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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3 腐朽育繁花(24)

晚风轻轻抚过及腰的草丛,宛若起伏的海面。

刘一方半跪在张蓉的空坟前,沉默不语。一座厚实的土堆,一块凹凸不平黏土砖,就代表了一个人的长眠。

这个女孩在他的回忆中早已淡薄,仅剩一个模糊的小身影,还有腼腆的笑容与谨慎的眼神,每次他来看望张婶,这个女孩要么躲在张婶身后,要么就是躲在门后,总是只露出半个脑袋。

退役回来之后也不是没再见过张蓉,虽说出落成了漂亮的女孩,像极了含苞待放的花儿,但刘一方却已经想不起女孩最美丽的模样。

长香在风中摇晃,青烟拖成长长的一条线,他把剩下的几张纸钱投入火中。

刘一方长叹,仍旧没有说什么,他站起身,冲着空坟微微躬身。

“虽说你的记忆我都看过了,但没想到你辜负了这么多姑娘。”伊琳娜站在崖边上,面朝灯火通明的花沁镇。

“这是玩笑话吗?”刘一方站到伊琳娜身边,话语中隐隐有股不悦。

“不是喔,因为曾经也有个人也这样,明明根本没有那么多意思,但总莫名地吸引着异性的青睐。”

“人王是谁?你总提起他。”

伊琳娜蹲下身,整个人都淹没在了草中,她拨开面前的杂草,“这是你第一次问我关于过去的事,怎么突然有兴趣了?难道是迷上我了?”

“魔鬼只有谎言,唯独交易诚实,不问也罢。”刘一方顿了顿,“不过今天有点兴趣,谎言也无所谓。”

其实他就是想转移话题而已。

“人王……”伊琳娜喃喃重复了这个称呼,苦笑起来,“就是人王呗,人类的王,深爱着人类,不惜毁掉整个世界也要让人类的文明延续下去。”

“他成功了吗?”刘一方没细想这番话,只是顺着话题随口发问。他的眼睛在花沁镇的楼宇间徘徊,有时候视线会在某栋高楼或某座宅邸上停留一会儿。

“成功了喔。”伊琳娜并起双腿,两手托着脸颊。

刘一方一愣,低头去看伊琳娜,她的眼里倒映着花沁镇的灯火,但却好似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人类活在了它的梦中,真正的世界已经被他一把火烧掉了,现在估计什么都不剩下了,死气沉沉,没有了四季,日光照在干裂的大地上,种子卡在裂缝中渐渐化作粉末。”伊琳娜将调皮的额发捋向耳后,“就连风都死去了。”

刘一方觉得伊琳娜说的这番话很荒诞,如果那真的是一个毫无生机的世界,人王又如何或者做梦呢?

“你想逃离人王的梦境吗?”伊琳娜忽地问。

“我连自己的梦境都逃不出去,又谈何逃出人王的梦境呢?”刘一方摇摇头。

“你的梦境里有张蓉吗?”

刘一方想了一会儿,“从今晚开始就会有了。”

“在你知道夏靡花要嫁给周伟时,你在花海里坐了一整天,那女孩来到你身边,怯怯地把肉包子递给你,你们什么话都没说。”伊琳娜像是说书先生,把刘一方的回忆抖出,“你在焚香烧纸时后悔了吗?自责了吗?那个女孩在你最伤心的时候安慰过你,可你却想不起她的模样,更没能在她遇到危险与困难时出现。”

“也许吧。”刘一方含糊地回答,他也不知道,就是看着那座空坟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股无力感。

“你还是原来的那个老好人。”伊琳娜说,“只是你多了一份冰冷的仇恨,也接受了自己那副充满欲望的丑陋的另一面,但你始终没有改变过。”

“什么意思?”刘一方问。

曾经教导他剑术的剑客说过,人是看不清自己的,所以才总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诽议,同样也包括自己。正如剑客所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改变过,不管在何时回想起过去的自己,都会感到陌生,并想要对自己倾泻愤怒。

“你能迟钝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就像人王一样,满脑子都是放不下的执念。”伊琳娜满脸都是戏谑般的苦笑,带着深深的无奈,“既忽略自己,也忽略他人,却总是自以为是,伤害自己,伤害他人,不求回报的无私反倒让人觉得那是极致的自私。”

“能与人王相提并论,难道我让你失望了?”

“并没有。”伊琳娜轻声笑了笑。

“这样会更美味?”

“也许是吧。”

风忽地变大了起来,还未燃尽地纸灰四散而飞,仿佛一股焰浪涌向花沁镇。

————

郑义用毛笔沾上红墨汁,在地图上的一点画上一个叉。他瞥了眼油灯,又瞥了身后打地铺的单良,最后瞥了一眼床上的张婶和颜红雪,旋即他收回视线,目光重回地图。

这是一份极为详细的花沁镇地图,细致到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店铺都被标出,比例误差极小。他花了点小钱,用了点致幻药,从一名巡役头子手里拿到了这份地图。

这一整个白天他和郝仁在花沁镇兜兜转转了一圈,把“目标”全都找齐了。如此高的效率得益于这些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他们只需凭着印象找到“目标”,再向当地人打听一下便可得到确认。

地图上有许多小红点,大约百来个。有的小红点较大,有的小红点较小,并不是郑义没掌握好力道点错了大小,而是故意通过大小了来表现“目标”的重要性。

虽说如此,但并不代表红点越大就需要急着解决掉,而且大部分红点都与刘一方的复仇对象无关。这是郑义与刘一方谈好的条件,他帮刘一方设计复仇方案,刘一方帮他杀几个人。

地图上有一个特殊的小点,呈淡黄色。一大早郑义就让单良去找以巨龙为首的那一伙人,没想到还真就找到了,让郑义相当头痛的是,那是花沁镇曾经的茶花大户,周家,夏靡花就住在那里。

郑义当然头痛,刘一方和郝仁都是在那个大宅里长大的孩子,前者对夏靡花充满了敌意,而后者对夏靡花则抱有亲人间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