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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

“唉!你这老不死的!”小伙子刚骂了一声,从身边抄起擀面杖便要向老人身上招呼,他无意间瞥见一个穿军装的女军官正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自己,小伙子心里有些没底儿,他便收了擀面杖,故作声势的说道:“罢了罢了,今天小爷儿心情好,不跟你一个叫花子一般计较。”

他缓缓回到他的摊子前,低下头揉起了面。

老头见自己没挨打,忙匆匆噎下了嘴里的包子,他偷偷的张望着文清,缓缓的向文清蹭了过来,犹犹豫豫的把*般的手臂伸进衣襟,颤颤巍巍的夹出那个包子,献宝一般的递给文清。

他嘴角流出涎水,面上憨态可掬的笑容显得异常狰狞,他晃晃手里的包子,放在了文清的手心里。

记忆,尘封多年的记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突然倾泻。压抑在心底里的那份刻骨铭心的哀伤在这一刻,似画上了一个彻底的终结。

虽然十年过去了,但她从没有忘记过,那一年,她还是个六岁的孩子,坐在陌生的城市的一个街角,等待着家人的到来。

她仍然记得,在她默默等死的时候,有一束耀眼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直到今天,她仍记得那个中年男子温文尔雅的笑容,记得他那充满磁性和极具魅力的声音。

那一刻,她不敢忘,终生不忘,每一天的夜里,她都在反复回忆,十年前,一个叫卫甫潜的陌生人,给予她一次新的人生。

文清低下头,望着自己手里的那个沾满灰尘,脏兮兮的包子,她缓缓的把包子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那个老人笑了,咿咿呀呀的怪叫着,但他很欢喜。

文清的眼里噙满泪水,她认出了这个老人,没错,尽管他失去了从前的容貌,失去了他的声音,失去了他的双手,他变得像个怪物,佝偻着身子。

这不可能,那天下午,她亲眼看见父亲的胸口插着一把刀,她看见父亲的血染红了衣襟,她记得那恐怖的场景,父亲分明死了,这怎么可能?但文清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尽管如行尸走肉,但这就是他。是的,她认出了他,是他,他没有死。

“父亲……”文清喃喃的叫道。

老人一惊,他凝望着文清,像审视一件绝世珍宝,忽然,他怪叫一声,跳了起来,撒开腿,转身就跑。

“父亲!”文清叫道。

“哎哎哎,两个包子,还没给钱呢!?”卖包子的小伙子冲上来,抓住了文清的手臂,文清皱皱眉,随手从口袋里翻出一把大洋,顺势挣开小伙子的手,一把大洋散落在地,文清毫不在意这些,她只想尽快追上那个老人。

老人奔跑的速度很快,似乎有点儿手脚并用之势,文清追到街上,翻身跳上摊铺房顶。

老人像个在人间穿梭的怪物,两边的行人见他的样子甚是可怕,纷纷躲闪,唯恐避之不及。文清抄了个近路从右面的房檐上跳了下去。

老人似乎是轻车熟路,他三绕两绕的便已经绕到了城墙便,他跑到一丛杂草旁,一弓身子钻了出去。文清皱皱眉,她忙从城门跑了出去,老人的身影隐约是可见的,文清忙追上去。

穿梭在将近一人多高的一片草丛之中,文清再想追,几乎是有心无力,那老人的身子站不直,只能弓着,因而藏在这片草丛中,实在难以察觉。

文清只得凭借感觉跟着追,穿过了这片草丛,老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爹!你出来啊!我是卫文清,我认得你,你出来啊!是文清不孝,让您老人家受苦了,你出来吧,爹!”文清含着泪,她拼命的喊着,只可惜,老人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文清大为沮丧,她默然无话,缓缓坐在黄沙满地的土地上。太阳穿过树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文清捂住眼睛,开始啜泣。那个老人一定是卫甫潜,一定是的,她知道。

杂草从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文清警惕的站起身,当她顺着声音望去的时候,一个满脸横肉,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彪形大汉站在身后,他的手里托着一柄起码有八九斤重的九环钢刀。他瞎了一只眼,用一块破布围着,脸上还刻着一道伤疤。

文清一抖手,防身用的勃朗宁手枪已经落在手中。文清能感觉得到周围呜呜泱泱的都是人,只不过是藏身于草丛中罢了。

“叫你的人都出来吧。”文清一抬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刚才出场的那个汉子。

那人鄙夷的瞥了文清一眼,转过身,亮出自己跨在腰间的一把驳壳枪,他抬一手,摸摸自己秃亮的脑袋,以及上面那道疤痕,说道:“把你的鸟儿枪收起来吧。”

他脸上横肉忽然一挣,大喝一声道:“弟兄们,出来招呼着!”

