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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冲晦气

欧阳文来到楼下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他带着怒气漫无目的地在小区的道上走着,一阵秋风吹来,不禁使他打了个冷颤。

手机响了,钱丽娟在电话里说:“你现在去哪儿啊,不吃饭啊。”钱丽娟的语气里,显然有表达刚刚是错怪了欧阳文的意思。

“去厂里。”没好气地说完这三个字就挂了电话。他也就是随便一说的,只是这会儿不想跟钱丽娟说话。

是啊,我要去哪儿呢?他想起了卫莉。欧阳文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拨打了卫莉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忙音,电话就接通了,好像卫莉正拿着手机,知道他要打电话似的。“哎,吃饭了吗?”欧阳文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通话已经省略掉了姓名,或者用“哎”代替,或者干脆就直接说。

卫莉在那头说:“还没有呢。”

“怎么到现在不吃饭呢?”

“我在等你电话啊!”

欧阳文一惊,她怎么知道我要打电话呢?再转念一想,从公安局大楼出来以后,他确实是跟卫莉说先回家安排一下的。自己也确实是有问题,人家托人把你们从公安局里弄出来,还帮着垫付了三万块钱的取保候审押金,自己到现在居然把人晾一边了,真是不太像话!于是他对卫莉说:“你出来吧,请你吃饭,也想和你聊聊。”

卫莉说:“你过来我家里吧,我在家里自己烧。”

“方便吗?”欧阳文问。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过来吧,我等你。”

欧阳文来到了卫莉家所在的小区的大门口,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卫莉的身影,便把车停了下来。他没有来过卫莉家,不清楚她家住在哪一栋楼。过了一会儿,仍然没有见到卫莉从小区里出来,只好拨了卫莉的电话。

卫莉说:“你到了啊,稍等一下。”

挂了电话后,欧阳文就盯着小区内的道路,正猜想着她会从哪个方向现身。这时卫莉的电话来了:“哎,你顺着大门口的这条主路一直往前开,过第三栋楼右拐,就能看到我了。”

欧阳文于是按照卫莉说的路线走,刚过了第三栋楼时,就听见右边突然“噼里啪啦”地响起了爆竹声。欧阳文一愣,这不过年不过节的,谁家会放爆竹呢?扭头仔细一看,居然是卫莉放的!这时候的卫莉正立在那爆竹的闪光里,双手捂着耳朵在向他笑呢。

欧阳文赶紧靠路边停了车。下车后,他并没有往前走,而是呆呆地看着卫莉。此刻的卫莉在欧阳文的眼里,就像是个调皮而又单纯的小姑娘。他忽然明白了卫莉的意思,鼻子一酸双眼湿润了。欧阳文想哭,想冲上去紧紧地抱住这个女人……可是他没有动,就这么远远地站着,他要好好看看这个美丽的女人,要享受此刻自己这种心灵的快慰。

一直等到爆竹灭了,卫莉才迎了上来,对着呆若木鸡的欧阳文微笑着柔声说:“我想给你冲冲晦气。”

“我明白,明白!”哦,卫莉!欧阳文内心百感交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确定在这个女人的心里,对他有了一种非同一般的感情。一个女人一旦对一个男人有了这种感情,就会变得单纯,变得天真,变得什么都信。

一踏进卫莉的家门,卫莉就把欧阳文推到桌边要他坐。欧阳文看到桌上已经摆了几个菜,还有一杯泡好了的飘着香气的茶。

卫莉说:“不能确定你来不来,所以还有几个菜没炒,你先休息喝点茶,我马上就好。”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欧阳文看着卫莉的背影,心里充满着愧疚感。卫莉显然是早早就做了准备的,就是预备着他会来得。一定是早就想打他电话,可又怕打扰到他使他为难,就一直听天由命般默默地等着他来。当他打她电话时,她激动得甚至忘记了矜持。而自己呢?如果不是生气跑出了家门,一时不知道往哪里去,会想起卫莉吗?

欧阳文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卫莉的心。如果说,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有一扇门的话。那么卫莉的心之门面向他欧阳文的一方,是毫不设防地敞开着的,是宛如轻纱般温馨柔软的。他能感受到一种磁铁般的心灵引力,他甚至可以隐隐看到那门里为他而筑起的巢,他知道自己只要轻轻推门而入,那便是他的温暖之乡了。

欧阳文走进厨房,看着卫莉的一举一动,他觉得是那样的柔美。他继续往前走,想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他甚至可以闻到了卫莉身体散发的隐隐香味……

卫莉没有回头,她能感受到欧阳文的贴近。已经近在咫尺了,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脯剧烈地起伏,炒菜的手也失去了原有的节奏……

