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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兵临岐州

杨守亮为了更大的杀伤岐贼,强忍着没有下令放箭回射,只是依靠着盾牌的掩护,突到了近前才命令放箭,要求是放六支箭,再多些士兵也没劲了。

弓箭手放完六支箭后,两只胳膊酸痛无力,背着弓弩就往盾兵后面跑,杨守贞的龙剑军开始向前移动,来到了关门后就放火烧门,然后抬起撞木狠狠撞击。

城头上,先头敢战士和牙军已经和岐兵近身杀到了一起。

“江西儿又来啦!”

有岐兵惊恐呼喊,扔下手头武器,转身朝后面跑去。

只是没跑出几步远,就被迎面而来的军官一刀砍死,一脚踹开逃兵尸体,万石探出脑袋,借着火把光芒看,却见黑夜中,数千披头散发的牙兵嗷嗷叫着爬来!

双方近身,白刃战再度打响。

万石见杨守亮玩命,急忙下令增兵,亲自组织反击。

杨崇本焦头烂额,搬着凳子坐在城头督战,哪里报告支持不住,就把提前分成五十人一支的小队士兵派去增援,以此死扛被杨守亮变成疯狗的官军。

阴冷腥臭的朔风呼啸吹来,战场上却无人注意,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随时都有可能被几把刀枪从各个方向招呼,命却只有一条,谁又敢分神他顾。

麻木了,士兵们慢慢的都麻木了。

前面的条件反射般的砍杀突刺,后面的下意识有空位就往前补。

随着一个个士兵倒下,随着杨崇本和高元良发现可调之兵越来越少,两大阵营的士兵不知不觉地混战在一起,不管是哪一方的士兵,都觉得敌人在四面八方。

这种混乱让官军士兵震惊,让牙兵更加的兴奋疯狂。

夏衍早已累得半死,岐兵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凶残,把他死死围在中间,他已经砍了十几个了,但岐贼就好像不会少一样,永远都是那么多,他只得继续砍杀下去。

当一把长槊从身后袭来时,夏衍才惊觉自己已经陷入重围。

放眼望去,还在奋力搏杀的只有势如疯虎的王有石和李武,还有一个大胖子,似乎叫什么李轩,大胖子一边砍杀,一边喊着神通公名讳,不知是在请神还是怎么。

看来要殉国了,夏衍笑了笑。

夏衍明知大限将至,却是坦然受死。

他夏衍十五岁加入神策军,跟随四位军使出生入死,早已将性命置之度外。

一刀砍死背后的偷袭者,夏衍朝李轩笑笑。

李轩不说话,对夏衍发出飞剑,夏衍大惊失色,那把剑却擦着他的身体经过,夏衍回头去看,一名岐贼在他身后举刀,却被李轩飞剑捅死,捂着喉咙栽倒。

李轩这一掷的力道极大,剑身深深没入。

“某可是神通公传人,区区岐州小贼,随手灭之!”

王有石大笑道:“这厮死到临头还不忘吹牛,癔症无药可救了!”

一阵说笑,几人再无暇废话,背靠背并肩作战起来,这一队敢战士一共六十人,现在却只剩了他们四个,李武惨然道:“可怜某内人,要守活寡了,唉!”

四人做最后抗争时,门楼下却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密密麻麻的官兵打着火把,脚步在地上蹚起泥浆,在盾兵和重甲兵的带领下,从关门鱼贯而入。

太和关,破了!

城头岐兵阵脚大乱,军头的怒吼声响起,岐兵潮水般往城下增援,四镇联军杀入关中,杨崇本闻讯亲自带队反击,双方进入胶着状态,巷战开始。

杨守亮牙兵凶残,不少岐州将领都在脖子上套了个铁圈,防止脑袋被砍掉。

巨石火球纷飞,熊熊烈火冲天,太和关四处起火,喊杀声充斥黑夜,岐军拼死抵抗,在高元良等悍将的带领下数次发起反冲锋,神策军士兵也争先恐后涌入。

风雪交加,尸横遍野,镇兵愈发凶悍,眼见夺关在即,神策军也痛打落水狗,攻坚战咱们不敢打,但跟着捡人头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寅时末卯时初,巷战进入白热化阶段。

