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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神技 四

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青衣重宝恨恨地说:“大神折丹宁愿毁了宝器,也不愿介入纷争,并不代表她超凡脱俗,一身清白。”她长叹一声,“也罢。人世污秽,本座双手沾满血腥,大神折丹不愿灭世,我来灭。”

这时,诺依随着柏高走出了紫塔号。

柏高迈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步伐走上来,持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对青衣重宝笑了笑:“想不到本来天下最贤良的大巫,说出了最刻毒的话语。他奶奶的,这世道真的变了!”

青衣重宝变了变脸色:“想不到在天下存亡之际,能与柏兄重逢。”

柏高晃了晃酒葫芦:“当年在下到敏仪宝城偷酒喝,大巫放十头猎豹追得在下屁滚尿流,忆起恍如昨日。”

青衣重宝眼泛泪光:“真想请柏兄好好喝一顿酒。可惜盛日不再,盛景不存,物是人非。”

柏高不禁发出一声叹息:“他大爷的,早知如此,当初应该多偷几坛敏仪宝城的美酒储存。”

青衣重宝硬生生忍住眼泪:“柏兄,尘寰之中,本座最敬重的人只有你。只因当年蚩尤为摆脱神傩巫鬼控制,为人类争人格奋起反抗,遭到残酷镇压,暴尸常羊山。惟有柏兄义簿云天,敢冒犯诸神,千里迢迢奔赴常羊山,为蚩尤收尸。然而自蚩尤之后,人性卑劣堕落,世间再无英雄。”

柏高咳了一声:“苟且之世,自然无顶天立地之英豪。此悲贯穿千古。不过既然人类如蝼蚁偷生,似蝗虫泛滥,灭与不灭,有什么区别呢?”他盖上酒葫芦,瞅了瞅四周,“大巫,自十三道关闭,大神折丹立誓不言,不介入世间纷争。今日你毁碧云宝城,她依然坚守了诺言,那就请大巫放弃灭世的怨念吧。”

青衣重宝脸色变了几变,沉默不语。

柏高再次打开酒葫芦,含了一口酒,转身向残垣断壁喷吐。

瞬息之间,碧云宝城损坏的建筑纷纷恢复原状,折损的花木重新焕发生机。

柏高回转身,向青衣重宝抱了抱拳:“请大巫存一念之仁,灭火山退洪水,让天下归于安宁吧!”

“柏兄,你能恢复碧云宝城,可是你能消除人类的劣根性吗?”青衣重宝语调低沉地说,“你能救活那些死去的生灵吗?倘不能,还任由邪恶的人类繁衍下去,那不是置天地正道倾斜而不顾吗?”

柏高沉稳地说:“大巫,在下也明白,维系世间正邪平衡,是秉持天道的巫傩的职责所在,可是过分强调正义和极端仇视罪恶,并不能调整所有矛盾,体现真正的公允。终因这世间并非非正即邪,或者非邪即正。洁白的莲花生于污泥之中,芸芸浊世,未尝不会孕育我们期盼的希望之光。自十三道封闭以来,坠入尘世的生灵已然在错误中误解生命的真谛太久。”

青衣重宝闻言神情凄凉:“在被恶欲完全玷污的世界里,还会有纯良的希望之光吗?拯救堕落的浊世,比创世还难。”

她的话音刚落,天空中大放异彩,一座座火山相继熄灭,洪水急速消退,显现出蜿蜒连绵的群山和纵横的江河。接着,河山不断移位,形成了有序的苍茫大地。

我们在诧异之中,看到天空中不断散落百花百草,妆点群山原野。草木蓊郁之中,百鸟来翔,百兽群舞。大自然一派生机勃勃。

青衣重宝、乌萝、柏高和诺依对视之后,脸上顿现欣喜之色,不约而同向闪烁着奇光异彩的天空望去。

光影中,一个描画着重眉,披散着雪白的长发,白衣如雪的女人十分庄重地端坐在一只长着金色独角、张开翅膀飞翔的健硕白羊上,从天空中飘然而下。

白狼不自觉地扯了扯诺依的衣袖,悄声问:“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是谁…”

诺依偏过了头:“大神白泽。”

程遥闻言拉住我的胳膊,惊喜交加:“大傩黎伶预言你会见到大神白泽,果然应验了。如果没有《白泽图》,就没有《山海经》,人类文明史前诸多光辉灿烂的神话就无从谈起。她当之无愧是古往今来天地间最智慧最伟大的神祗。”

我克制着内心的莫名激动,默默地看着白羊驮着大神白泽降落。

当白羊平稳落地的一瞬间,原本漂在池泽江河里大大小小的死鱼与横七竖八躺在玉宇琼楼间被屠戮的男神和女神,以及死于战火中的巫灵妖怪,竟然奇迹般地纷纷复活,向给予他们重生的大神白泽下拜,感激零涕。

一派鼎沸中,簇拥着青衣重宝的众女巫却显得异常紧张。

柏高不顾众人的态度,收起酒葫芦,有意无意地整了整衣袍,趋步上前向大神白泽拱手:“大神,久违了。昔年大神升座讲经,论十方八法生智、生趣和生机,意在教化众生不禁思想,不禁欲望,不禁死生。然而座下悟者寥寥,多不明白大神启迪众生,引明途,扶弱怜,辨善恶和识悲喜的奥义,尤其是对八法中的观死生深感茫然,在下亦对此殊为不解。眼下大神施展神技,在下才明白,原来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观死生的奥义。”

白泽翩然从白羊身上下地,环顾芸芸众生,走上来微微一笑:“柏兄,当经历了重重坎坷,目睹了累累罪恶,你以为逝去的生灵有多少愿意复活呢?”

