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飞行要塞。
“白伽珞博士有新消息了么？”
“还没有。”军官报告道，“几分钟前基地接收到了白伽珞的求援。他们现在可能还在赶过去的路上。”
“求援？”站在舰桥里的海因莱茵上校被这个词吸引了，而此时此刻，那林红雨已经攻进了要塞，爆炸和拼杀声尽管此时舰桥内尚且听不到，但各处的报告和命令声，舰桥内军官忙碌地指挥，让人即使不身临其境也能感受到交战的紧迫。这是一件要命的事，可海因莱茵上校还在关心千里之外的旁人。
“他居然会求援，真是惊奇。”他摸了摸下巴，“或许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可喜的改变。”
“上校，何必在意一个晋都人。我们和晋都只是互相利用，没有什么别的感情。”
“有些人生来只能做一些事。还有一些事情只有一些人来做。”海因莱茵上校平静地说，“你可能不知道，在他还是一个小鬼的时候，我见过他一面。如果有谁能完成我们的理想，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
这番话里透露出了一些不妙的意味，这位军官敏感地嗅到了一些，他一愣，最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上校，您太悲观了。”
仿佛是印证这句话，剑桥外传来了一连串的爆炸。巨量的耀晶幽能在密闭的走廊里迅速加热空气，最终导致空爆，混着耀晶幽能的空气爆裂开来，掀翻了甲板，那些飞溅的碎片击中两个辅助气囊，大量的氦气逸散出去，整个要塞产生了轻微的倾斜。连舰桥里的灯光都在晃动。忽明忽暗，把海因莱茵上校的脸照的阴晴不定。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可以选择服从白伽珞的命令。”
“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与您相提并论。”
“别紧张，只是如果。”海因莱茵上校嘴角一咧，看上去像是一个笑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会有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明天会更美好的，同僚们。”海因莱茵上校站了起来，抽出了腰间的指挥剑。
“轰！”随着一声爆炸，舰桥的门被炸开了。那厚重的钢板门被耀晶幽能直冲上天，然后砸向甲板边缘，向地面跌落。林红雨来了。
“但明天是否属于我们，还需要奋力争取。”
7
此时此刻，海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如梦令号的炮击早就停止了。随着耀晶主炮的怒吼，岸防炮台早已选择撤退。难以想象的耀晶幽能将新瓦格纳的岸防工事炸出了一个缺口。引起惊人的海啸。险些将这艘巨大的战列舰掀翻。如梦令号不得已选择退避，现在停泊在遥远的海面上
而舰上，其实已经惨不忍睹。
虽然距离爆心相当遥远，但耀晶幽能的高温依旧烧蚀了船体。暴露在甲板上的水手受到了严重灼伤。耀晶幽能爆闪产生的强光，让大部分人短暂失明。但这并不是最致命的。一直以来身在晋都的水手就是在最深的噩梦里也未曾见过如此骇人的兵器。只是看到天边一道白光，一切就都毁灭了。
舰上的组织陷入了混乱，到处都是哀嚎和惨叫。而帝国长女早就离开了，士兵们不知道听命于谁？一时之间一种孤立无援的无力感瞬间笼罩上来并像传染病一样在舰上传播。
“光！光！光！”士兵发狂地大叫着，他的眼睛已经瞎了。医疗兵正在给他的脸上缠绷带，但他始终在挣扎，拒绝让别人碰他。仿佛在躲避什么凶猛的野兽。
“混蛋，滚！都滚！那光要来了！那光要来了！都滚！”
他推搡着周围的人，不停地往后退，撞到因为烧灼而变形的桅杆，又像触电一样猛地跳起，一点一点地退到铁栏杆的边上，眼看着就要跌下去。
“列兵刘贵祥！”从他的上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几乎是本能地，那个精神失常要跌下海的士兵立刻站直了身体
“到！”这是长久以来的训练早就的条件反射，几乎像是刻印一样刻在脑子里的东西，只要长官喊你的名字，无论在做什么都要站直敬礼。他笔直地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敬礼，虽然眼睛看到的是一片黑暗。
其他人顺着那突如其来的声音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站在舰桥的栏杆上，他也受了不轻的伤，一只胳膊打着绷带，拄着一根拐斜倚在栏杆上，那就是这艘舰的舰长，在决定返回时就失去了指挥权的舰长。
“你听好，我们已经驶离了危险海域，不会再遇到攻击了。你现在可以离开你的岗位，好好休养，我们要回晋都去，再也不会有危险了。”
他这样说着，语气中带着同情和悲痛。他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却完全没有能力阻止。如梦令号被狂热裹挟，任他如何想尽办法也不能阻止它炮击新瓦格纳。最后只能把自己当做一个看客。痛苦的看客。现如今真的无法再沉默下去了。
“回晋都？谁的命令？”有人惊奇地问道。
“我的。”舰长沉静地说道，“林红雨很明显已成叛逆，我们追随叛逆已闯下滔天大祸，再不知悔改就真的晚了。我们好好看看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只为叛逆的一声号召，真的是忠于晋都吗？”
“你疯了？她是帝国长女呀！”
一个军官这样喊道，舰长认得他，他是舰上大副，在这艘战舰上的服役时间远比自己要多，在那可怕的炮击来临之时，他为了指挥船员撤入船舱，身上受到了灼伤。他是躺在担架上喊出这句话的。这样的场面简直让人觉得有些不忍，连舰长自己都在一瞬间觉得自己才是疯了。
但不是，绝对不是。
“她是叛逆！”舰长反驳道，虽然自己确信自己是正确的，但一涉及到帝国长女四个字，竟然不自觉地心虚了起来，“她是利用我们，利用我们吸引库罗斯的火力。我们是弃子。你们怎么就不明白这一点呢？”
“帝国长女怎么会抛弃晋都的人民？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例子！”
当然没有，帝国长女为晋都维新不惜自相残杀，公正而慷慨，谨慎而勇敢。民间流传着太多太多帝国长女行侠仗义的故事。帝国长女怎么会抛弃人民？怎么会抛弃晋都的战士？这个想法，连说出弃子两个字的舰长本人都很难以相信。
这便是长久以来形成的思维惯性。有时候这种思维惯性会像藤蔓一样缠住人的思绪，让人永远不会朝那个方向去考虑，但问题是，如果事实和思维惯性出现了矛盾呢？
“你们都失去理智了吗？”舰长有些急道，“我的命令，立刻返航！”
这个命令很遗憾地没有人响应。而其中一部分人却被这一命令激怒了。
“逃兵！我们不当逃兵！”
“你是什么意思？让如梦令号抛弃帝国长女独自逃生？你身为晋都海军的荣誉感呢？”
“把败北主义者舰长抓起来！我们不执行这样的命令！”
哗变了。或者说，其实如梦令号早就哗变了，此时此刻只是这场哗变的插曲而已，当然，如梦令号的官兵是根本意识不到这实际上是一场哗变的。
“混蛋，我是舰长！连舰长的命令都不管用了吗？”舰长恼羞成怒，但这又有什么用？愤怒的官兵冲进舰桥，当场把舰长打翻在地，一枪托砸在脑袋上，疼得他几乎昏厥过去。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悲，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这些如梦令号的船员，他没有办法制止这一切的发生，也没有胆量拒绝帝国长女，最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或许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当舰长。或许当初不选择停留寻找林红雨，结局会更好吧？林红雨不请自来，结局却更加不堪。
在他想及于此的时候，已经像死狗被拖下来，丢在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