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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 前倨后恭(下)

第011前倨后恭(下)

却说,世故的萧信妻子,因为刘晔带来的重礼,笑的合不拢嘴,一口一个“我家十一郎”,好像萧言与她关系,真的很亲似的。而且,萧信妻子又热情的在客堂明间,专门为刘晔、萧言单设一桌酒席,只让丈夫萧信相伴,在一边添酒、活跃气氛。

酒过三巡,刘晔主动提起话题:“听小楚说,萧十一郎你准备入职县府胥吏,做地方亭长?”

萧信闻言一惊,正待谦言否认,忽又想起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萧言近况,于是遂扭头朝向萧言,小心试探性询问道:“十一郎,你要做亭长啦?”

萧言点下头,说道:“刚起这个念头。却是还要看县衙那边,如今还肯不肯聘请我做亭长。”

刘晔右手四指并拢屈握,轻敲案桌:“萧十一郎你为甚有此念头?要知道,一日为吏,终生为吏啊!”

萧言呵呵笑道:“一日为吏,终生为吏,话是不假。不过,刘公子以为,似我这般山野乡民,能有甚做官的希望?能有胥吏做,已是十分难得啦。”

案:古时,官、吏,虽然并称,其实却是两个概念,官是官,吏是吏,两者泾渭分明。尤其和平时期,一介小吏,若立志晋升官员,简直是犯了贪心病,整日痴心妄想。

萧言自然晓得,胥吏之流,被士族门阀深深鄙视,但是——游侠地位,岂不是更低下?

无论如何说,胥吏的地位,总好过市井游侠。

然而,刘晔却好似浑然不知现实,刻意拔高萧言:“萧十一郎你怎可如此轻贱自己?你的才干有几分,我岂能不知!”

“且,今日九州颠沛,群雄四起,正是我辈英雄建功立业之时,萧十一郎你怎可受困于小吏之位,整日忙碌于案捉盗贼,收取算赋?纵然因为时运不济,今日需为养家糊口奔走,也得县尉之位,才能请动你萧十一郎出山不是?依我说,区区一个亭长,萧十一郎你不做也罢!”

萧言摸不准刘晔来意,遂或真或假客套回答道:“刘公子盛赞!食禄两百石的县尉,我自然艳羡,只是我一无军功,二无资历,三无大族引荐,凭什么做一县县尉?刘公子太高看我啦!能做一名亭长,我已经很满足了!”

觉察到萧言锐意官场之心,刘晔双眸闪过一丝忧虑,哈哈虚夸萧言两句之后,便再也不提县尉、亭长之事。

饮一杯酒缓和气氛,刘晔话锋一转,又提起唐万:“唐万精湛雒京剑术,常谓成德县没有名家剑客,不能论剑切磋,平日颇感寂寞。前日城门决斗,唐万输你一招后,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成德县虽小,却未必没有剑术高手!这几天,唐万苦练剑术,整日念叨说要再与你切磋切磋剑术。萧十一郎,我也是爱剑之人,你最近能否抽出些时间,再与唐万比试比试剑术,令我开开眼界?”

萧言早已定下结交刘晔心思,遂顺势答道:“只要不嫌弃在下剑术粗鄙,一切如刘公子所愿。”

刘晔笑道:“呵呵,你的剑术若算粗鄙,成德县尚有谁人的剑术不粗鄙?今日先就这么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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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谈大约一个时辰后,刘晔起身告别,说是家中尚有他事忙碌,改日再与众人饮酒。

登车返城,行约一里地,挥鞭驾车的老仆,突然出声询问刘晔:“公子,来前你不是说,今日我们刻意来晚,以便寻一个借口,好在萧十一郎家过夜么?怎么才坐一个时辰,你就要回家?是不是萧十一郎徒有虚名,不值得公子拉拢?若是这般,公子昨日的嘱咐,老奴还要不要履行?”

刘晔淡然吩咐道:“拉拢萧十一郎身边游侠之事,暂时一切照旧,另外你行事时,小心点,别施恩不成反结仇怨。我之所以骤然离开,不是因为萧十一郎徒有虚名,而是发觉我先前小瞧了他。萧十一郎此人,绝不能简单以市井游侠对待。今日预设的种种手段,最多能令其产生好感,却绝不会令其对我归心。你没见他一心要做亭长胥吏?立志在官场锐意进取之人,怎肯如唐万一般,轻生死重侠义,甘心做我手中刀剑?”

老仆一愣,继而皱眉:“那怎么办?巢湖郑宝日渐逼迫,东城鲁肃又迁家江南投靠孙策,若只有唐万一人,府中僮仆怕是难以对付郑宝!嗯,不如……萧十一郎不是要做亭长嘛?公子不如拿吕甫之事威胁他,逼他为咱们效力!”

刘晔断然否决老仆提议,斥责道:“别起那些歪心思!为抗拒巢湖郑宝,你却去结怨萧十一郎,你是嫌我家仇人少?萧十一郎虽然好读书,却毕竟做过游侠,有类荆轲之徒,若和他结仇,不会比郑宝轻松多少!你不见,吕甫是怎么死的?他若来刺杀我,你能拦住?”