柏高愣了一愣,轻叹了一口气:“在下终究肤浅,参不透死生之奥义,依然不免偏迷地以为生重于死,着实惭愧。”

白泽神情淡然:“死生之道,在于有类无界。但凡以为天地有异,神傩巫鬼,妖灵精怪,鱼虫鸟兽,山川草木,人畜五谷,皆有类而刻意区别时,因为自以为有高贵与低卑,自以为有美丽与丑陋,自以为有智慧和愚昧,自以为有长生和短寿,故世间以类而划界,以自我而排斥异己,从而背离了万物有灵,依存共生的真谛。如此,狭隘使众生画地为牢,执迷自我,沉溺表象,徒自为生而窃喜,为死而伤悲,亵渎了死生本自无界的生命本源。到头来神傩巫鬼,妖灵精怪和仙道凡人,皆畏生,又惧死。柏兄,你觉得在扭曲的死生观中,有太多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是不是很可笑呢?”

柏高点头:“在下游历世间,见惯了所谓恩怨情仇,今得听大神透彻之言,始有所悟。”

大神白泽对柏高笑了一笑,移步走到青衣重宝面前,渐渐收敛笑容:“重宝,神傩巫鬼立于天地之间,所持异能皆秉承于宫传习,旨在维系平衡。为此神技、傩术、巫咒和鬼符都乃公器。从前你誓将敏仪宝城变成世间的一方净土,是为了缅怀在宫的美好时光。这个心愿固然不错,然而仅执迷于一城一池之荣华富贵就错了。殊不知天方地圆,执意盘踞一隅打造乐园,却不顾所谓乐园之外众生的疾苦,只顾追求乐园的富庶,最终因过分炫耀导致万众嫉恨,才遭到灭顶之灾。此不独是世间之恶欲引发的悲剧,恰恰是大巫失职,罔顾天下贫富之不平衡、悲喜之不均,而聚敛天下财富打造一方乐土,却忘了世间但凡有一人悲伤,天下就无寸土乐园可言的至上公理。在敏仪宝城遭致灾祸后,你公器私用,携众青巫以自己拥有的能,报复荼毒天下,难道不觉得惭愧吗?”

青衣重宝和众巫纷纷垂头,愧不敢言。

乌萝走到大神白泽面前,俯身下拜:“大神有言有类无界,解开了我多年因自身际遇,仇视异类的心结。现在我才知道,从前我在冥灵大渊所谓的闭关修行,不过是偏执自虐罢了!”

大神白泽扶起乌萝,妙目含笑:“天地无界,万物有灵,才有异能。个体在天地之间,所感知和所吸收的并不一样,才有不同的发挥。可是,以自己所能感受领悟的天地之能,发挥在自己的私情私欲之上,同样是公器私用,所感所悟皆有局限,到头来得不偿失。以私心之小,企图容天地之大,同样也是笑话。”

乌萝肃然起敬:“谨受教。”

大神白泽牵起乌萝的手,走到了我的面前,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死生之道,无关天地循环,只存在于万物感应。万千生灵本自拥有大才小能,很多时候却自用在为生存的挣扎与满足自身的欲望之上,截断了与天地之间息息相通的感应,于是蒙昧与私欲导致堕落,形成浊世。从而公理崩毁,物欲横流。自由与尊严一旦被践踏,所谓正义与邪恶所滋生的都是恶果。十方八法,讲的是把各类异能汇拢,犹如天地共通,山水依存,这样才能抛弃界限,停止对抗,同筑公器,善待苍生。但是,有多少生灵在践行这个真理呢?”她似乎叹了一口气,“苍生蒙昧,总以自己的意志强调善与恶,罪与欲,从而迷失了自我。有人以为行善是正途,却不知同情与怜悯,皆是伪善。有人以为施恶是对抗所谓强权的正义手段,殊不知任何形式的杀戮,都有违天道。先生觉得这些话耳熟吗?”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深层记忆却在不断复苏,可是都是极其零碎的片段。但是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万物有类无界,才是消除一切善恶纷争的起点,也是终点。

曾经,我也许为世间的不公抗争过,也许同样为世间的不公自我放逐过,可是我的愤怒与委屈,放之天地之间是何等的微不足道。这世间本无崇高与卑微,只有万物之间的互依互存所造就的死生之间的璀璨。

大神白泽放开乌萝的手,看了看有些手足无措的程遥,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笑了笑:“妖娆总是出类拔萃的美。天地之灵气造就了你,或许你也能感天动地。”

程遥眼中泛起泪光,莫名感动。

大神白泽环顾了众人一眼,召唤白羊。然后带着白羊,在夕阳的光影中,沿着花木之间通向原野的路径,衣袂飘飘地离去。

我确定这是我一生中所见过的最刻骨铭心的画面。因为相似的画面累生累世埋藏在我的记忆深处,从来没有磨灭。

我到底是谁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