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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了

林思媛的的褚玉阁布置,既然是她自己的院子,大部分布置也是由着三小姐的性子行事。

林思媛平常就是素喜开阔的,现在换了大院子,自然布置也是朗阔,一楼是待客的,二楼是书房,三楼才是她的绣阁,一楼房内是打通了的,只用一架雕刻着百鸟闹春的镂空图案的黄梨花木八扇大屏风和一扇摆满古玩玉器的八宝格隔成三间房。

内院伺候的丫鬟们正在清理家具,问琴把林超迎上了二楼。

迎面就是大厅当中摆着一张紫檀木大岸,桌子后面的书架上自然摆满了线状书简,林超猜想又是林夫人的手笔。

桌子旁青花大缸里密密麻麻摆满了画卷,案上整齐的罗列了各种名人书帖,并好几块徽州砚,好几只笔筒,笔洗内插着数十只毛笔,那毛笔自然都是出自润元轩的特制精品,毛笔笔杆的材质润滑,就算每日握着练字一个时辰,纤手亦不会起茧子,那雪白案纸又大又吸墨,还不易沾脏衣袖,自然价格不菲。

而林思媛心思明显未在这上面,坐在书桌后,眼皮动也不动,只瞧着桌子上的一把琴发呆。

林超凑近看了看,忍不住都要叫一声好!

此琴面板为桐木制,乃是青桐,底板为楠木,制作古琴极为费功夫,木材必须风干,否则木质会开裂起翘。桐木需要数十年甚至百年才能符合斫琴的标准,而且风干至少需要二十年,丝弦是纯用蚕丝做成,江南地区所产蚕丝为上乘,丝弦之美,在其柔韧而长,润泽而宽,清丽而圆,别有一种戛玉之趣、怀古之思,轻轻一拨,如金之声清脆,倾泻而出,古琴的面板和底板以鱼胶胶合。制作这样一把琴非一时之功,购得这样一把琴自然花费不小。

这把琴还是前几日林夫人收的礼,林超眼红了几日,没想到转眼不见,就到了林思媛的房里,转目一瞧,她房内的东西,无一不是华贵精美。

林超就翻了个白眼:“这丫头搜刮我的东西不算,连母亲房里也不放过了!”

林思媛终于抬起头,眼神呆呆的:“你来这作甚?可别想眼红我的东西!”

林超差点没笑出声来,谁眼红你了?你不眼红我就谢天谢地了!

窗边有一架软塌,旁边设几,他就舒服地歪在榻上,自有丫鬟奉上香茶。

林思媛见她二哥并不说话,自己也就站起来,门边等候的婢女赶快拿过特制的热水给她浸泡手,等水慢慢温了拿出擦干,涂以油脂,再由奶娘在手指各关节部位经过特殊的按摩,每日重复四次,才可拥有瘦不露骨之形,为的就是以后即使练字弹琴,指骨亦能十指纤纤。

这是林夫人的要求,闺中女子从小重保养,工序繁琐令林超看着都不耐烦,谁想今日又多了一样工序,两个小丫鬟一个端了白玉盏,一个捧着手巾,还有一个轻轻拨开她的头发。

林超这才看到林思媛新穿了耳洞,耳朵有些发红发肿,奶娘揉完了手,先是小心翼翼取下耳铛,沾了白玉盏中烈酒擦拭,早有丫鬟新取过一副米粒大小金珠子耳环重新戴上。

林思媛许是不愿在林超面前露出吃痛的模样,竟是一言不发,眉毛倒是蹙了起来。

换了平时林超倒是很乐意看她被折腾。就像她也很喜欢看她二哥吃瘪一样。

林思媛今日也只穿了家常小衫,淡靑色素罗裙,卸了长命锁和手镯,头发梳了双平髻,只簪了两朵白玉钿花,并在髻中引出一小绺头发,自然垂在耳边,更衬得小小的脸面颊如玉,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小女童的娇憨之气。

林超不由得心软了几分,这丫头,就是活要面子,痛了叫一声怎么地,小的时候,裹尿布的样子你二哥都不知道瞧了多少回!这会儿又讲究起来了?

林超努了努嘴,问书就端了蜜饯过去,林思媛斜着眼瞧了林超一眼,也不言语,倒真的拈了一枚含进嘴里。不一会儿,手又摸摸索索捻了一块含在嘴里,两颊鼓起,活似一只偷食的松鼠。

林超不敢笑出声,憋得脸都红了。

其实林超今天是抱了一肚子的疑问来的。

为什么要分院过活,到底是在上房听到了什么?