“再说,世间之人,无非是求名求利。萧十一郎他若是荆轲,我便报以燕丹;他若是朱亥,我便报以侯赢;他若爱财,我便报以珠宝;他若贪官,我便许以厚禄,如此,不愁他不替我杀人!他能杀吕甫,为甚不能杀郑宝?拉拢萧十一郎之策,我自有之,你休要自作主张。”

老仆一惊,连忙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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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刘晔远去,罗姓游侠唤回要继续喝酒闲侃的众游侠,大声喊道:“时间不早啦,大家收拾一下桌凳,回家吧!萧十一郎,你几时回城?”

萧言远远应道:“一起回城。罗二哥、楚永,你们将院内院外的桌凳瓢勺,收拾收拾,还给左右邻居。我回屋取过刀剑,大家伙一起回城。”

“好唻!”众游侠也没询问萧言为甚今日返城,便纷纷挽起衣袖,撤桌收凳,早早结束酒宴。

听萧言说这就返城,萧信连忙劝道:“十一郎在家多住两天吧,我们兄弟俩都几年没见面了!”

萧言笑着拒绝这位“气管炎”大哥好意,道:“不啦!城里局面刚打开,万事忙碌,脱不开身,以后有机会再回来。”

说话间,萧信妻子牵着儿子萧驹,突然疾步走来,猛的跪倒在地:“十一郎,你嫂子头发长见识短,狗眼看人低,往日里对不起你……”

萧言连忙跳开一边,伸手去拉萧信妻子:“大嫂,起来,先起来……”

萧信妻子却拧着脖子不起,百般乞求萧言:“十一郎,嫂子也晓得,先前做过的事,太不像话……嫂子也不敢奢望,十一郎你能够原谅我。不过,千不好万不好,都是嫂子一人的错,你怪嫂子一人就是,可千万不能牵连上大信(萧信)、萧驹!你也晓得,因为你的事,大信不知道和我闹过多少次,你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啊!”

“还有,还有萧驹,你看,你刚回家,他就缠着你玩,这都是血脉亲啊!家里以前对你的不好,都是嫂子的错,十一郎你就是让嫂子以后吃麦糠啃树叶,嫂子绝不会有半点怨言。可是,你可别因为我,恨上大信、萧驹!十一郎你也晓得,大信是老实人,如今你富贵发达啦,可记得要多帮衬点大信,莫让他吃人家亏。还有萧驹,他和十一郎你小时候一样,自小聪明好读书,十一郎你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提携他……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是?”

“呃!”正欲用力扶起萧信妻子的萧言,顿时无语。

昨日还在玩壁野坚清,今日却口口声声要求萧言提携——萧言这位便宜嫂子,可真是脸皮比城墙厚。

即便要缓解双方关系,也不必今日吧?

跪倒在地的萧信妻子,犹在坚持:“十一郎,你要是不答应嫂子,嫂子今天就不起身。”

不得不说,萧信妻子跪地请罪这招,还真令萧言无法顺势嘲讽她,不得不应付道:“起来,大嫂快起来。好啦,我答应,我答应你!”

为照顾萧信脸面,同时安抚萧信妻子,萧言更是祭出苏秦典故:“大嫂你放心,我从来没有恨过你,若不是你逼着我离家,我怎有今日富贵?苏秦配六国王印时,不也没有怪罪过自家大嫂?大嫂你多虑啦!”

尽管嘴上说的好听,萧言其实对这个“不能共患难,却想共富贵”的世故嫂子,没有半分好感。

故,刚把萧信妻子扶起身,萧言便连忙抽身走出堂屋明间,向众位游侠吆喝道:“收拾好了没?回城啦!”

似萧信妻子这种人,共和国和谐年间时,萧言便不知见过多少。

若与此等人斗气,那简直是和自己过不去。

还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萧言、楚永等游侠离去时,萧信妻子又追出门,故作大方高呼:“刘公子带来这些布匹厚礼,十一郎你们都搬回县城吧!家里不缺。”

萧言唯恐再被萧信妻子纠缠,连忙摆手拒绝:“留在家中吧!就当我此次回家,给萧驹带的礼物。”

萧言估计,真若把刘晔送来的布匹、犀角、珍珠尽数带走,他这位便宜嫂子肯定立马翻脸,即便当面不说,背地也要叫骂萧言是一个吝啬鬼。

虽然有心好好戏耍萧信妻子一番,替死去的萧十一解解恨,但是萧言仔细考虑考虑,却觉得那也恁无聊——和一位两千年的土著妇人斗气,何必呢?

“嗨!有刘晔这数万钱的贺礼,萧十一这位便宜嫂子总该对我换上一副笑脸。就当花钱买来一个‘兄亲弟恭’的赞誉吧!汉末三国之际,所谓的孝廉选举,不就是这么回事嘛!”怀着如此念头,萧言头也不回的离开方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