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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叶子 (前传) 第十九章 沉默,错了吗?

【19】

一直以来保持沉默,那是因为拚了命地反驳,结果都是更糟。小时候,亲戚对我的不理不睬,造成了堂兄弟姊妹也好,表亲也好……都会投来异样的眼光,那是他们对我唯一公平的事情,没有人会漏掉这个眼神。看着这些人的眼光,总是很想排斥,可是,顶嘴吵闹的小孩不是大人们所讨厌的吗?

所以,在亲戚的小孩围着我说:「就是她不乖,才会没人疼!」,这时,我只是静静的。全部人围着我扮鬼脸,像是儿歌般绕着说:「丁来娣,大笨猪,讨厌鬼,天天都被打屁屁!」然后,就是指着我哈哈大笑。我没有生气。也许是因为……因为我也以为我就是这样不乖又没人疼的小孩。

「你们在干什么!?」九岁的姊姊在远处突然大叫,一群小孩边说:「讨厌鬼的姊姊来啦──」边落荒而逃。在那之前,我都安静地只是低头,没说一句话……

「跑什么!?」姊对着落跑的小孩问着,语气这么凶他们当然早就无影无踪了。

「小宁,小宁。」姊姊人娇小玲珑,长得很可爱,穿着粉红色的连身裙,绑着两边的小辫子,拉着我说:「小宁,走,我们去找阿毅玩。」我就这样被她拉着走,头没抬起来,紧紧尾随。

「姊姊……」当时的我只敢望着她的背影跟地面了,姊真的很聪明,所以她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我的手,停住。

「什么事都好,我都站小宁这边。」姊这么说的。

回忆往事是人常做的脑部运动,但是,这运动每一次都不会给我带来任何的好下场,而且姊姊似乎最不爱看见这运动,因为她会说:「小宁!又发呆!」然后狠狠地在我头上开个包,红肿的。

「姊,你说过,不管什么事,你都会挺我的。你还记得吗?」那红肿的包我没理会,只是劈头给姊这么问。

「嗯,我说过。」我的姊姊是很容易愧疚的人,所以她会很快变回天使疼惜地去摸摸我头上的包,企图让它消去。

「那,管不管对错?」

「我不会让你做错。」姊答着,几乎没有考虑,我又问:「姊,如果我有天也忍不住动手打了人,你还是会站在我这边吗?」

「小宁,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被姊看得透彻的我还能隐瞒她什么,我苦笑着说了句:「好像什么都不能瞒你。」

「姊,你会因为健打人而对他有偏见吗?」健,我也很有义气啊!被你训了一顿我还这么关心你呢!

「他是冲动,但最少他没装傻。」又是同样的词,姊的眼神锐利地像把刀,闪着被反射的阳光,但是,她心软,心很软……所以,她不会插到我心上来,就跟健一样只会在我面前把玩着那刀子,绝对不插我。把那刀子狠狠地插上来,我真的无法想像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所以,那天以后我跟健只是持续的冷战,但健输了。输在他爱上的是我的姊姊,输在我是他们的桥梁,就这样他没有办法继续跟我扮不熟。因此,当事情渐渐平淡,周围不再有烦人的嘈杂,我跟健也从海拔几千公尺的高山回到平地上,空气的密度渐渐在下降,回复正常的气压,正常的温度……不再冷酷难当,让人闷得透不了气。

今天是每个礼拜的最后一个上课天,放学以后总有社团活动。这是身为懒人一号的我绝对不参与的事。可惜,学校偏偏有奇怪的规定:每个人都必需要至少参加一个社团。

在学校里,如果没有人监督抓人的话,逃课最容易跑掉的出口是学校正大门,打架最爽的地点是健说的大礼堂……而睡觉最好的地方,经过研究以后,由史以来,当然是不得喧哗的图书馆。所以,再不愿意的我也还是挑了一个好睡觉的地方,做了图书管理员。

在这种时间,当值是不会辛苦的。因为大家都不会流连在图书馆这种地方,就连姊都不会。她只是会在羽球场打羽球,每一次当我睡醒了又没事干就会跑去串门子。香铃也跟我一样在图书馆里头当值,所以我们都是一块儿跑去羽球场,她看球,我等姊的社团散会。这是我们常做的。在羽球场外围观看是很正常的事,最不正常的大概是我常常会接到球。

想像得到吗?一粒一粒的羽毛球向在外围的你打过来。

球呢……其实是很容易接的,不要问我为什么不闪,因为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肯定自己接得到球,而且接不到顶多就是被敲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真好奇怎么他们的球都老爱往外飞?好像就是对准我的头打过来似的。

但是,我的头不是这么多人能够动的。

今天一样的不正常,更不正常的是羽球社的其中一个短发女生把球打了出来,还对我很不客气地说:「喂!把球拿进来啊!」我拿起了球,要从围栏递给她,她一脸不耐烦地又大声说:「拜託!你是猪吗?没脑子啊?从围栏拿进来的球会坏!不是已经叫你亲自拿进来了吗!?真是的!」

