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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林哲看不得支楚月哭,一种没来由的烦躁涌上心头,化作喉咙里的那股紧意,他皱了皱眉头,不由得发出些声音来。

“这……我…..”

他有了解释的念头,这念头刚攀上心头,带得他一顿。

他为什么要解释?

支楚月听到他的声音,抬起手背,摸到了自己潮湿的脸庞,她很怕失控,更怕这种失控会演化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她很快抬头,眼尾是红的,可是怎么看她眼睛都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刚刚的眼泪只是错觉。

她笑着走过来:“最近很忙吗?可能年末了,律所也好忙。”

她端起那未曾被人碰过的已经凉透甚至散发出一些异味的醒酒汤,一颗心也像被抛进了零下温度的水里。

让她无处可逃。

偏偏她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破绽,转过身面对他,眼睛也是微微弯着的:“那我先走啦。”

林哲低头看着那碗变质坏掉的汤,欲言又止,半响他放下包,挽起衣袖:“给我吧。”

支楚月顿了顿,鼻子酸了酸:“没事。我回去自己洗洗就好。”

他走过来,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十厘米,太近了,近得支楚月能感觉到他身上清浅的气息,暖和得令人沦陷其中的。

他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碗很小,小到如果他要接过那就只能就着支楚月的手,看清了眼前的局面,他顿了顿。

还是伸出了手。

支楚月往左退了退,语气柔和:“不用啦。”

林哲的手僵在半空,僵了几秒,她听见他忍无可忍的无可奈何的语气:“给我。”

支楚月性子里流着一些倔,她语气硬了硬:“不用。”

林哲往左来,她便往右退,两人都起了气,情绪上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斤斤计较。

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可是因为谁也不退让,气氛居然变得剑拔弩张,她抬起眼,看到了林哲那微怒的眉目。

下一秒,他的手伸过来,握住那只碗,也握住了支楚月挣扎着的手。

支楚月的手已经凉透了,指尖带着冰凉触到了林哲温热的手心,两人的呼吸有片刻的停滞。

支楚月呼吸重了重,敛了敛情绪,想要挣脱他的手,盛满汤的碗被晃出水本来就是大概率的时间,她刚刚挣脱,那变质的汤水一大半倾倒,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稳稳落在了支楚月的大衣上。

一股刺鼻的味道直钻支楚月鼻腔,她大脑突然变得很迟钝,手松了松,白瓷漂亮而脆弱的碗落在地上。

碎片在脚边绽开,有些落在了她的鞋面上。

支楚月顿了顿,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目光游走在这一片狼藉中,她的双手无措地横在半空中。

她心虚地抬起眼去找林哲的眼睛,可发现自己还是不敢看他,堪堪落在了他的喉结上。

一直淡漠疏远的林哲终于被撕出一些裂痕来,从缝隙中露出些以前的样子来。

“支楚月!”

支楚月耳朵有片刻失聪,仿佛是某些东西炸裂在她心里引发的并发症,她顿了顿,好像在这小小的厨房里拥有了穿梭时光的能力。

那个冒着生气的林哲如同六年前一样,因为她生气,无可奈何地喊着她的名字。

支楚月抬起眼对上他的眼睛,她紧紧抿着嘴唇,脆弱敏感的样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林哲顿了顿,刚刚升起来的那股烦躁和郁闷消失了,他垂下眼,一副无法靠近的淡漠模样。

“你一定要这样吗?”

他迈开腿,绕到她身后,将她扯到一边,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他拉着她绕过了那些障碍。

支楚月是个矛盾体,一面兴奋他终于主动和自己说话了,露出些情绪来,一面又失落地觉得他未免太平静。

林哲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出去拿扫把了:“你走吧。”

支楚月的眼睛跟着他的行迹转,温吞执着地说:“我不走。”

“我帮你扫了。”

林哲拿着扫把过来,听见支楚月这话,停在原地,两人隔着沙发相望。

四目相对,支楚月眼睛酸得要掉下眼泪来,而林哲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随便你。”

这听起来就像是支楚月在无理取闹,可是他置若罔闻,对她所有的主动置之不理,简直是刀枪不入。

支楚月知道是她自作自受,却忍不住难受起来,她的大衣被打湿了,黏糊糊地沾在身上,屋里的温度也是低的。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钝钝地站在原地,等着林哲走过来。

林哲低着头扫地,扫到她的脚边,她轻轻地退了几步,语气绵软地道着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支楚月侧过头就可以看到他露出的洁白脖颈和软软头毛的后脑勺,近在咫尺,她眨了眨眼,雾气在她眼里升腾。

人的情绪一到,就容易散失理智。

回南城半个月了,她处心积虑地搬到林哲家对面,处心积虑地与他偶遇,处心积虑地想要关心他。

可是好像一切都是徒劳。

她的声音有些哑了,险些失声:“林哲。”

“我错了。”

握着扫把的人手一顿,继而很快又恢复了平稳重复的动作。

“我真的错了。”她的声音又轻又低,带着轻微的哭腔。

脆弱透过她水润澄亮的眼睛,变得浓稠,她落下泪来:“对不起。”

林哲直起身,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看见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扣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他没忍住呼出一口气来:“算了。”

“不怪你,回去吧。”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支楚月说得又快又急,“林哲,你生生我气也好,能不能不要这样。”

那双漆黑的眼眸倏地抬起来,直直地看着她,带着自嘲的意味:“我怎样?”

四目相对,却不再是以前的模样。

所有的生气、埋怨、不甘都藏在眼神里,藏在此时此刻的对峙里。

他勾了勾嘴唇,慢慢朝她靠近,脸色低沉:“我怎样?”

支楚月顿了顿,偏过头去,不敢对上他溢满情绪的眼睛,只是温吞地重复着:“不能这样……”

林哲的气息排山倒海地压过来,支楚月被迫往后退了退,却还是固执地抬着眼与他对视。

以前他们经常用眼神对峙,支楚月从来没有输过。

可下一秒他靠过来,双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压在身后硬冷的墙上,支楚月后背砸出一些痛意来,眉头不自觉蹙起来。

“我怎样?”

他低下头来,滚烫的气息直白地扑在她的脸庞,烧得她发烫发热。

“我…”支楚月钝圆眼角的眼睛转了转,妥协般垂下眼眸,“你希望你恨我,气我,怨我,也不要你那样,对我那么有礼貌。”

他鼻腔闷出一声短促的笑:“怎么?受不了了?”

他压下来,额头轻轻靠过来,与支楚月额头对额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语气却算不上友善:“支楚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支楚月痛苦地闭上眼睛,眼皮微微发抖。

她听见他低沉有磁性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气息压下来,他们鼻尖对鼻尖,在对峙中沉默,在沉默中生出一种温情的错觉。

“怎么?你以为我会亲你吗?”

支楚月整个人颤了颤,眼泪极速涌出眼眶,化成一串,落下来。

林哲放开她的手,直起身来,眉眼淡淡地绕着一圈疲倦。

支楚月狼狈地抿着嘴侧着头,刚刚他握得太重,手腕痛得发酸,她的手掌握上去,感觉都还残留着余温。

她自虐般收缩紧了,想要把那片温度永远地留住。

但是都是徒劳。

他轻轻开口,声音里全是无可奈何的疲倦:“你走吧。”

“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