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酒吧的时候，康仪和安妮在轻柔的音乐声中喝酒。
楚雅鱼化着冷妆，含着一截鱼干百无聊赖地靠在吧台上，见到我进来，给我使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我走上去在安妮身边坐下，见到茶几上放着一本《山海经》。
康仪呷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对我笑了笑：“博士，我们找你来，是想跟你聊聊三个小宝宝的启蒙教育问题。”
我点燃一支香烟：“坦率地说，我对怎么教育孩子心里没数，说说你们的意见和建议。”
安妮用手指轻叩着酒杯：“孩子的健康成长，既包括生理上，也包括心智上。梅烟、幽竺和香宝宝都很聪明伶俐，但她们跟野滋滋不同，并非预先植入了太多知识，所以得制订一套教育她们的学习方法。我跟康小姐商量了，除了教宝宝们认字识数，我打算以《山海经》为蓝本，让康小姐协助我传授她们各种知识。”
我想了想：“《山海经》大致记载有二十六条山脉，354座山，4830种奇鸟异兽，2665种奇花异卉，2241种金玉奇石，还有132个神奇的国度，以及荒漠和江河湖海。确切地说，目前我们在旅途中见识到的，仅是书中记载的是一小部分。我想我们这一生要做的，恐怕只能是尽力弄懂我们所耳闻目睹的。如果要传授孩子们书本上的知识，关键在于，如何消除神话和历史的隔阂，如何拉近远古和现实的距离。”
楚雅鱼端了一杯咖啡过来：“我始终认为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师。作为探险家的儿女，倘还要受书本上各种教条的束缚，以及各种歪理邪说的误导，对世界和人生的认识就会产生重大偏差。这是庸俗的生活中愚昧的父母才会做的事。让宝宝们多认识自然，亲近自然，培养她们的生存能力，不要强迫性地剥夺她们的天真烂漫，让她们最大限度地体会什么是自由，我认为就够了。”
我淡淡一笑：“我同意猫咪的观点。”
康仪和安妮互望一眼，举杯喝干了酒，取了书本，走出了酒吧。
楚雅鱼双腿交叉，咧嘴一笑：“女人一旦从做母亲的角度考虑问题，头脑里往往就缺少一根筋。得偶尔敲打她们一下，免得她们瞎折腾。”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确实。虽然爱孩子是女人的天性，但许多关于爱的方式，是畸形的。把父母的意志强加在孩子身上，是人生最大的悲剧。”
楚雅鱼眨了眨眼：“幸亏几个小宝贝有你这样开明的父亲，真是幸运。要不要换首古典音乐？这些姑奶奶一来酒吧喝酒就听软绵绵的曲子，我都差不多听得胸下垂了。”
我哑然失笑。
楚雅鱼收了酒杯和酒瓶，返回吧柜换了音乐。
一会儿，苍劲的古琴声响起。
音乐声中，我调整着思绪，回味着过去几天在玄股国的点滴见闻。
在我的印象里，玄股国是一个处于湿热气候中的国度。这个国度由于处于湿地，所以花繁叶茂，湖泊成群，自然风光非常优美。最特别之处在于，这个国家鸟类众多，其中鹤类尤其突出。所以，驯鸟尤其是驯鹤，就成了玄股国的民众所拥有的非常独特的技能。
驾鹤飞天在传说中由来是令人神往的事情，但是在玄股国的民众日常的生活中却显得疏松平常。这个国家的男女老少不耕田种地，专门骑鹤狩猎和驯化鹤捕鱼，也利用鹤猎捕滋生在丛林水泽中的各种毒蛇，用整条蛇或取蛇胆泡酒，治疗各种疾病。
由于擅于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与别的国度进行贸易交流，因此玄股国民众的生活十分富足。最有意思的是，这个国度没有共同的至高无上的首领。每个家族的女人支撑着门户，家族与家族长期联姻，凡国中有大小事由各家族的女人出面协商解决。
从内心里我不得不承认，玄股国是我们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最自由最开明的国度。只因家即是国，国即是家，唇齿相依的同胞即是亲人，是这个国度的男女老少与生俱来的共识。
在玄股国的民众身上，我感受到了自由和奔放。由此我也意识到，自由是与生俱来的。但是在扭曲的社会制度下，必须穷尽一生与各种标榜的文明设置的框框套套抗争，这是所谓文明社会最大的弊端。
我浮想联翩的时候，齐娅走进来，跟楚雅鱼打了个招呼，郁郁寡欢地走到我面前坐下。
我从沉思中挣脱出来，揿灭了烟头，打量着齐娅：“身体不舒服…”
齐娅轻轻摇了摇头：“…博士，我听玄股国的人介绍说羽民国的民众都长着翅膀，会像三妖精一样飞，你认为有没有这种可能？”
