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邦云租房合同签了四年，一年一付，先付后租，在付完第三年房租后，万邦云融资就出了问题，50来号人的团队只剩下了万方一个人，租房押金押了半年的房租，万方指望能把房子转租出去，把押金要回来。房子已有好几波人来看过，北坡创意园的环境不错，只因300方的面积太大不好出手。
听黄医生说今天有人要来看房，万方提前一天就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上午到了办公室，把租房协议放在了桌上，原本想好的一番说辞被花花的微信打得粉碎。
“首先，非常感谢您的‘心灵鸡汤’，但是‘鸡汤’管用的话哪还有那么多失败者？其次，这种‘鸡汤’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没什么意义，学校半途出来跟你创业是我职业生涯规划中最失败的一笔，这二年失去的青春足够我在社会上风生水起了，如果我拿着当初那份拼劲老老实实去别的单位实习也不至于现在这么浑浑噩噩。当初团队解散，我没有任何社会实践经验，又没有金钱支撑，只能一切从头开始，所以我现在想起都后悔至极。”
万方注意到花花故意将“你”改成“您”， 这种陌生感让他想起了万邦云的创始股东，个个像老梁，投机有余，努力不足，小红说的对，一万元的创业门坎太低，说走就走，但没有想到花花居然还想要回投资款，难到她不知道投资协议的离职条款？这不会是一种试探吧？难不成花花只是选出来的代表？
万方回绝了花花的请求，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看着前女友发来的最后一条微信，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成功皆大欢喜，失败都是抱怨，连朋友也没了。现实逼着万方越来越成熟，他在反思，他还年轻，他不相信命运。
中午过后，胡啸天和冯远征如约来到了北坡创意园。
远征对万方的失败更感兴趣，屁股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万方承认自己也有投机心理，急于求成，越想刀下见菜越见不了菜，没有沉淀难成大事。
“有道理，能具体一点说吗？”远征问。
万方答：“万邦云的概念，我现在认为也没有问题。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
“的确，互联网拼的是速度。但速度的背后是过程，慢就是快，所谓慢就是沉淀。是一种深度思考。
“同学创业，起步容易，感觉很快，但恰恰是慢的原因，团队同质化现象严重，股东多难成共识，不是所有人都有创业的基因，不经历过慢的过程是发现不了的，过小日子的人一时冲动创业不是没有可能，疾风知劲草，不跑一场马拉松又怎么能知道人的耐力呢？
“在九洲人人都想做老板，但有几个老板能成功？创业光有激情是远远不够的，这世上没有轻轻松松的成功，慢是历练的过程，没有慢哪来的快！”
“慢就是快，说得好，万邦云融资受阻，能分享一下吗？”远征很有兴趣。
万方继续说：“唉，万邦云上线，我见了不下三十个投资人。
“运营模式上我犯了决策性的错误，明明是件好东西非要贱卖，免费使用，幻想着快速吸粉。万邦云在专业领域，譬如图纸会审云数据方面是有需求的，2Ｂ（针对企业）更合适，但却定位在了2C（针对个人）上，为了快而快忽略了产品本身的用户属性。
“免费不仅意味着没有收入，也意味着没有价值，越免费越不珍惜；无利不起早，免费！谁来帮你推广？无法形成有效的激励机制。
“快就是慢，而这个慢意味着死亡。如果，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如果了。”
“我很想听听你的如果！”远征睁大了眼睛。
万方耸了耸肩膀，说：“有很多如果，但归根结底还是用户定位，如果2B有偿服务，那怕只有一个到两个用户，比如你觉得这产品能用，付了费，你肯定会提很多意见，而这些意见对产品研发是很宝贵的，你知道，当下互联网没有高科技，重要的是用户体验。如果没有反馈，对产品而言就是失败。
“产品即营销，一个好用的产品不怕没有用户，但从能用到好用需要经历一个漫长的打磨过程，还是那句话，慢就是快，思想需要沉淀，人员需要沉淀，产品需要沉淀，用户也需要沉淀。做出一个好用的产品才是硬道理。”
“米国有句格言，When you are 90% doill have 90% to go，意思就是：当你认为完成90%时，实际只走了10%。”远征插话道。
