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悦站在高楼上，低头看着楼底蚂蚁般的人群，熙熙攘攘，飘摇不绝，她张开了双臂，闭上了眼，有风，有云，有人生，然而，却没了余地，因为她杀人了，哦，应该说，她间接地杀人了，而且还不止一个，想到这里，昨天的一幕幕浮出眼前——
朝霞满天，十字路口上，堵得人山人海，忽然，一个女人从车海里推开跑了出来，穿着一身灰色的工作服，手里夹着公文包，像是疯了一般穿过人群，沿着马路向前奔跑，风吹着她的长发，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疏朗，一双剑眉透着几分英气，然而脸上全是焦虑，眼睛里冒着火，带着几分疯狂的气息。
就这样不知跑了多久，她跑进了一个灰色的大门，进了门里，做电梯上了楼，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一个像是实验室的地方，推开门，开口：“人……人还没死吧？”
这话说完，实验室里的人都转身向她看来，脸上带着莫名的悲悯，女人身子颤抖了一下，抬头看着对面的床，对面的床上躺着另外一个女人，穿着一身蓝白色的病号服，大概三四十岁的年纪，脸上不见皱纹，只带着几分岁月的沧桑，紧紧闭着眼，面上平静而淡然，然而尽管如此，还是能嗅出死亡的痕迹。
“已经死了？”女人喃喃地道。
“是的。”离她最近的一个男子开口，大概四十多岁，戴着黑色的眼镜，穿着一身白大褂，面色阴沉，带着几分沉重的口气道：“朱悦警官，不好意思，女犯人昨夜吞了致命毒药证明死亡，并且留下血书，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
朱悦的身子忽然急速抖动起来，盯着那失去的女人半晌，死死咬着嘴唇：“那她儿子呢？”
“也死了。”男子脸色越发阴沉。
“难不成都死了？”朱悦脱口而出。
“对。”男子点头，脸上忽然浮出恨恨的表情；“不仅是他的长子，连同他的情人，还有那个流浪汉，都死了。”
“都死了？”
朱悦茫茫地道，忽然靠着门，徐徐地瘫坐在地上，都死了？怎么可能？
“是啊。”
忽然，有个声音从角落里传过来，是同事阿丽的讥讽：“朱姐，因为你的误判，所有无辜的人都配上了性命哦，你看你这警察到底是怎么做的？”
朱悦听到这话，忽然不能忍受，捂住耳朵叫了一声：“不”，站起来向外冲去，等到她清醒过来，已经站在了楼顶上……
以死赎罪之类的梗太俗套，可是有用，她因为误判，导致了四条人命，不该是又如何？
朱悦闭上眼，张开了双臂，向前迈了一步，身子宛如风筝一般，在空中摇曳，过往的记忆汹涌而来……
警察卷：
外面的天是雾霭色的，灰蒙蒙的一片，彩云遮挡着太阳，不见半点缝隙，我坐在警车里，听着旁边新来的同事阿丽没玩没了的问询。
“哦，朱警官，请问这个案子你们根据什么判断的，已经到什么地步了？”
“哦，只是初步判断，尸检报告还没出来。”
尽管心里很不耐烦，我依然微笑地回头看着阿丽，阿丽有一张有棱角的脸，大眼睛，一双剑眉，皮肤微黑，显得英气勃勃，这样的女孩在警局里应该招人喜欢，可惜我不喜欢，因为领导介绍她的时候，暗示过她“上面有人”，这话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要知道我已经在 这个位置上待了三年，前日领导还告诉过我，让我“加把劲”，我欣欣然以为这是升职的信号，没想到忽然来了官二代，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儿。
然而我还是保持着耐心，微笑地回答着阿丽的问话。
“哦，这个人命案子是你来负责吗？朱警官。”阿丽拼命想表现出老成的样子，但她眼里的兴奋泄漏了她的稚嫩，很显然，她毕业之后纵然办过案子，也应该不是什么大案子，这忽然让我有点安心，好吧，作为屡立奇功的办案老手，我很希望自己能在这个案子上碾压她，让领导在考虑升职的时候，不好意思说出一个“不”字来。
“哦，基本情况我大体看过了。”阿丽打开了自己的录音笔，微笑地看着我：“那么问题来了，朱警官，你认为凶手是谁？”
“不好说。”我摇头，这是三天前发生在市中心的别墅区一场命案，女主人和两个孩子在家，长子十三四岁，幼子还没有满月，遭遇了一场抢劫，匪徒打伤了女主人，闷死了婴儿，抢了一些现金和珠宝，法医科的同事们已经侦查过现场，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所以不好说。
