拉拢人只看实力不看人品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一些,但她转念一想,觉得应该不止如此。

“没关系,现在不给出答复也无所谓,你还有的是时间去思考,只不过届时是否还有机会就不得而知了。”梅林说,“巨龙之翼随时欢迎你来躲雨。”

“那‘别有用心的想法’又是什么呢?想必这才是您出言请求滢雾森林的女王的原因。”安特兰斯问。

“葛温德莎、伊斯德莎、尼克德莎、杜尔德莎,这四头鹿曾经贪婪地啃食不朽巨树的嫩芽。”梅林说,“你听说过这个故事吗?”

“我听过,我们的族群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安特兰斯说。

但那也仅仅是传说罢了,传说它位于中领的中心,高大无比,无论身处大陆何方都能看见树冠,以及盘旋在树冠上的苍鹰,它的树根遍及整个云鞘大陆,它身上的一切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最初的的四头鹿在啃食嫩芽后便获得了力量与智慧,被赋予了名字然而中领并没有蕴含力量的巨树,只有被白雪覆盖的巨大山脉,在传说中并没有提及巨树枯萎或倒下,仅仅只提及了族群的由来。

“那么,你的族群一定也规定不许接触外界吧。”

“是的。”安特兰斯说,“猎人会来找我们,因为我们的角具有极高的价值。”

正因如此,安特兰斯才会离开族群,她不想被困在山谷里,在那里没有同龄人,因为她是间隔数百年才会诞生的新生儿。她宁可相信这样的传说只是为了一种自豪的情感,还有吓唬族人,让他们明白自己的角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的爱人,就是会狩猎你们的猎人。”梅林漫不经心地说,“其实不止你们的角,你们的身上的每一寸都很珍贵,尤其是你们的灵魂。”

安特兰斯一怔,惊恐地看向梅林,火光在这个老人的眼里摇曳,却让她感到冰冷无比,或者说,那双漂亮的眼睛本来就很冰冷,只是眼角旁的笑纹挡住了这股寒意。

“你们拿走了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享受了这么多年,总归是要在清算之日还回来的。”梅林说,“那不是传说,是事实。”

安特兰斯咽了口唾沫,“这是在威胁吗?”

“虽说是在陈述事实,但确实有这样的意思在里头。”梅林笑了笑,“救你也不过是想着让你身上能少点霉菌,要是腐烂了可就连受潮的薪柴都不如了。”

“还请老先生直说。”安特兰斯咬咬牙。

“还是那句话,上贼船吗?”梅林笑得人畜无害,像春雨过后的阳光,灿烂无比。

只可惜眼睛缝里淌出的冰凉让安特兰斯冷得腿肚子打颤。

她心里一狠,说,“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在这件事做完之前,我没有其他的打算。”

“唉,年轻人真是不开窍啊。”梅林摇摇头,拄着橡木杖起身,回到了餐桌旁。

安特兰斯眨巴着眼睛,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反复在心里复盘与梅林的谈话内容,每一句话的语气,甚至是每一个字的音是轻是重,以及梅林的神情、眼神、小动作、呼吸频率,她都绞尽脑汁去揣测其中的含义。

思来想去,她什么都没想通,只知道梅林了解她与她的族人,以及清楚地知道在她身上发生的变化。

安特兰斯的脊梁骨忽地凉飕飕的,她心里冒出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来:难道这个老人知道关于自己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