不少士兵弃了刀枪,直用双手掐人,两人抱着在地上翻滚,挖眼球、咬耳朵等各种血腥场面轮番上演,脑袋横飞,哀嚎惨叫声刺耳,残肢断臂堆满废墟。

血水混着雪水,汇聚成一条条小溪,士兵淌着血水,在尸堆里搏命。

后来的神策军带了不少火油,四处放火烧房,门楼官邸全部起火,龙剑军趁机猛攻,率先杀入杨崇本官邸,之后武定军和玉山军蜂拥而至,争相生擒杨崇本。

杨崇本的心情压抑到了极致,心砰砰直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从他站立的地方看过去,可以清楚看到官军与岐军混战在一起,越来越多的官军穿过干道冲往城中各路重地,己方士兵一个一个倒下,人越来越少了。

杨崇本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卯时刚到,万石趁乱悄悄离开了太和关,领数十骑直奔岐州逃命。

仆从匆匆跑来,小声报告道:“兵马使,万虞候跑了,临走前说让您赶紧撤……”

“姓万的卑鄙无耻,乃父要杀他全家!”

杨崇本勃然大怒,暴怒的嗓门把周围的士兵都吓了一跳。

但万虞候已经跑了,愤怒也没用,杨崇本冷静下来,耳边只听到岐州将士的惨叫,看到部下将士被分割围歼,远处官军火把林立,黑压压的官兵铺天盖地压来。

密密麻麻吗,一眼望不到头,满眼都是火光,脑子里全是官兵的喊杀声。

面对这样的形势,杨崇本感到一阵窒息。

定一定神,杨崇本问道:“姓万的跑了多久了?”

仆从答道:“至少半个时辰。”

半时辰了,难怪之前找不到人,如今败局已定,是时候走了。

以八千兵力据说守太和关,面对朝廷五万大军围攻,足足坚持了两天,杨崇本觉得自己还是挺厉害的,真的也尽力了,即使回到岐州,大帅也不能说什么了。

“传令下去,各自突围!”

既然打定主意,杨崇本便领着三十余骑率先逃离战场。

没跑出多远,一队悍卒拦住去路,为首军头执血矛指着杨崇本,声如雷霆般喝道:“杨老狗休走,官军已然入城,还不速速下马受降,我家大帅仁德,可饶你不死!”

杨崇本惊惧,偏转方向,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但是只跑出了二百来步,火光中就又钻出了一队骁骑,直取主将杨崇本!

“呔!”

“杨贼哪里逃,你的死期将至,速速下马受降!”

杨崇本怒喝道:“你算个甚么东西,不知天高地厚,敢挡本帅去路!”

“某乃龙剑大帅杨守贞,咱们去年在京城见过一面,你可还记得?”

杨崇本摇头,冷笑道:“狡兔死走狗烹,你也是一镇节帅,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不如随我去岐州,大帅礼贤下士,仁义无双,肯定会重用你的。”

“住嘴,你这瓮中之鳖,居然还敢策反本帅!”

杨守贞厉声呵斥,随即策马上前捉生,杨崇本亲兵拼死拦住杨守贞,将杨崇本从鬼门关拉回来,可杨崇本刚翻身上了一匹马,一队骁骑就又追了上来。

亲兵自发留下断后,催促杨崇本逃命,杨崇本心一横,纵马消失在黑夜里,虽然侥幸逃得一命,但却是单枪匹马,再无一兵一卒护卫。

随着主将杨崇本的逃离,残余岐兵军心大乱,刚在军官的驱使下慌乱结好阵势,官军就铺天盖地杀来了,一炷香不到,两千残兵就非死即降。

杨守信立马当前,指着惊恐不安跪满一地的岐州降兵说道:“朝廷王师已至,不日荡平岐州贼帅宋文通,当今天子仁德,不愿多造杀孽,本帅放你们走。”

千余岐州降卒闻言,一脸不可置信,杨守信又催促了一遍,才争先恐后地爬起来,当时也有老兵跪倒在杨守信马下,表示愿意为朝廷效力,但被杨守信一一赶走。

降卒走完后,杨守信喝道:“奉招讨使命令,全城搜捕高元良,获者赏五百金!”