“我认为凶手应该是女主人。”阿丽撩起自己的长发，一脸的胸有成竹，嘿嘿了两声：“你不信走着瞧。”
“哦。”我挑了挑眉，心忽然跳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前面的司机小陈，小陈也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咧嘴一笑。
“阿丽。”小陈似乎感受到我笑容里的敌意，忽然开口提醒道：“我们朱姐可是警局里神探，你有事多跟她学啊，别自个儿瞎寻思。”
“是吗？”阿丽不服气地咬了咬嘴唇，不过回头看了我一眼，又抿了抿嘴，笑了起来道：“那朱姐，我刚才请教你了，你说凶手是女主人，对不对？”
我沉吟了下，一脸为难，双手一摊道：“这个真的不好说，有些事情咱们不能瞎寻思，一会儿到了再说吧。”
阿丽扬起下颌，攥着拳，盯着前面，踌躇满志里带着几分恶狠狠的味道，小陈似乎感觉到了车里竞争的气氛，对着车前镜伸了伸舌头，一会儿开进了别墅区，见那个洋楼前，女主人李芳正站在门口迎接我们，她是那种很典型的贵妇气派，一身随意的礼服式灰色长裙，挽着发髻，长得妩媚温柔，干净漂亮，只是眼睛红肿，显然刚刚哭过了，而她身边那个少年则毫无悲戚之色，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运动服，皮肤白皙，面容清秀，只是神情很是忧郁，低垂着眼，有些心不在焉，正是她的长子小刚。
“朱姐，她在等着我们呢。”小陈在旁边停了车，推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我正要跟着出去，忽然被阿丽一只手拉住了：“朱警官。”
“什么？”我一怔，回头见阿丽嘟着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们打个赌好不好，朱警官。”
“什么赌？”听到这话，我心头跳了跳，面上却不动神色。
“嗯，这样子。”阿丽侧着头，带着几分天真地笑道：“这样子哦，朱警官，这次这个案子算是个大案子了，影响很大，你们也知道的，现在由我们来办，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谁抓住了凶手，那个位置归谁好不好？”
“什么位置？”
听到这话，我的心已经乱了起来，可是面上却依然强笑：“我听不懂啊，阿丽。”
“我呢……”阿丽拖着唱腔，骄傲地扬了扬头道：“我呢，已经工作好几年了，也办过几个大案子，这次到这个分局来是锻炼的，当然，咳咳，也是来学习的，呵呵，早就听闻朱警官的大名，想跟你讨教几招，所以这么着吧，咱们打赌，听说你很快要提拔成副警长，若是你赢了，那个位置归你，若是我赢了，那个位置归我，怎么样？”
听到这话，我的笑僵硬得有些装不下去，只嘿了一声道：“这是领导说了算，咱们可说了不算。”
“你不管领导算不算，我说了就算。”阿丽一脸“官二代”的不以为然，撇了撇嘴道：“你到底答应不答应？我说真的，你要是找到了凶手，那位置归你，若是我找到了，位置归我，怎么样？”
我微笑地听着，心里却像是火柴上点了一把火，一点点地要燃起来。
谁找到凶手，位置就归谁？阿丽，你确定？
“我确定。”
阿丽抿了抿嘴，忽然抬手拉着我推开车门，环目四顾，指着后面通行的同事，还是一群记者摸样的人，回头挑衅地对我一笑，扬声道：“哎哎哎，大家听着，今儿我跟朱警官打了个赌，没错，就是今天，我们打赌，谁能根据眼前的证言证据推出凶手来，谁就是你们未来的长官。”
这话出口，众人面面相觑，大部分认识我的同事都看向了我，当然，眼眸里都是同情，看来关于“上面有人”的事儿，大家都知道的。
所以……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沐浴着日光，光影片片，晒得有些睁不开眼，这边站着一群同事，那边站着苦主李芳和她未成年的儿子，大家都在看着我，也看着阿丽。
“朱姐。”小陈搓了搓手，似乎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然而却不知道说什么，口里吭哧半晌，终于又沉默下来。
“怎么样？朱警官，你接受挑战吗？”阿丽骄傲地扬起头。
我慢慢地眨了眨眼，三年多的奋斗一闪而过，最后终于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