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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9 故人相逢(29)

费迪南睁开双眼,望着发黄的帐篷顶发了一会儿呆。这顶帐篷他们用了不少年,这多亏了湖女国工匠的手艺和加工技术,以及梅林在危险时加以保护,他也没想过这东西竟然能撑这么多年,陪了他们走过了大半南疆,现在看起来也不过是旧了一些,一些不知何时染上的污渍怎么也洗不掉。

该轮到他守夜了,但他还想再这样呆一会儿,什么都不去想,放空身心。其实他们也没必要派人守夜,他们有的是办法察觉靠近营地的人或兽,但梅林坚持让他们这么做,应该是有其用意。

耳边是老胡和伊恩的呼噜,前者的呼噜声像下雨前蠢蠢欲动的春雷,后者像是在街上看到超短裙少女就一个劲吹口哨的小痞子。

旁边的帐篷没有亮灯,估计婴儿已经闹过了,或是快要闹起来了。

他忽地回过神,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是非常强大的,竟然能在两种不同的呼噜声中睡得那么安稳,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这些呼噜声还比不上战乱时的枪炮声。

费迪南解开帐篷开口的木夹子,钻了出去。原本帐篷口是用拉链来开合,不过拉链实在短寿,帐篷入手的第二年就报废了,换上了木夹子后也不过是麻烦了一些,有时还会有蚊子钻进来,不过那也不是常有的事,伊恩是个受不得蚊子的人,听到蚊子发出的一丁点声响就会爬起来热烈“鼓掌”,蚊子不死,掌声不绝。

拜此所赐,费迪南总能睡个安稳觉。

费迪南伸了个懒腰,正巧与添柴的安特兰斯对上视线。

“早……”他没说下去,现在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一段时间,早上的问好这种垃圾话只合适与伊恩说。

“你迟到了五分钟。”安特兰斯说。

费迪南隔着篝火坐在安特兰斯的对面,“你是死板的人工智能吗?”

他掩嘴打起哈欠,张望了四周一圈,没找到梅林,“老爷子呢?”

基本上梅林都是一整夜坐在篝火边上打坐冥想,所以其实他们根本用不着换人守夜,这个老年人在不使用法术时都远比年轻人还要敏锐,借助法术之后,估计连树根下正在做爱的老鼠都堪比如同成人电影的拍摄现场。虽说他在打坐冥想时从回应任何话语,但没人觉得梅林真的睡得这么沉。

今夜的守夜安排与往常略有不同——过去都是费迪南、伊恩、蒂娅、阿道夫轮流守夜,今夜则是,前半夜由梅林值守,后半夜换费迪南,交接时间是在凌晨三时。

“说是去清洗身子。”安特兰斯说,“不过也没见带着换洗的衣物。”

“那你在干什么?”费迪南看着篝火,余光里盯着安特兰斯的蹄子,他心想回魂咒竟然没能恢复蹄子的磨损。

安特兰斯没待在帐篷里,用脚想都知道她不是走出来的,而是挪出来的。

“有些睡不下,就帮老先生守一会儿。”安特兰斯说。因为梅林坐在外头,看着被打在帐篷上的梅林的影子,这让她有些惶恐,脑子里全是梅林说过的话。

“垫料不合适?”费迪南问。说是垫料,其实都是他们在冬季时用的薄垫被,里头填充的是不多的棉花,保暖效果可能还不如他们精心制作的毯子,但考虑到安特兰斯要侧着睡,垫被比毯子更能减少内脏受到的压迫,不过就算垫上了好几层,估计也比不上一堆干草。

他觉得水床比较合适安特兰斯这种上身为人下身有四肢的生物。

“不,只是睡不下而已,可能是果粉茶喝多了吧。”

“果粉茶是安神的。”费迪南拆穿了安特兰斯随口编造的借口。

“嗯。”

“还是去睡觉比较好,睡眠是万能药。”

“嗯。”

两人忽然没了话,都看着篝火出神。

香灰掉入香炉中,安特兰斯开了口,“接下来要去哪儿?”

费迪南迟疑了一下,他们不能暴露太多,这对他们和安特兰斯都是好事。

安特兰斯继续说,“我在这里也生活了将近四十年,算得上半个本地人了,对附近挺熟的,也许我能帮你们规划出一条安全迅速的线路。”

“而且……”安特兰斯说,“不是要带我去修复内层构式吗?我想我有权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这话说得让费迪南感觉有些刺耳,不由得让他有些在意梅林对安特兰斯说过什么。尽管梅林和萝丝什么都没说清楚,但他隐约猜到救下安特兰斯肯定不是路见不平一声吼那么简单的理由,萝丝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救不救人完全是看心情和利益,这次萝丝没打算救,是梅林求着救的,显然,梅林在打算盘,不知道在算什么账。

费迪南也看得出来,安特兰斯是被刻意留下的,从救游云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安特兰斯被萝丝施加了限制,就和游云无法冲他们龇牙咧嘴一样,安特兰斯则是无法站起来。

梅林是在做一笔稳赚不赔得买卖,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费迪南觉得梅林可能老了,不小心打错了算珠。理由很简单,直至今日,队伍的人数越来越少,他们的队伍却一直没有新血液加入,说好听点是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伙伴,说难听点是他们排外。

“我也说不清方位,是在东边的竹林。”费迪南打算糊弄过去。

“东边的竹林?”安特兰斯疑惑了一下,“那片竹林被当地人叫做‘竹墙宫’,要么怎么也走不进去,总在外围打转,要么进去了就出不来,就算是信鸽飞进去都找不到出路。那种地方真的能住人吗?或者说,那种地方真的能进去吗?”

“谁知道呢?”费迪南说,“有没有人在里边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能不能进去并不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就是了,就算长满荆棘也不过是反复地挥剑,剑钝了、断了就换菜刀,菜刀也不能用了就用手,手废了就用牙,牙掉了就用身体去挤,总能开出一条路来。”

安特兰斯看了费迪南许久,发现他不是在说骚话,这才说出玩笑话来,“真像过去那些冥顽不灵的骑士,明明一把火就能解决的事,非得牺牲自己。”

“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吧。”费迪南忽地笑了起来,“不过该做的事和想做的事都是同一件,这可是双份的快乐叠加在一起……”

说着他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又开始说骚话了。

安特兰斯投来视线,像头温顺的鹿充满了好奇,好似要问“该做的事”和“想做的事”是什么。费迪南连忙摆手打发安特兰斯,“回帐篷去休息吧,伤员应该按时用药。守夜可是我难得的独处时间,就别打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