我望了望手上这可怜的羽球,心想:「像你们这种打法,就已经听到羽毛球的哀号声了,再从小小的空间被抽进去,还真的不残废都很难。算了,去就去。」在我准备走,香铃拉了拉我:「Lucky,不要进去,丢回去不就行了?」

「不打紧。」我笑着说,走进羽球场。

这或许是错误的决定,或许是一种让我认清事实的时候,或许……这个世界已经不容许我继续当个傻瓜,更不要说当一辈子。一踏进去,球又向我飞过来,而且是快狠准的杀球。如果我有球拍的话,我是接得到的……但是右手已经拿着球,当我正想着用左手接会不会接不到的时候,脚边落下了另一粒。

好吧……就是这样,把我的注意力分散。虽然不是正中我的头,但也敲到了我的额头。打中我的是一个脸型削瘦,身材平平板板,一副竹竿儿样子的女生,我仔细看起来,她还好像是姊的同班同学。只见她把球拍靠在肩上,掩着嘴假装突然认出我来,然后演起了愧疚的样子。

「对不起喔!我竟然打中丁馨柔妹妹的头,真是不好意思呢……」姊的同学这么说,那短发女生居然也配合着演出,装不知情般地说:「哦?原来是丁馨柔的妹妹,我还以为是傻傻的新生呢!我也想说不好意思啊!刚刚骂你猪呢!」

「哎,你也真是的,总不能人家像什么,你就说她是什么啊!」竹竿说着。

「哈哈哈哈哈──」球场上,四周围,大家都笑了。

「哎哟,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能不能麻Q烦Q你Q还我球啊?」竹竿在对面这么喊着。又是那种眼神,那种语气。

现在我面前有两粒球手上有一粒,我弯下身正想拾球的时候,听见球的哀号声又向我飞过来……

也不知道谁这么顺手地被我抢了球拍,我把球杀了回去,跟着手上的跟脚下的一粒一粒打回去……

这才发觉……原来陪阿毅打篮球时练了接球传球时的准,却没有练到他投篮的功夫。所以,就算球接得再准,我却一颗都投不进篮框。换句话说,羽毛球虽然夹杂着哀号声被我打回去……却没有一粒打中人。

「嗯……好可惜。」姊故意眯小她的大眼睛,眨一眨后这么说。

「……」姊的出现让我吓到,她站在我右手边,我的左手边也突然冒出一句话:「Lucky──你杀球还真的不是普通的不准!」这是香玲皱着眉头说的。

「嗯嗯!说的没错。小宁,回家要好好练一练球喔!」姊拍着我的肩膀,我的汗流了下来。这才仔细地看了手中的球拍,只见上头贴着小纸娟秀的字体写着:丁馨柔。

「靠──难怪会这么顺手……」我心想着。

那根竹竿开始泛黑,她周围也多了两个杀球给我的人。短发的一手插着腰,一只手的食指对我指着,然后骂道:「喂!丁馨柔的妹妹!你还球怎么这么没礼貌啊!?」

要不是姊就在身边,我一定把球拍丢过去,就算丢不中。我看了看那个人,打算不予理会离开球场。转身才踏出一步,又是一阵呼啸而过的哀号……

我在想着事情,那就是:为什么我杀回去的球都没有他们的准?所以,那粒球又打中了我的头。在我的脑子还没有下指令以前,手中的球拍不自觉地握紧,身体不自觉地弯身拾起了球。

「现在是还能够选择沉默的时候吗?」我问着自己。

如果现在我身边有一群猴子,大概早在我没抢球拍以前,他们就冲过去咬人了。那么,这一刻,还是不是能够不开口的时候?

「为什么沉默?为什么不反驳?你说无所谓是吧!?」

「那为什么总是替别人辩驳?你身边的人都忍不住为你打人,你还在虚伪什么?」

「想清楚,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无所谓!」

耳边突然响起了不该记得的话,那个人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羽球场的声音。那轻蔑的语气、嘲笑的眼神说的话,把我带回童年记忆的话……说话的人就是林衡赐。

他不只是在我面前晃动着那把刀,他还狠很地对准我心头插了一道鲜血直流。

跟健吵架的那一天,我跷课了。靠着树睡着的我又被胃的战鼓声敲醒,被饿醒时差点被胃的抗议声淹没。心里想马上去食堂找吃的,这时,树上又有人跳下来,还递给了我一个便当……那是林衡赐。

他笑嘻嘻地对我说:「饿醒啦?下次跷课前记得先买便当傍身。」我拿着便当傻眼一两秒,说着:「你怎么会知道?」他没回答转身就想走,我连忙跑到他面前把便当还给了他。

他看着我手上的便当却不接,只是笑着问我:「你不是饿了吗?」

我估计他的温柔程度是跟有着白羽翼时的姊姊不相上下的,如果上次那个被健打成猪头的学长没有突然出现……我真的会把他当天使看的。也许,很多事情我真的不会处理……那个猪头学长其实也是纠察队的。看到这么好报告的事情,他身为广播电台的一员,是不会放过採访的。但是他的採,应该是足字边的踩……

