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被策反
俗话说，月冷夜隔日晴。
一大早，阳光像见着妈一样地扑向大地。嘉陵江南畔沿岸的各种渔船货轮和客轮呈蚯蚓状一字排开，普照的阳光下，打渔晒网卖鱼买鱼的好不热闹。
乔某着一身职员装，混迹在买鱼的人群中一路踱来，不时问一下某类鱼的价格，或嫌贵或嫌鱼不新鲜再踱开，还蛮像模像样的。忽然，一个貌似渔家姑娘的小丫头挎着一篮子小鱼挨近乔某。
“先生，要鱼吗？可新鲜了，早上才起网的，不新鲜不要钱。”这是神秘女人的接头暗号。
乔某伸手在篮子里划拉了几下说：“你的鱼太小了，有大的吗？”
雅子一把拉住佯装要走的乔某，殷勤地说：“有哇有哇，咱家的船上有的是，要多大的有多大的。来吧！”
随她朝一条稍大些的渔船走去，乔某不无埋怨道：“怎么挑这么一个破地方，人多眼杂，还是个大白天。”
雅子皱了下眉头说：“你懂什么？越是热闹的地方，越不引人注目，跟我走就是了。”
乔某跟在她身后上了那条船，进入船舱，身后的帘子当即放了下来，还没等他适应船内昏暗的光线，面前竖了一人朝他低喝道：“把手举起来。”
明白是要搜身的乔某举起双手，任其浑身上下搜了个遍，这才看清旁边坐着的静子，依然面纱蒙面。
自重庆成为陪都之后，南方过来的女人们唯恐重庆成日环绕的雾霭伤了她们娇嫩的脸蛋，便在面上蒙了层纱巾以防雾气袭面。面纱大都以黑色为主色调，亦有其他色彩，久而久之，成了重庆的一景，亦流行开来。
搜他身的汉子倒没蒙面，但一张脸就像凶神恶煞般，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
“请坐！”静子语气温柔地说。
乔某左右打量了一眼，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挑这么个地方，有些太冒险了吧？”他重复了刚才对雅子说的那番话。
“现在只有水里好走些，你暂且委屈一下吧。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我可是求贤若渴啊，费了多大的周章。”静子似极真诚地说。
“正如你所说，你已经掐住了乔府的命门。只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相中我，想请教一二。”乔某淡然道。
“这恐怕是你心中最大的疑团。还记得咱们初次打交道的那个晚上吗？一个纨绔子弟般的少年，面对当时的境况，竟然能做到不慌不乱从容不迫，且这一切发生在死了人的情况下，不简单。我当时就想，这个人要么是一个优秀的特工，要么是一个极具潜质的干特工的料。于是，我让人对你做了全方位的调查，竟意外地发现你恰好刚刚加入了培训军统骨干的短训班，凭着我的一双慧眼和天意，就是你了！”静子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绝非装得出来的。
乔某不得不对她表现出自己的钦敬之意，说：“这么说，你是我乔某的伯乐了，荣幸之至。但你的手段未免太过歹毒，竟拿我一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就不怕我哪天一时兴起做了你？”
静子毫不畏惧道：“行啊，就看谁的道行深了。不错，你的武功是我所见过的年轻人中最高的。但要说到搞特工搞谍报，最主要靠的是智慧和谋略，这一点上，我自比高你多多，否则你也不会掉进我的陷阱里俯首称臣，对吧？”
乔某不服输道：“未见得。其中关键的一个因素我可以告诉你，主要因为你是个女流之辈，我向不对女人动粗，所以让你钻了空子，明白吗？”
摇了摇头，静子道：“不，难道你乔府的秘密也与你的风格有关吗？这叫谋略。你们中国人只知我大和民族有武者、忍者，其实真正具备的是智者，若不然怎会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将你们中国的大部分领土荡涤攻占。是武器装备的精良？武士道的不死精神？不，不，是我们有着其他民族所不具备的大批智者，正因为有了他们，很多年前我们就开始谋划占领你们中国，也才有了今日的辉煌成就。我，山杉静子，很荣幸地成为其中之一。”
“山杉静子？一个听上去还算柔美的名字。”乔某无法容忍她的大放厥词，借机转移了话题。
“我们大和民族女人的名字都挺柔美的。”静子颇自得地说。
“但却都用的是我们的汉字！”被她的语气所激怒，乔某打击她道。
“你！”静子被他所深深触痛。满天下的日本人最忌讳的就是这种渊源，她一顿之后轻巧地说。“无须太长的时间，你们全中国均将划入我大日本帝国的版图。”
“你——！”乔某未料反倒被她触到自己的痛处，他的软肋。他本欲爆一句粗口——放屁，却因显得自己太无能而住了口，一下陷入难堪的境地。