“太对了，钱是好东西，也是坏东西，创业不能只靠融资，要学会造血，生存是第一位的，钱总有一天会烧完。不可一味迎合投资人的思想，但很难做到，钱一旦到账倒计时就开始了，而这个倒计时是否合理，谁也说不清楚，我还是太年轻，现在回忆起来，我就是一个办事员。虽然当时在收费和不收费的问题上我非常纠结，说实话我做梦都在收费，但为了数据，为了再一轮的融资，团队大多数人主张不收费，包括投资方，融资上的小步快跑让我迷失了方向，不顾死活地为融资而融资。你知道装修房子吧，返工就是成本，但一个没有造血功能企业又能返工几次呢？
“ＣEO光感觉好没用，贵在坚持我的，我的性格是有缺陷的，你好我好大家好，结果是什么都不好，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我知道但没有坚持。”万方后悔莫及，但也无可奈何。
远征看了万邦云的演示后，说道：“这其实就是一个基于图片的聊天工具，应用场景很广泛，定位2C也没错啊！在线设计、在线教育，图片精准定位和语言批注很实用。怎么会做不起来呢？”
“微信太强大了，万邦云上线三个月后，微信推出了图片涂改功能，虽然没有万邦云做得精到，但针对个人用户已经够用了。如果和微信争夺用户，无疑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所以拼的还是沉淀。
“投资人往往考虑面的问题，最好一口气能吃个胖子，好听一点叫战略，但创业初期更重要的是点，是战术，三大战役为什么先打锦州，打锦州的胜算有多少？
“万邦云只有200万的投资款，该怎么用才能效率最大化？2C大小统吃不是不好，是时候未到，如果2B搞定一两个企业用户，这钱是够用的，万邦云作为一个工具植入企业内部的ERP系统，图片或文件的多人批注能直观地解决管理中的扯皮现象，这是微信所不具备的功能，也是万邦云远程协作最大的亮点。”万方雄心依旧，却已无力回天。
“那你为什么不再做下去了呢？”远征不免替万邦云有点惋惜，如此问道。
“上面都是如果，问题是没有人再会为我的如果买单了，说实话，创业者是不允许犯错的。这是一个悖论：失败是不成功的证明，但不经历失败又怎么会成功呢？前面说的这些，也是我失败后静下心来才悟到的，有钱的时候冲冲冲杀杀杀，等断粮了什么问题都出来了，投资人永远是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他不会把希望押宝在一个已经失败人的身上，现实就是如此！”万方对创业者和投资人的认识入木三分。
冯远征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失败者，好奇心由然而生，问道：“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视觉传达，以前叫平面设计。”万方答。
“那，你现在靠什么生活呢？”远征很关心。
“网上接一点小活，电商设计，就是网络上的店铺设计。”万方说
“作品能给我看看吗？”远征请求道。
万方打开电脑，给远征看了他正在搞的一个店铺，说道：“网上店铺买的就是图片，现在的设计不仅仅要求视觉美观，还要会编故事，买情怀，拼得是设计师的综合能力，收的是PS价钱，做的是品牌策划的事。”
“这些故事都是你编的？”远征觉得万方这小伙在艺术和文学方面挺有才气，想像力丰富。
“可不！”万方回答。
胡啸天精通广告，看了万方的作品也频频点头。电商设计他接触不多，首页设计说白了就是广告，详情页产品解读要比他想像的详尽，万方说电商的“静默转换率”是衡量设计好坏的指标，就是客户在网上不用问客服就能看明白商品的所有疑问而直接下单，设计包括商品的情怀引入、卖点提炼、功能说明、包装运输、售后服务等等，但万方报出来的价格却低得可怜。
万方是远征回九洲碰到的第一个创业者，对年轻人来说失败未必是坏事。不过远征体内的二郎神觉得遇见万方有可能是太白金星的按排，万方说的“面”和“点”对天马科技也至关重要。玉帝的交通零事故只是概念，第一步该怎么走呢？这让他陷入了沉思。
万方尽顾了聊天，临别时却忘了正事。
在陪远征回宾馆的路上啸天问道：“这房子怎么样？”
远征回了回神说：“过渡可以，要不先签一年吧。”
“那我们就把万方剩下的一年房租转过来，合同背靠背？”
“我看可以。“
“网上说创业死亡期是三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万方能撑到二年也不容易了。”对胡啸天而言，双溪艺高三本中的三本居然也能出个人物，不能不说是时势造英雄，万方将来估计能用得上，于是便在远征耳边多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后生可畏。九洲还是有人才。”远征也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