「纠察队队长,林衡赐同学,你还真的很难找。请问你现在是刚好抓到跷课的学生呢?还是自己跷课出来约会?」他正踩着。

学校还真的是一个复杂的地方,它复杂到只要一男一女走在一起就叫约会。如果一男一女单独存在于一个角落……那个就会被叫做──幽会。林衡赐就像传闻中一样的酷,他的酷到了一种地步,他可以酷到连一眼都不看那个猪头学长就回答:「关你什么事!?」

当然,那个猪头学长不会眼巴巴看着自己难堪,他会转移目标把气出在我身上,所以在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以后,他说:「嘿嘿,我想我误会了。这不该是约会,我们的纠察队队长应该不会看上这种货色……」说着说着,他慢慢走向我,又边说着一些奇怪的话。

「真是令人好奇。我以为你只是成绩差,想不到你还会那种勾引人的技俩啊?」

「不过……做人嘛──总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资格。」

「难道你就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吗?还是天生就是这样贱格?」他笑着,就像猪的嘴咧着叫,我真想塞粒橘子进去然后杀了它去祭祖。

「请你马Q上Q滚。」林衡赐开口了。

之后,那个猪头学长大摇大摆地丢下一句:「主任找你。」,就走了。而我完全地沉默……我不知道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句话都不说。

「为什么喊停的人……不是我?」

「为什么在那些人说一些难听的话时,我只会沉默?」

「Lucky啊──你生气了吗?」我问着自己……拼命的。

「生气吗?」一把声音问着。

「如果我说「不生气」呢?」我回答。

如果一个人不生气,是不是就表示他接受了别人说的指责?是不是就代表他是别人口中说的那副德性?但,明明就不是,为什么我就不能坦然地说不是?健,你说我本来不是这样,那现在的我是应该怎样?

这些人的目的就是想要我生气的反驳,那我不生气不回应,他们就达不到目的了,说完了他们自然就会满足地走了,不是吗?如果我没有生气,那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要为了我而开口呢……

「为什么沉默?」林衡赐问着。

「为什么不反驳?」他又问了。

「他这样说的话,你不反驳不就是等于默认吗?」他一直一直说着,拚命说着。说到我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隐约看见亲戚们逼视的脸孔……他们在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对话着。又想起亲戚的小孩们围着我的时候,或嘻嘻哈哈地说着,或带着鄙视的脸孔说着,都在说我的不惹人疼、都在说我跟姊的落差……

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的。反正说完后,大家都会散的。

「够了,别说了……我无所谓。」心里空荡荡的,因为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实在。

「你说无所谓?」他冷笑了一声,又说:「那为什么总是替别人辩驳?」

「你身边的人不是都忍不住为你打人,那你还在虚伪什么?」

「这么爱戴假面具吗?原来这就是你啊?丁Q宁Q」他瞪大了眼睛,话说得难听……逼得我开口了:「不要说了!你到底懂什么!?」

「你如果什么都不了解!就不要在这里说得好像很了不起……」

「我没有义务听你说教!」手上的便当差点被我摔下地上,但是食物是不能随便浪费的,所以我把便当扔回他手上。

「你也还有火气嘛──」他又说了一句,亮着刀带着刺的一句。

我生气了?是因为他语气里的讥讽嘲笑?还是因为他的话句句带着刺,而那些刺,都刺进了回忆……刺痛了的不是心,而是隐藏着的自己。

他很像那个让我第一次开打的人,但我却不记得我打的人是谁……只记得那人也是用这句句带刺的语气,逼得我终于忍不住开打。最终,我打了他一拳,亲戚因为散开的小孩报料把我们拉开。围着我的亲戚里……没有一个帮我说话,那时候我清楚知道──打人永远都是不对的。

即使之前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很污辱你的话语,大人们也会这么讲:「说一下会死啊?又不是打你!都不会痛!」

但,这……真的不会痛吗?

那为什么有人会为了一些伤自尊的话,决定从此消失不再为人添麻烦?

「自己好好想清楚,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无所谓!」他亮的刀没心慈手软,直接插上。

「球来了喔!」那把声音又问:「还装不装傻?」

「装傻?呵呵,都痛到心坎里了,我还傻啊?」

耳际最后响起这一句话,然后我手中的球尖叫着杀到对网……

听说,什么事情到了极点都会变质。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

就像有的人很开心很开心,开心到了极点,就哭了起来;就像我们明明在意自己的不起眼,当这种心态维持到了极点,就变质成了习惯,然后就不再在乎;就像我的装傻……傻到我觉得自己像智障的时候,傻到了极点,我的球也不知不觉打中了那人的头。

但是,当痛到了极点,伤口深到了极点,会变成什么?我还是不晓得。

痛,如果变得不痛了……那是真的不痛了?还是我已经没有感觉痛的能力了?伤口深到了极点,能不能抹一抹就抹掉?还是它一直被我好好地深深埋着,就像健之前一样?

【伤疤,一旦被揭开,到了极点的痛跟伤口还能变成什么?变成杀到对网猛K人头的羽毛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