“好了，咱俩就不争这一口气了，我敬佩你心中尚存民族精神，但我同样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的这种所谓的民族精神将为我大和民族精神所同化。”静子软硬兼施道。
乔某再也按捺不住与她继续呆下去，遂起身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吧，是否要跟你签一份合同文本，或卖身契？”
静子也连忙起身对他鞠了一躬说：“对不起，是我破坏了咱们之间良好的氛围。乔某君（听着怪别扭的），对不住了，不存在卖身契或合同什么的，我和你之间存在的只有精诚合作，共谋大业。”
乔某遂道：“那听你的意思，我可以走了？”
“等等——，”静子险些伸手去拉他。“乔某君，据可靠消息，日前被你痛殴了一顿的塞蒙由军情局接手了，我迫切希望你能提供这方面的信息。”
“这个嘛”，乔某似考虑了一下。“我虽然是军情局的人了，但还不知道分配到那个部门，能否接触到这方面的情报。”
“静子相信你能的。拜托了，乔某君。”静子致以深深一礼。
“那我尽量。走了。”乔某走出舱口，雅子将两条三四斤的鲥鱼递到他手上，正欲给他鞠上一躬，乔某将鱼扔到她身上，一把将她推入舱里，喊一声“这鱼太贵了”，下船而去。
雅子摔进船舱来了个四脚朝天，爬起来要追出去：“他凭什么打我！”
一把揪住她，静子呵斥道：“你刚才想对他做什么来着？”
雅子说没什么呀。
静子朝她屁股来上一脚，用挺地道的中国话说：“你还犟？你是不是准备给他鞠躬来着？”
雅子一怔，讷讷道：“他连这个也觉察到了？厉害！静子小姐的眼光真不错。”
“那要看他今后是否真心为我大日本帝国效力了！”静子掀开舱帘，目送乔某买下两条鱼上了岸，不由赞了句。“一块好料！”
瞧着自己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和手里拎着的两条鱼，乔某颇有些啼笑皆非。
昨晚，面对王岩和范轩杰一左一右指着自己脑门的枪口，他大惊之下故作轻松地掩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王岩低声怒道：“你在干什么？”
他举了举右手道：“我打了个呵欠呀，怎么了？”
“走！”王岩和范轩杰一左一右押着他进入不远处停着的一辆小车里。
“你刚才是想灭了自己的一条小命，是吗？”一坐上车，王岩便问道。
“开什么玩笑？好好地，我灭自己干嘛？两位长官未免太过神经质了吧？”乔某狡辩道。
“哼，你以为你乔府发生的事我们不知道？若不是刚才看见你要掐了自己，我非给你定个汉奸罪不可。”范轩杰在前面开着车说。
苦笑一个，乔某似无奈地说：“瞧你扯哪儿去了。好了，我说实话还不成。我呢，就是无意跟道上的结下了梁子，所以这几天……”
“叭叭！”范轩杰猛摁了两声喇叭，把车停在路边，扭头朝乔某大喝道。“为军统卖命就让你那么地不情愿？你就那么地以为中国一定亡国吗？”
好似被雷霆击中了一般，乔某的身体剧烈一颤。
此前他确实受亡国论影响甚深，眼睁睁看着倭寇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所向披靡般占领了大半个中国，又目睹了整个重庆几乎瞬间被逃难而来的国民政府和民众塞得满满当当，他的心被撕裂了。
然而，就在近期一段时间里，神秘女人所代表的日特对他的所作所为激起了他内心深处本能的反抗精神，他不愿臣服于神秘女人，不甘受她挟制，也就等于不愿受制于倭贼，不甘被其奴役而去当民族的败类。所以，既为虎作伥，毋宁死，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拍息自己的生命。
此刻范轩杰的当头棒喝于他不啻振聋发聩，他垂下头喃喃低语：“对不起，我错了！”这或许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认错。
他的声音虽低如蚊吟，但在狭小的空间里，让王岩和范轩杰听得真真切切，俩人互换了欣喜的一瞥：小子有救了！
接下去，乔某一五一十地将山杉静子欲策反他的事详细道来。虽然对日本人为何在他这个小人物身上下如此的血本颇为迷惑，但这个事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或许就如范轩杰欣赏他一般，日本人是在对他有所研究的基础上，看中的是他干谍报的潜质。
那么，既如此，何不来个将计就计，固然风险极大，一切看乔某的造化了，谁让敌我双方均看中了他无穷大的特工潜质。
于是，在这个毫不起眼的冬夜，一代谍报巨匠就此诞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