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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隔绝死城 一

我相信,飞花落叶是人世间最浪漫的景致之一。但是当我背着磨损了一角的棕色皮包混在游客中走在这座江南小镇的石板路上时,所感受到的是散落一地的花与叶的残骸在冷湿的空气中散发的死亡气息。

正午的阳光懒洋洋的笼罩在人头攒动的古街上。冷湿的气候似乎没有影响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游客的心情,但小桥流水似乎已经厌倦了没完没了的喧嚣。河畔的垂柳倒是不在乎冷风的侵袭和游人的狂躁,依旧展示着优雅的姿态。

沿街打着各种老字号招牌的店铺各类商品琳琅满目,可是传统已经褪色,虽然诸多仿古的门面油漆光亮,白墙灰瓦在竭力粉饰古老。

我走上一座风雨斑驳的石桥,瞅着几艘载着游客的乌蓬船在小河里晃悠,竭力想捕捉几缕被浓重的商业气息淹没的江南古风遗韵。

这些年来,每当外出,我喜欢在旅途中任意看看南来北往的风景。品味世间百态,是我排解旅程疲惫、享受浮世清欢的一种习惯。可能在大千世界的某个角落,你我曾擦肩而过。也许在刹那之间彼此产生过为对方驻足停留的念头,但最终还是继续迈步走向未知的人生,不管痛苦与快乐,都不会就此停留。只因我在寻求出路时,你在寻觅归宿;我在寻求归宿时,你又在寻找出路。生活总是如此这般阴错阳差。

一阵风掠过,落叶纷飞。

我看着旋转的枯叶落在水面上,随波逐流,竟然在寒风中捕捉到几许诗的韵味。但我不是诗人,或者不屑于吟咏无病*的斐句丽词。

枯萎,是一种悲壮的凄美。

一群游客涌上桥,争相用手机故作姿态地摆拍。

一派喧哗声中我走下了石桥,略为踌躇该往左走还是右走,这时,我看见了一家兜售珍珠项链的门面旁边的一间理发店。一个略施粉黛、随意用发夹束着头发,穿着米灰色风衣的少妇坐在理发店门口的椅子上,翘着脚编织着一条围脖,守着一盆炖在小火炉上的茶叶蛋,神态慵懒而妩媚地看着如走马灯般从眼前不断晃过的游人。

我随着人流走到理发店门口停下,抬头看着悬挂在门上的一块龙飞凤舞的牌匾。这块匾的漆已经斑驳,可是刻在上面的字依然灵光四射。

“先生,买茶叶蛋吗…五块两个,十块五个。自己家放养的鸡下的蛋,很好吃。”少妇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站起身来,“卤蛋的茶叶也是自己家种的。”

我指了指牌匾,对她笑了笑:“匾上的字写得极好。”

少妇瞥了一眼牌匾,稍稍嘘了一口气:“是我曾祖父写的。当年他考中了进士,去京城里呆了没几天就辞官不做,回来开了这家小店。诺,他认为仪容端庄是人活着的头等大事,于是我家世代成了这镇上的剃头匠。”她瞟了瞟四周,“有的导游有时会带着一群呆头鹅似的游客来我的店门口,胡诌一通乾隆皇帝下江南时来这里修整过仪表,其实谁稀罕给那个自命风流倜傥,到处乱题字题诗的皇帝献殷勤啊。后来我烦了,索性跟导游说,要带游客来看我家的匾,也得说乾隆皇帝吃过我家的茶叶蛋,才活到七老八十!”

我做了一个手势:“那你的生意一定很好。”

少妇窃窃一笑:“有时一天卖几大盆。不过味道确实很好。要不要买几个尝尝…”

我瞅了瞅店里:“我想先理个发。”

少妇微微怔了怔,随即热情地邀我进店。

店里的陈设简单而典雅。一方木台上整齐地摆放着理发工具和一面古拙的镶铜框的镜子,大小不一的梳子俨然有木质梳和牛角梳。木台下方悬挂着一块拭剃刀的皮。

一张扶手磨得光亮的木椅子显得十分古老。

少妇让我把背包挂在木挂钩上,然后用泡在一个小铜盆里的皂角的溶液为我动作娴熟地洗了头,再把我引到椅子上坐下,围上了围布。

“除了本地人和外来的商户,几乎没有游客会抽时间在这条街上理发。”少妇从背后用手拭了拭我的头发,转上前挑选剪刀和梳子,“你不像一般的游客。”

我看着镜中自己的形象:“也不像人贩子。”

少妇用梳子梳理着我的头发:“你很有趣。我先前看见你站在石桥上看水中的落叶了。有的导游也会胡说沈周曾站在桥上吟过诗。问题是没多少游客知道沈周是谁。好像除了唐伯虎,外来人根本不知道江南曾经人才济济…你想剪什么发型?”

