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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洒泪别师

嘉靖皇帝在文华殿听闻外面的喧闹后,坐卧不宁,他命太监黄锦传谕大臣们退朝,几次劝谕,群臣都不予理睬,群臣直到中午仍伏地不起,撼门大哭,有人呼喊着“高皇帝”、“孝宗皇帝”的尊号,声震阙庭。

执拗的嘉靖皇帝不肯稍示退让,朱厚熜对此大怒,他下令令锦衣卫逮捕为首者八人,下诏狱。

此举更是激起了其他大臣的愤怒,文官们前仆后继,不断死谏。不断有人冲至左顺门前擂门大哭。

嘉靖皇帝朱厚熜再次下令将五品以下官员一百三十四人下狱拷讯,四品以上官员八十六人停职待罪。

锦衣卫请示如何处理逮捕的大臣,朱厚熜下令四品以上官员停俸,五品以下官员当廷杖责,二百多大臣人人被扒下衣服,排在太和殿下,上百根棍子同时起落,一时间声响震天,血肉横飞。

二百多名大臣遭到“廷杖”,严刑致死者达十七人,那些侥幸熬过“廷杖”的人,也受到了停俸、除官、充军的处分。

但凡有受过杖责的,都被当时的舆论视为魏征式的大大的忠臣。

嘉靖皇帝宗用廷杖取得了形式上的胜利。

嘉靖皇帝使无数敢于置喙的大臣们被斥,被贬,被杖打,大臣们被杖之后,立即以敢于廷争面折而声名天下,并且名垂“青史”。死是人人都惧怕的,但只是身体上挨几板子就可以名垂千古。因此,不管朝廷讨论的事情是对是错,纯为反对而反对,而冒险骗取廷杖的也大有人在。

嘉靖皇帝一怒之下,用自己的”残暴”,给自己戴上了一顶“暴君”的帽子,成全了许多“忠臣孝子”的名声。最终嘉靖皇帝自己也是身心交瘁、悒郁不乐、整个大明不得安宁,“大礼仪廷杖事件”成了嘉靖皇帝一生中抹不去的污点。

其后杨廷和曾屡次上书嘉靖皇帝,“乞骸骨”,不平之气溢于奏章,请求退休归隐,至后来更加坚决。

嘉靖皇帝深知杨廷和办事勤勉,才干卓越。史载:“其调度区画,取办俄顷,命中书十余人操牍以进,石斋(杨廷和)一一口授,动中几宣,略无舛错”,人才难得,且杨廷和立有定策拥立大功。他一旦求去,这政事何人操理?

嘉靖皇帝再三慰留,可是杨廷和去意已定,倔强的他,丝毫不为嘉靖皇帝言语所动。

嘉靖皇帝找来廖道南,他忿然道,“杨阁老君前失礼,顶撞于朕,以定策国老自居,门生天子视朕,且错处归咎于君上,不符为臣之道。”

“但是朕相忍为国,也是容隐下去,未曾丝毫加罪,可谓是仁至义尽。现在他竟然以辞职要挟于朕,要朕改弦更张,事已至此,朕几乎得罪了整个文官集团,还能回到从前吗?难道说要朕下罪已诏吗?向全天下人认错吗?那朕又错在那儿呢?”

“陛下找臣来的意思是?”廖道南小心翼翼地问道。

“朕找爱卿来的意思是要汝去劝一下他,别执迷不悟,拘结于所谓的礼议之争,朕就是朕,朕不是别人的儿子,朕认母认父,天经地义。朕不会稍稍退步,他这一套以退为进的法子对朕没有用,朕不会听!”

说到这里,嘉靖皇帝脸色缓和了下来,他言道:“朕要卿去劝他一下,让他冷静下来,仍然作他的柱石之臣,协助朕治理好这偌大的天下,将来朕断然不会亏待他!别说太傅,就是人臣所能获得的最高职位——太师之位,对于社稷臣,朕也是不吝啬赐予的。”

说到这里,嘉靖皇帝停顿了一下,又道:“只要杨阁老不再与朕作对,不再辞职,以天下苍生为念,朕即日即可下诏,敕封他晋升太师之职。”

“臣能体会陛下体恤老臣之意,但是吾知吾师,性抱忠贞,他认定的事情就不会变,宁折不弯。”廖道南叹息道。

“杨阁老要一条道路走到黑了?他真能舍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嘉靖皇帝问道。

“吾师执着,难以通融。论礼虽少变通,顾所持近正,不为阿容。在正德朝时就多次请求辞官归乡。”

“正德朝时,杨阁老不是最终没有辞官归乡吗?还不是做着内阁首辅,权倾天下吗?”

