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以善小而为之，勿以恶小而不为
——古代格言。
在后世史学家评价朵拉之日的时候，总是喜欢强调它的历史意义，比如“世界各大列强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了曜晶的威能，催进了产业革命和提前了一战的爆发时间。”或者，“撼动世界的白伽珞博士第一次真正地踏上了历史的舞台”之类。他们总是忽略了那些和历史看上去毫不相关的微小细节。比如，后世的佣兵女王蒂亚·格兰蕾·林如果选择搭上车和白伽珞见面，事情会变成怎样？
但是历史是没有假如的。当你觉得历史正向着糟糕的方向前进的时候，它就会比你想象得更加糟糕。留给人的只可能是遗憾，而不是完美。因为人类从历史当中吸取的唯一教训，便是人类从来都不会吸取教训。
夜晚十点十五分，如梦令号对新瓦格纳有来有回的炮击已经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左右。而林红雨还没有从那种惊愕和恐惧中苏醒过来。直到身边的军官数次提醒，她的意识才慢慢地从脑海中的世界剥离开来。
“阁下。您好像有些动摇。”舰长这样直言不讳地说道，“在我的印象中，这个并不属于帝国长女。”
“哦。”林红雨回道，“这没什么大不了。”
“恕我直言阁下，人只会在一种情况下产生动摇。”那舰长想了想，大着胆子说道，“那就是并不确信自己的目的是否正确的时候。敢问阁下……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联想能力太强并不是什么优点。”帝国长女的手在空中轻轻地划了一下，“好奇心是人生命的最大天敌。”
“六点钟方向，一号炮塔，开火！”
“轰！”炮弹出膛的火光映照着帝国长女林红雨的脸。红得慑人，像是神话中的赤面鬼一样。那舰长一怔，连忙欠身道歉。
“我相信您一定是有伟大的目的，阁下。”他说着，深深地低下了头，“祝您武运昌隆。”
“不。”帝国长女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只是顺便。”
“顺便？”
“你不必知道。”帝国长女打断了谈话，“你们在海上待命吧。”
“您想做什么？”
“自己的事情还是得自己来收拾。”帝国长女从大剑中抽出一段构建，啪地一声展开，成为一对滑翔翼的骨架，“见到信号就开始炮击，我会为你们指出坐标。”
“这样误伤的概率非常大。”
“误伤？”她凛冽一笑，“凡人的炮火怎么能误伤帝国长女？”
她把骨架背在身上，瞬间便点起了蓝色的光芒，那光芒顺着骨架散开，形成了巨大的翼膜，然后站在侧甲板外，纵身一跃。硕大的翼膜扑动起来，扇起剧烈的风。然后凌空而起，像一只巨大的、寻觅猎物的猎鹰，它将飞入新瓦格纳，伺机扑击而下。
九七式万用大剑赋予了使用者一切在战场上可能用得到的装备。而它的设计者，此时还在数里之外为一个抉择艰难地头疼着。
舰长仰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他隐隐觉得应该把今天看到的事情全部忘掉，不然迟早有一天，会惹上大麻烦。
同一时刻，城内。
如梦令号凶悍的战力令新瓦格纳也有些措手不及。晋都人崇尚火力，恨不得把一艘舰船的每个角落都塞上一门炮。这样的结果使得这样一型晋都自产的战列舰立刻就成了世界主流的异类。低速、重甲、高火力，这三个词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居然在一段时间之内能将新瓦格纳的岸防系统短暂地压得抬不起头来。如梦令号上的九门主炮，每分钟可以射击四发。而新瓦格纳的要塞炮，一分钟才能开火一次。尽管战列舰的炮弹永远不可能比要塞炮还要大，但却就生生凭借这样的单位火力优势，硬是击毁了一门要塞炮。大量的近失弹擦过炮台的残骸落入城中。沿岸的建筑几乎被毁坏殆尽。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双方的炮声差不多能震聋人的耳朵，即使躲在地下，也没有用。大量的土石灰带着天花板的碎片被震落，几乎就要地震了一样。比如此时此刻，在那个地下的实验室里，这样的一幕就真切地发生着，大量的设施被震塌，照明系统也被损坏了。杂物文件和不明的液体流淌得满地都是。用一片狼藉形容完全都不过分，天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地方就会坍塌。但即使是这样，一队士兵还是带着矿灯进入了这片残迹之中。并不为别的，而是搜捕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个女孩子。海因莱茵上校深信以这里坚固的防御，她不可能从这里逃出，更何况就算逃出也没有地方可去。她一定就藏在这个实验室的某个地方，等待谁来搭救她。