我随口说:“剪刀在你手里,头等大事就由你来决定。”

少妇抿嘴一笑,舞动了剪刀:“你一个人自驾游…”

我笑了笑:“我朋友开车送我到地铁站,我乘了一段地铁,又转乘有轨电车,就到了这里。”

“这样最好,省得找停车位麻烦。”少妇瞥了瞥门外,“有时看着乘旅游大巴来的游客像一群鸭子被导游不断催着往前走,感到很可笑。”她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古镇已经完全变样了,除了石板路和河道还有几座石桥仍保留原样,基本上看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仿造的建筑倒是一大堆。然后大片的田地都被开发房地产了…我的店隔河对面的那家店做的云片糕还货真价实,不过不要买别的店里的鸡头米。这季节没有新鲜的水生特产…你打哪儿来…”

我看着自己的头发不断飘落:“很远。”

少妇皱了一下鼻子:“很远是多远…”

我回答:“云贵高原。”

少妇眼晴一亮:“前几年我去过云南和贵州,我还特意去看过哈尼梯田,真的美得无法形容…”

“真正壮观的梯田在红河甲寅。”我据实说,“有机会你可以再去看看。那一带能看到连绵几座山脊的梯田和奔腾的红河水。”

“恐怕没机会了。高中毕业后我外出闯荡了几年,觉得外面乱糟糟的,就回来从老父亲手中接下了这个店。本来想过安生的日子,没想到镇上又是搞旅游开发,又是搞工业区,昼夜都没有安宁。不过这儿毕竟是自己的家,所以不想出去受罪了。”少妇由衷地说,“不出去走走,真不知道自己的家乡有多好。”

我表示同意:“确实。据说镇上有一座春祠…”

少妇点了一下头:“有。那座祠原先在镇外的湿地中间。里面供奉着一尊很漂亮的石像,当地人称她为太姆娘娘。还有半山腰的秋祠也供奉着太姆娘娘。我小时候春天跟着母亲去春祠烧香,秋天又去秋祠烧香,很好玩。那时的湿地有大片的荷花、稻田和桃林,现在那地方改造成了工业区,春祠和秋祠都拆毁了。”

我有意识地问:“太姆是不是母亲的意思?”

少妇抿了一下嘴:“嗯。我母亲告诉过我,太姆主管春天万事万物孕育生长,也主管秋天丰衣足食。从前当地的女人结了婚不会孕育,去春祠里烧香祗福就能顺利怀孕,是不是很神奇…对了,听说云南墨江有一眼也非常奇特的泉水,不会怀孕的女人喝了这口井的水,就能怀双胞胎,是不是真的?”

我想了想:“不太清楚。不过我去过那个县城,城里确实有许多人家是双胞胎、龙凤胎和三胞胎。”

少妇神情一亮,欲说话,一名导游带着一群游客站在了店门口。她放下剪刀和梳子,扭身走到门口应酬了几句,走回来重新拿起剪刀和梳子,努了努嘴:“又来瞎吹了…这么说那口井还在…”

“应该还在。”我思索了一会儿,“好像听当地的朋友说过,现在去当地喝那口井的水的女人很多,喝一碗泉水要10元钱。”

少妇做了一个鬼脸:“比我的茶叶蛋卖得还贵。我有个好姐妹结婚九年了都没能怀孕,去了很多家医院检查治疗都没效果,也去寺庙道观烧了多次香,还是没用。夫妻俩为这事经常闹别扭。依你这么说,她应该去喝一喝那口井里的水。哎,你怎么知道我们这地方有春祠…”

我平静地说:“我走过江南的很多地方,一直在寻找春祠的遗迹。你所说的太姆娘娘,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春神,她的名字叫句芒。实际上她不是神,是一个通天晓地的女大傩。”

少妇有些恍然:“是哦,我小时候还看过傩戏呢。扮太姆娘娘的是当地会鬼医巫术的大孃孃,头上插着花羽毛,带着五颜六色的鸟面具,披着点翠的披风,跳的舞就像鸟儿在飞。”

这时导游走进来,把一叠钞票放在木台上,对少妇眨了眨眼睛:“二姐,给你卖了八十个茶叶蛋,后面还有好几拨游客,得赶紧打电话叫二哥送蛋来。”