“那不一样。正德帝不只是优礼于他,一旦吾师切谏,正德帝不得不让他三分,最终选择妥协了事。”

“卿以为朕与正德后兄性格一样?会受大臣掣肘?”

“陛下不一样,性格坚韧,意志坚定不移。”廖道南道。

“卿之意是杨阁老亦是这样,对不?朕与他难以相容,他不去,否则以后也是针尖对麦芒。”

“是的。吾师这才决意求去,这世上恐怕无人能挽回他的去意了。”廖道南长长叹息道。

“让他去罢!他不去,朕母不得为朕母,不得为大明皇太后。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嘉靖皇帝不惜内阁停止运转,让政事陷于瘫痪,也不再挽留任杨廷和。

嘉靖三年(1524年)正月,嘉靖皇帝朱厚熜听任杨廷和离去,不过嘉靖皇帝仍然赐杨廷和加盖玉玺的书券,照常例供给他车马、钱粮、护卫,重申以前荫封一子锦衣卫指挥使的授命。

当年九月,嘉靖皇帝更定大礼,为其母后上尊号“大明圣母章圣皇太后”。

“大礼仪式”之争,它不是简单的礼仪之争,是新皇帝与前朝文官势力集团之间的博弈。

朱厚熜最后钦定“大礼”,宣告了皇权的至高无上,标志着他真正掌控了权力。

“大礼仪”之争也使朱厚熜与文官集团产生了严重的对立,在以后的执政生涯中,他对大臣猜忌多于信任,防范多于倚重,并且滥施权谋手腕,竭力营造自己高深莫测的帝王形象,产生了十分消极的影响。

虽然嘉靖皇帝的铁腕手段让百官为之侧目,暂时压下了不满。但是皇宫内外、朝野上下暗流汹涌,仍然不可抑制。

身为太子中允,嘉靖皇帝之经延讲师、日讲官的廖道南,泪水滂沱,依依不舍送了恩师杨廷和一程又一程。

“鸣吾,回去吧!”

“老师......”

“鸣吾,老夫知道汝要说什么话。老夫老了,虽然不是耋耄之年,但是也差不多了,离天远、离土近,年老体衰,已不堪朝廷驱使。乞得骸骨,优游林泉,寄情山水,得偿所愿,亦是快意。”

说到这里,杨廷和望着廖道南说道,“鸣吾,汝系老夫最得意的学生,人品学问皆一流,素有大志,现在又是天子近臣,将来前程远大,鹏程万里,一定要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以天下为已任,定国安邦。”

“老师的话,学生铭记在心。”

“汝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

“老师,吾与老师谈话时说过,‘门生不曲道以媚时,不诡行以邀名。’”

“鸣吾,除此外,为师还记得汝还曾经说过,‘直则刚,刚则脆.脆易折。门生选直中曲,不茎不枝,舌以柔存,齿亡以刚。直中有曲则好。’对不?”

“对!”

“老师的结局应验了汝之话,为师性刚直,眼里揉不得沙子,直则刚,刚则脆.脆易折。当今皇上天资英断,睿识绝人,有一代明君的资质,辅左得人,可唐宗宋祖亦可追;但是性格刚愎自用,很难纳谏,甚至于做事一意孤行,辅左非人,亦可由明变暗,忽明忽暗,甚至于......”杨廷和欲言又止。

“老师不妨直言。”

“日后汝自有体会!为师的要告戒汝的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光有才是不行的,要做一个皇上的良辅,光有忠心是不行的,要用智,让一个刚愎自用,苛察的皇上接受汝的建议,要讲策略。”

“直中曲,不茎不枝,有方有圆,让他知道汝有才,但是又放心用汝,否则一个倔强的皇上,很难与一个倔强的臣子融洽相处,即使有暂时的妥协与退让,也无补于事,裂隙最终只会越来越大,最终难以收拾。”

“要象水一样,天下至柔,却又是天下至强,一旦形成力量可以排山倒海。这些天,为师的也在反思,吾一切遵循圣人之道,儒家理论,自认为无愧于国,无愧于人!”

“但是圣人理论就一定完美无缺吗?正德皇帝选择当今皇上为嗣,仅仅是因为他俩是堂兄弟?血缘关系最近?”

“老师终究也在反思自己了。老师是一个襟怀坦白的人,正德皇上在天之灵也应该释怀了吧。”廖道南暗暗道。

一天,皇宫上空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奉天殿被雷击中,“轰”地一声,燃起了冲天大火,奉天殿被熊熊烈焰吞噬,化为灰尽。

奉天殿与其北部的华盖殿、谨身殿共同组成了明廷“三大殿”建筑群,是明代紫禁城宫殿建筑群的核心,亦是皇权的象征,是明代历代天子建极绥猷的圣地。

嘉靖皇帝不免内心惊恐,“难道朕有咎,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