躲在水沟的高元良一屁股瘫在地上,绝望的双眼看着即将破晓的天空,等待奇迹发生或者是死神降临,官兵最终还是找到这里,攥着头发将其揪了出来。

拂晓时分,刘崇望与杨守亮入城,杨守亮尽屠被搜捕出来的藏匿降者六百余人,又喝令左右处死岐州贼将高元良,用这贼将的人头告慰阵亡将士亡魂。

高元良嚎啕大哭,以头抢地,言明愿为内应,助朝廷讨灭宋文通,杨守亮不为所动,当场将其斩首,又命将士悬其首级于军前,以此震慑凤翔诸贼。

高元良是后院子弟出身,性情残暴好杀,杨守亮怎么可能放过他。

早知败局已定的长史周绍宁与虞候万石于昨晚半夜趁乱逃出太和关,三人带着家眷和钱财,率数十骑西逃岐州,杨守亮得报后,立派铁骑追拿。

杨守信追了小半天,于当日在盘石村追上了周绍宁和万石一行,望见身后数百追兵,万石麾下的二十余骑一哄而散,东奔西跑各自亡命。

周绍宁隶属李茂贞幕府,他也知道自己是李茂贞心腹,一定会被朝廷清算夷灭九族,于是狠心砍死三个子女,又亲手勒死小妾吴氏,正妻徐氏见状,拔剑自刎。

周绍宁大哭一场,跪别妻子尸身后,就一头撞死在石头上。

万石不忍心杀死妻儿,哭着对妻子孙氏说:“与君决矣,君自可改嫁!”

说罢,抱石投河自杀。

“子羿!”

妻子孙家仪目睹夫君投河,抱着三岁的儿子啕大哭,五岁的女儿孙幽幽目瞪口呆,孙家仪哭得昏死过去,泪流满面的孙幽幽站在阿姨身边,不知所措。

杨守信派手下知水性的士兵把万石从河里捞了出来,用绳子捆在马上,随后收敛周绍宁及其家属尸体,与万石及其妻儿一道带回太和关。

杨守亮什么也没说,只是派兵将一干人等押送兴元等待处置。

文德元年亥月廿七,杨守亮攻占太和关,全歼八千守军,杨崇本不知所踪。

消息传到岐州,凤翔震动。

廿九,春节头一天,杨守亮大军兵临岐州城下。

凤翔文武战栗,李茂贞口吐鲜血,道了一声天要亡我就昏厥过去。

在杨守亮攻占太和关之前,聂封兵败褒斜道,为李忠国生擒,符道昭兵败凤州,狼狈逃回岐州,李忠国与张威正在进发岐州的路上,其余六镇兵马也从西面北面逼近。

如今再接到太和关失守的消息,李茂贞终于撑不住了,自此一病不起。

“城内所有十四以上七十以下的男人都按照市坊编队,押到城上来守城,谁敢违抗,就杀了全家,队有怠战逃军者,跋队斩,城内的房子全都拆了,准备石头木料。”

李茂贞虽然病倒,但凤翔行政机构仍然照常运转。

靠近城墙的房子都拆完了,这两天轮到内城百姓了,一道道军政命令陆续执行下去,嚎哭声开始在岐州各个角落响起。虽然公人们说了有补偿奖赏,可是谁会信?

男人被抓走,女人被征走,祖居被拆毁,粮食被抢走。

所谓的补偿,有谁拿到过?

终南山下的山道上,背风走来了一队人马。

前后各有数十骑,坐骑高大健壮,随从剽悍精锐,拱卫队中马车。

这一群随从的衣着都很朴素简单,大都是一身灰衣,但个个生得高大壮硕,眼神凌厉,精光内敛,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实在看不出来的,也在道边指指点点道:“不晓得是哪里的贵人,明天就要过年了还在外面赶路,看样子好像是往凤翔去啊。”

一人来到马车边,低声问道:“公子,天阴沉的厉害,好像又要下大雪了,天也快黑了,柳先生问,要不要就近找个客舍休息一晚?”.

“不是说马上出终南山了吗?今晚到北山下住店吃饭。”

声音年轻温和,那随从却诚惶诚恐,恭敬道:“公子,小的知道了。”

那人策马跑到头前,大声说了几句话,之后一行人明显加快了脚步,天色堪堪擦黑的时候,一行人终于下了山道,车里那人不满道:“路不好走,以后再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