少妇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待导游出门带着游客走后,少妇放下梳子,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却没信号。她摆弄了一下手机,把手机放木台上,拿起梳子,皱了皱眉:“手机没信号,连网络都断了,真奇怪。我家那死鬼很木讷,整天只知道看书,连背着孩子在家里煮煮茶叶蛋的事情都做不好。天天要人催三催四,就象盘子里的鱼,戮一下动一下。”

我宽慰地说:“居家过日子的男人,本份最好。”

少妇莞尓一笑:“也是。他有时拎着茶叶蛋来,见我倦了累了,会写古诗哄我开心。可是让他卖茶叶蛋,他比女人还腼腆,接游客递来的钱手都打哆嗦,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

我忍住笑,掏出手机开了锁递给她:“用我的手机试试跟你丈夫联系,别耽误了生意。”

少妇接过我的手机拨打之后,递还给我:“还是没信号,是不是通讯公司集体罢工了…前些日子镇上的出租车司机也罢工…也可能是电缆出问题了,动不动就重新修路,折腾过没完。”

我收回手机,瞅了外面一眼:“或者叫个熟人回家叫你丈夫送茶叶蛋来,不然又来一拨游客,不够卖。”

少妇大度地笑了笑:“没事,钱是赚不完的。茶叶蛋卖完了,我就去三婶那边端一盆卤鸡爪来卖,反正和我熟络的导游也说乾隆皇帝爱吃鸡爪子…哎呀,怎么停电了?”

屋内一下子暗淡了。我们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灯罩。

“没关系,没电我也能给你把发理了,反正我也不用电推剪。”少妇对我挑了挑眉,“子承父业多多少少还是能学些真本事。”

我承认:“你的手艺很好。”

少妇做了一个手势:“把椅子往外挪一挪,照样理。”

我刚欲起身挪椅子,外面猝然一片大乱。往来惊叫哭喊奔跑的人碰翻了放在店门口的椅子和小火炉,盆里的茶叶蛋在地上乱滚。

少妇脸色一变,拿着剪刀和梳子往门口走。冷不防一个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女郎斜背着挎包,手里捏着手机跌跌撞撞跑进店,神经质地大喊:“快关门!快关门!”

少妇一哆嗦,手里的剪刀和梳子落到地上。她扶住女郎的肩膀,语气急促:“怎么啦?怎么啦?”

女郎嘴唇颤抖:“…好像…好像…有人发病吐血倒在街上死了…也…也好像是杀…杀人…或者…是到处打劫…不知道…”

少妇把女郎推到一边,不由分说冲到门口匆匆关上了门,插上了门栓。

幽暗中,外面杂乱的声音一浪又一浪涌来。

女郎浑身颤抖着拨打电话:“…手机打不通…连119都打不通…外面有人惨叫…有人哭喊…是不是…是不是恐怖袭…袭击…”

我解了围布站起身来:“小姐,不要太紧张。”

女郎捏着手机,上下牙不停磕碰:“…人一乱,我…我和我的闺蜜在人群中失…失散了…我…她会不会…死…”

少妇靠在门上定了定神,走过来捡起剪刀和梳子放在木台上,指了指楼梯口:“小妺,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在屋里暂且还算安全,快和这位大哥跟我上楼去躲躲。”

女郎拉扯了一下衣服:“…我…我一紧张就想尿尿,先…先借卫生间用用行吗…”

少妇拿起放在木台上的手机打开电筒光,照了照卫生间的方向:“赶紧去。”

女郎赶忙也用手机照明,三步并两步走入卫生间,关上了门。

外面传来的声音更加嘈杂。

少妇摘下我挂在挂钩上的皮包递给我,语调沙哑:“一定发生了极不寻常的事,我家那死鬼经常说朝鲜不断进行核试验,*发射的轨迹多半朝向东海和黄海,战争迟早要爆发。我叫阿雯。你呢?”

“我叫南斐。”我接过皮包挎在肩膀上,掏出烟盒取了一支香烟,用打火机点燃,“现在没有听到爆炸声,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阿雯有意识地扭头看了看门的方向,转回头来:“可是外面太乱了。肯定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在人多的地方,有时窜出一只老鼠都会引起骚乱。”我对她笑了笑,“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自救是第一要务。”

“也是。”阿雯点了一下头,“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天灾人祸。活在当下,成为难民的几率,比买彩票中大奖的几率高多了。”

难民,是一个令人伤感的词,却适用于任何在各种灾害中已经死去与活着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