根据这个猜测，士兵们拿着地图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搜查。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连装垃圾的纸箱子也要用刺刀捅一捅。此时此刻的他们还未曾发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那个人就在他们的头顶，在那狭窄闭塞的通风管里。虽然事发只是个意外，少女在焦急地寻找出口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一条通风管道，但还没有摸清楚管道的构造就发现了来搜捕她的猎人。差不多有一百来人。这些人显然是做这种事情的老手。不仅身手干练，而且装备精良。这些人穿着黑色作战服，覆面。手持长柄军刺。那就是海军陆战队。但此时此刻的这位少女是不会知道这个名词的。她的目光仅仅落在了他们的装备上。这些人人手携带一片耀晶立场发生器。她当然认识这个。只需要三个发生器构成一个三角形的陷阱，她的一切活动都会被静止。
于是，少女选择了静默。她的目的并不是和这些人作对，而是从这里逃出去。
“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那军官这样命令道，他叫索伦道夫，一个老练的军官，在士兵之中颇有威信。他的胸前带着一枚铁十字勋章，十字上缠着藤蔓，那是奖励给丛林作战中优秀的指挥官的。他手持一张地图，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一件又一件的杂物被丢弃在走道上，腾空每一间房间。每腾空一处，他就在地图上用铅笔记下来。
这时，从破裂的蒸汽管道里喷出的水蒸气因为被走到上的杂物阻隔，开始向房间内弥漫，一时间像是起了大雾。这原先用来维持整个地下实验室的管道系统因为地面的炮击造成了破裂。地下水开始倒灌进管道。当然这些事情无论是猎物还是猎手当前都一无所知，他们所能知道的就是，忽然之间看不清周围了，并且呼吸的空气变得潮湿起，闻起来带有呛人的铁锈味。墙壁上，管道上，水滴凝结起来，啪啪地滴落。
“长官。起雾了。”
“不慌。让士兵收拢起来，防止偷袭。”
“那边好像有动静，拆开看看。”
“啊！”
那长官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声惨叫。他连忙赶过去，只见天花板上封闭通风口的栏杆掉在了地上，一个士兵已经倒在血泊里。手中的军刺不见了，脑袋上留下了一个三棱型的洞。
“她就在附近，抢了武器！”军官马上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不，就藏在通风口里！”
然而这个判断还没有生效，身后又传来一声惨叫声。紧接着便是散乱的枪声和惊呼。
“她逃出来了，手中还有武器！”
“开枪！开枪！”
“明明打中了，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不要慌乱！不要慌乱！这种怪物枪是无效的！打开立场！这是命令！命令！”
他连忙从房间里冲出来，只见一片雾气弥漫之中隐隐看到一片蓝色的光芒。它跳动着，像一团蓝色的火焰。那些士兵慌乱地向雾气深处的火焰射击，但一点用处都没有。只听得啪啪啪，几声清脆的刺击声，雾气中显现出蓝色的身影，又迅速消失回雾气之中，但开枪射击的士兵却已死去。
她想从包围中杀出一条路。但这件事情怎么能允许？
“蠢货，快开立场！”军官咆哮着吼了起来，抢先取下了腰间的发生器。那发生器只要有三个同时开启便可展开立场。士兵见军官这样做，忽然想起身边也是有对抗这等怪物的武器的，也忙不迭地取下发生器，展开立场。一时之间蓝色的光晕迅速笼罩，组成了一道立场的围墙。
只要踏进围墙，立刻就会变成一尊蜡像。那雾气中的身影犹豫了起来。她显然知道这件事情，不敢踏进那立场一步。
“前进！收缩范围！”军官命令着，向前进发。拨开雾气，那身形也渐渐明朗。那就是一个小女孩。周身散发着蓝色的光芒。她穿着实验室研究人员的衣服，原本一身白色的白大褂上被血污染了大片，但显然大了一些，袖口被圈了两圈好让袖子不会遮住那带着黑色护手的手。那抢来的军刺就拿在手上，锋刃上还在滴滴往下流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什么疯狂医生一样。
但她可不是什么疯狂医生，而是凡人的梦魇、一直被围困的猛兽。军官看到了少女的真容，没来由地愣了一下。他虽然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要抓捕的目标究竟是什么样，但万万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女孩。
幼小的身躯却带着冰冷的眼神，仿佛只要看一眼就会被冻结。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人炼成这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