为什么一分了院子,就不再藏拙?

可一看见林思媛包着嘴吃蜜饯的样子,和她背后摆得满满当当的书桌,他心里就重重叹了口气,想要问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吞回了肚子里。

罢了罢了,女儿家有了自己的心思,他这个为兄为长的,只能在前面保护她,再也不能把她继续当小女孩看待了。

可到底,还是有一丝微微的惆怅涌上了心头,到底是长大了....

肖妈妈是管着内院人情往来的,膝下唯有一儿一女,长女大姐儿今年十五了,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夫妻两个一个在内院做事,一个是外院老爷书房伺候的,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女儿,生得也很白净,眉眼动人,自然眼高于顶,也存了几分向上爬的心思,不愿意随随便便就配了人。

但她也没有想到,这天晚饭前,林夫人专门把她叫了去,就是为了询问这事。

肖妈妈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莫不是林夫人想把自己女儿提拔了当姨娘吧?

林夫人已经快三十了,以前没有提拔通房姨娘,是为了不威胁自己的地位,可如今她在后院的势力已稳,背靠郑家,手握两儿两女,可终究挡不住无情的时光,容颜也不如往昔,想给老爷身边放几个人,也说的过去。

按照林家的身份,当姨娘也不失为一条好路,可终究只是个妾,加上主母又是这般的心计。

肖妈妈心里就有了几分诚惶诚恐,难道就是因为前几天帮着姚妈妈说了几句话的缘故?

肖妈妈已经顾不上埋怨自己的多事,冷汗顿时流了一脸,语调里就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太太,外面已经和媒人上门了,家里已经挑好一家了。”

她也没敢把话说死,毕竟像他们这种卖了死契的奴婢,大姐儿也是家生奴才,哪怕主子叫他们去死,他们也只得照命去做的,她只有哀求,希望夫人看在自己一向谨慎的份上,放过自己大姐儿一回!

大昭的女子婚嫁,不论家里富裕与否,一直都是按照礼法规定的必须经过六个步骤,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娘家为了女儿出嫁后在婆家的声望,宁可减省些花费,也是不肯少做一步,草率行事的,男方家也为了表示娶妻的慎重,对这些步骤更为看重的,所以如果男方家请的媒人到了女方家询问,女方家长辈同意可以议亲后,这桩亲事就已经初步达成了意向,能够进行下一步合八字占卜了,一旦得到吉兆,告知女家,就可以并送聘金,约定日期,新郎就可以迎娶新娘过门了。

既然媒人已经上门,那这门亲事,看来两家都是心中有数,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林夫人果然有些悻悻然:“这么快!前几天李妈妈回娘家,回来还和我打听呢,说有个远方亲戚家的托她在问,孩子已经十七了,人长得不错,就是老实了些,郊区置的好大一所房子,庄子里有土地、城里都有铺子的,就是想找一个大户人家的婢女,知书识礼的那种,我还想起你们家大姐儿长得秀气,嫁进这种人家肯定能丰衣足食呢,哪想到,李妈妈看来是讨不到这杯媒人茶喝了!”

肖妈妈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越听越是心动,李妈妈是林夫人面前说得上话的老辈子奴仆了,就算她的远房亲戚,家境也差不到哪里去的,而且能得林夫人亲口提出来,哪怕只是提一句,这可是天大的荣幸!

肖妈妈生怕坏了自己女儿的好姻缘,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了,忙跪下哀求:“太太恕罪!大姐儿是奴婢唯一的女儿,奴婢也只求她能够嫁得好点,求太太念再老奴一把年纪,一向忠心耿耿的份上,给奴才一个恩典吧!”

林夫人本来就是想用先给一棒再给一根胡萝卜的手法,所以瞧见肖妈妈这么快就上了钩,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又是得意又有几分心酸,说到底,都是因为为人母的身份,关心则乱罢了。

她就笑了起来,亲手将肖妈妈扶了起来,特意加重了语气:“这个好说,关键是你的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的,还有你那小子,听外面人都说很机灵.过几天就干脆到大少爷身边伺候吧...”

肖妈妈心中狂跳半晌,别看这夫人平时不言不语的,可一行事,一下子就能抓住要命的地方。

他们两口子加起来快百岁的人,还能有多大奔头?所有的指望不都是在这一对儿女身上?

她背脊就慢慢弯了下去:“太太说得是...可不就是全靠太太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