他的声音雄浑有力,如同旷野上一只猛兽的咆哮。他一喊,他的身后便如雨后茁壮成长的秧苗一般,哗啦啦的立起一群人。其中一个精瘦的小胡子手里牵着一根麻绳儿,麻绳的另一端,是捆绑着的老头,他的嘴里被塞了一块脏兮兮的麻布。小胡子凝视着文清手里的枪,便慢悠悠的从刀鞘中抽出一把钢刀,缓缓搭在老头肩上,刀刃对着老头的脖子。

小胡子傲然扬起下颚,捋了捋下巴上的一撮儿胡子。

“你是谁?!想干什么?”文清缓缓放下了枪。

“爽快!”那一只眼儿的大汉笑道:“老子,就是这屏城人闻风丧胆的山大王鬼面金刚。听说你卫长官丢了爹,特意帮你寻了来,顺便问卫长官讨几个钱儿花花。”

文清垂下眼睑,丝毫不加犹豫的问道:“要多少?”

鬼面金刚一听,别过头同他的土匪弟兄对视了一眼,发出一阵令人毛素悚然的诡异笑声道:“敞亮!我早听说你卫长官是个爽快人,和你做生意,就是痛快,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不多废话了。”他把手里的九环钢刀扔在弟兄手里,伸出两只手指,一交叉,笑道:“不多不少,十万,美子。”

“十万?!”文清一愣,十万美金她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慢说是她自己,就是继承了家业的哥哥,也拿不出十万美金来,屏城里再没什么亲戚朋友可以借钱。

文清一犹豫的工夫,那鬼面金刚就怒道:“怎么着,卫长官心疼银子?”

文清没有答话,鬼面金刚登时把声调太高了八度,他回过头对众人叫道:“弟兄们!听好了,往后山上的恭桶就统统归这个老东西打扫,要是他打扫不干净,就叫他用舌头给老子舔干净了。”

“你!”文清一怒,一枪打在鬼面金刚脚前两寸的地方,打的尘土砂石跟着一跳。那鬼面金刚低头敲了敲,啪啪的拍了几下手,叫道:“好枪法!”他皱起眉,趁着脖子道:“只可惜啊,我这山寨里,每一个怕死的,就是杀了我,我这帮弟兄,也不会放过你老子。你是想让你老子吃屎,还是想让他当狗?”

文清深深陈了一口气,她望着那个跪在地上,已经不成人样的老人。若非亲眼所见,她实在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当年风雅隽秀的屏城大员卫甫潜。

“好!”文清硬着头皮答了一声:“好,不就是十万美子吗?这钱我出了,你定个日子吧!”

热风吹着杂草沙沙作响,如一片绿浪,毒日头晒得人汗珠子顺着头发梢儿往下淌,那鬼面金刚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汗。伸出一只手,五个手指根根笔直。

“五天,”他说道:“五天后,还在这个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五天里,我可以让你老子睡柴房,吃窝头。若是敢超过一个钟头,老子就不客气了。”

土匪一窝蜂儿的钻进了杂草丛生的密林,消失在文清的视野里。她腿一软,颓然坐在地上。太阳依旧高高悬在空中,白昼的日头刺得人眼睛生疼,文清咬住自己的手,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

“文清……”

“卫长官……”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隐传来阵阵呼唤声,文清从杂乱的声音里听出了卫设的声音,他亲自找来了,文清忙擦干眼泪,正正衣冠,站起身来,迎着他们走了回去。

卫设一见文清,忙急切不已的向她跑来,劈头盖脸的训斥道:“你到哪儿去了?!这么大人做事都不打招呼的吗?”

文清挤出一点儿笑道:“刚才见了一个可疑的人,赶紧追了出去,就没跟您打招呼。”

卫设向文清身后张望一会儿,没见有什么人,便问道:“人呢?”

文清摇摇头:“跑的太快了,我没追上。”文清忙拉着他的袖子笑道:“咱们回去吧?”卫设虽然狐疑,但却也没多问,便跟着文清走了。

文清不敢把方才的事情告诉卫设,卫设素来嫉恶如仇,更何况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是他的父亲,关心则乱。若是明白的告诉他,他必然勃然大怒,不顾一切的派兵攻山。就算他能强压着怒火,又到那里弄来这十万美金呢?

文清回头向土匪们消失的方向望去,心里陷入一片恐慌。

文清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墨绿色锦缎儿小匣子,打开象牙别儿,里面静静卧着一块墨色玉石,文清轻手轻脚的把它捧了出来,这是崔珏留给自己的唯一一件遗物。

她解下自己的琉璃珠瓶项链儿,那瓶子是一颗滚圆琉璃珠子雕刻而成,里面是空心的,盛着米粒大小的白色药丸儿,这是崔珏教给自己的天香引,这东西本无气味,溶于水后,蒸腾出一股奇异香气,便是天香引的*了。

她叹了口气,自己无论如何是弄不来那些钱财的,若是实在不成,铤而走险,借点儿不义之财,也是个不错的办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