“在传说中，羽民国的人长着丑陋的鸟头，有短小的翅膀，会飞却飞不高也飞不远。”我语调深沉地说，“可是很多道听途说的传说，都与现实相差甚远。比如传说中玄股国的男男女女，都长着多毛的黑脚杆，结果我们见到的这个国家的民众，是为了在湿地中生存防蛇蝎而打了绑腿。”
齐娅揉了揉脸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午休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很多皮肤很白，长着彩色翅膀的漂亮男女被一群吐黑丝的恐怖蜘蛛吐的丝捆绑，倒吊在一个大血池的上方，被几个全身上下纹着可怖的蛇纹身的女人用锋利的尖指甲割喉…一想到梦中的场面，我就又恶心又害怕。”她看着我，“在去羽民国的途中我做了这样一个十分不吉利的梦，是不是羽民国出了什么事？或者我们会遇到什么大灾难？”
我想了想，对她宽慰地一笑：“阿娅，我一直相信你有奇异的第六感，所以也不觉得你做的这个梦很荒谬。不管我们到达羽民国会遭遇什么，我都会提醒大家小心防范。你也不必过多忧虑。”
楚雅鱼端来一杯牛奶，放在齐娅面前：“从一场恶梦中醒来，喝杯鲜奶能驱散心头的阴影。”
齐娅苦着脸：“猫咪，能不能别让我总喝鲜奶，吃煮鸟蛋…”
楚雅鱼挑了挑眉：“这可不能怪我，是狐狸精给你订制的食谱。话说回来，我倒不认为听胎教音乐，像饲养良种猪那样精心配制饮食，就真能生出什么不可一世的天才。当初黑小姐怀孕时，我也偷偷给她喝葡萄酒，看看现在博士的两个女儿还不是又聪明又漂亮。说起你梦中的情景，我到依稀记得苏女士说过，只有法力无边的女大巫，才有资格纹蛇纹身。”
我喝了咖啡，笑了笑：“猫咪，你先陪陪阿娅，我去找刺客来和阿娅聊聊天。”
楚雅鱼掏出一截鱼干咬了一口，点了点头。
我走出酒吧，看到程遥、黑蜘蛛和胡莉在大厅里陪着几个孩子玩拼图，花酒和唐岭在下围棋，柏高喝着酒在围观。
液晶屏幕里显示出蓝天白云。
我沿过道走到楼梯口，看到苏昙正低声训斥埋头靠着栏杆的小香姬。
我走过去扶住小香姬的肩膀：“又做了什么让你妈妈不开心的事了？”
苏昙喘息了一声：“抬起头来让博士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鬼样子！”
小香姬缓缓抬起头，撩开头发，露出雪白的脸孔，金色的嘴唇和彩色的眉毛。
我愣了愣，随即笑了：“野滋滋，你画的这种妆很能彰显个性。”
小香姬瞪了苏昙一眼：“听见没有？连博士都说好看，就你横竖看我不顺眼。我学姑姑怎么啦？她就是很有魅力。”
苏昙气得说不岀话来。
我笑了笑：“去给你老爸看看，将就问一问你祖爷爷曾经有没有去过羽民国，来资料室告诉我。”
小香姬点了点头，沿楼梯走下楼去。
我点燃一支香烟，对苏昙语重心长地说：“在青春期的女孩子，都喜欢标新立异，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就由着她吧，没必要生气。”
苏昙现出一丝涩笑：“当父亲和当母亲，对待儿女的方式都不一样。花酒就是从来不打骂野滋滋，我再纵容她，以后谁也管不了她了。”
“苏姐，说真的，我们谁都没有权力决定儿女的未来。”我缓了缓语气，“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因为有你和花酒兄这样的父母，也因为有这样一个众志成城的团队，将来野滋滋不会是无能之辈。”
苏昙想了想，舒展了笑容。
我抽了一口香烟：“刺客呢？”
苏昙做了一个手势：“一群女人在射击场打靶，赌喝啤酒。”
“你去叫上刺客，到酒吧里和阿娅聊聊。她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到了羽民国，我们得多加小心。”我往垃圾桶弹了弹烟灰，“我历来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可我相信团队里每个队友，都有不平凡之处。”
苏昙会意地点了点头。
我折转身乘电梯上了六楼，站在走廊里抽完烟，走进了资料室。
井上樱在工作间里瞅着电脑眉头紧皱，扭头看见我进来，站起身，顺势关上了放着几副胸罩的抽屉：“我还以为小妞又来了。她盯我盯得太紧，好似团队里只有我不爱戴胸罩似的。”
我拉椅子坐下，淡淡一笑：“有人说胸罩是20世纪人类最伟大的发明，让女人从此可以毫无顾忌地昂首挺胸。”
井上樱扁了扁嘴：“千千万万因此患了乳腺炎和乳腺癌的女性，可不这么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