欧阳文慢慢伸出手,他想从卫莉的身后轻轻地搂住她,他已经触到她柔软的腰了,他觉得自己就快窒息了……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刺耳地响了起来。

该死的手机!欧阳文看都没看,就把它给关了。

就在欧阳文懊恼地关手机的当口,卫莉也关了炉火,快步去了客厅。她到了客厅转了一圈,又不知自己要找什么。再回到厨房不敢看欧阳文的眼睛,有些慌乱地说:“你先自己喝酒吧,酒就在茶几上,自己开吧。”

欧阳文也有些恍惚:“这怎么好,我要等你一起喝。菜就别弄了,就我们两个人足够了。”

卫莉说:“再弄两个,一会儿就好。”

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卫莉给欧阳文和自己都倒满了酒,说:“今天我陪你一起喝。”

欧阳文端起酒杯:“来,我先敬你一杯,今天的事多亏了你。”

“我就是怕你吃亏。”卫莉温柔地看着欧阳文说。

欧阳文问:“你找谁帮忙的?我好像听说是省委的。”

“是我哥。”卫莉说:“你吃点菜吧,今天咱们不谈这事,我就想你放开了喝酒,把这一切都忘了。”

“谢谢你!”欧阳文说。

卫莉微眯了眼睛:“干嘛这么客气?我做这些可不是要你嘴里的这几个字。”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说。”

卫莉没有搭话。忽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卫莉本意就是让欧阳文忘掉今天这些不愉快的事,所以不想再接这个话题。而对于欧阳文来说,今天是第一次登卫莉的家门,第一次和卫莉单独在一起,第一次明确感受到卫莉的感情,而不是之前的朦胧好感。有许多话题不便说,不能问,要避开。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尴尬,就会破坏了这温馨的气氛。

沉默一会儿,欧阳文笑着问卫莉:“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说说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感觉吧。”对欧阳文的问话,卫莉突然沉默了半天没有回应,欧阳文觉得奇怪,便问:“是感觉不好,不方便说?”

“不是,我还不能确定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

“嗯?就是那次马路上你差一点撞到我,你不记得了?”

卫莉并没有接欧阳文的话,而是问欧阳文:“能说说你在无州的事吗?就是你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你还记得这事啊。好,我现在就说给你听。”欧阳文笑了,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那是我大难不死的一次经历,你知道那次无州大地震吗?”

“我知道。”卫莉说。

“那时候刚毕业正等着安排工作,因为暂时没什么事可做,就满世界的晃悠,后来就去了无州。没想到,到了无州的第二天晚上就遇到了那场大地震,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被埋在了废墟里。也算我是大难不死吧,幸亏我所在的地方是个墙角,才没被楼板砸到,整整两天三夜才被人救出来。”

卫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你一个人被困在那里了?”

“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一个女孩。在那个狭小的废墟里,恐惧和绝望笼罩着我们。女孩是那么的柔弱无助。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量用语言安慰她,用唱歌来缓解我们无助的情绪。后来我还向女孩许了个愿,我说假如我们能活着走出废墟,我就娶了她永远不分离。我们就这样相互安慰着鼓励着,才能够静静地等待救援。后来,我们因为缺氧虚脱都昏迷了过去。等我被救醒来以后,就再也没见到那个女孩了。”

“你觉得女孩还活着吗?后来没找过她?”

“我相信她活着。后来我疯了似的满无州地找她,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因为在那个黑咕隆咚的废墟下,我根本没看见过她长得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她的具体名字。只记得当时我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洋娃娃”。于是,在寻找她的过程中,我每见到一个感觉可能是她的人,就远远地喊“洋娃娃”,但是,一直就没能得到回应。我很难受,我当时说的是真心话,并不是瞎说说的。如果能找得到她,我真是想娶她的,我那时候还没有正经谈过恋爱,遇到这么算起来也是生死之交得女孩,不可能没有感觉。后来,我又去过无州多次,虽然知道能够找到她的希望非常渺茫,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往那儿跑,总觉得好像魂丢在了那里。再后来,时间久了,这个念头也就慢慢的淡了。因为我们相遇的地方是旅馆,所以我根本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无州人。现在嘛,也就是一个记忆了,你想啊,即使见到了也早已物是人非了。”

卫莉问:“你说的刻骨铭心,是指那次地震还是指那个女孩?”

“这两者能分得开吗?”

卫莉说:“你当时给女孩唱的什么歌,能唱给我听听吗?”

欧阳文点点头,便小声唱了起来:“洋娃娃,快长大,长大好去走天涯。泥巴墙,青竹瓦,找个朋友过家家。洋娃娃,你去哪,去哪都要有个家。风儿吹,雨儿打,躲进家里都不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