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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

这厢才送走雨楹,方才好端端的晴空万里却瞬间变得阴沉起来,月白手中拿着玉扇走进房内,看着月明手上拿着的一串珍珠,忙啧啧称赞道:“如今凉州城中倒不乏人才啊,我南海粉珍珠都能弄来这么大一串,真真是下了血本啊!”

月明白了他一眼,便将珍珠收了起来,心中不免喃喃道:好歹是在这么个时候来的,若看到孙府送来的几大箱珠宝,怕是有些人要当场失礼了。

天色暗沉,端茶过来的秋水便命小厮将府中烛灯皆点了起来,“方才还是个大晴天,正拿着被子在外面晒呢,怎的转瞬间倒像是要下大雨的样子?”

月白走到屋檐下,抬头看了看天空,谷雨台顶端的黑云更浓了,心中不免咯噔了一声,莫是昨日意寒之血留在了谷雨台,让罗刹星瞧出了端倪吧?再凝神细看时,谷雨台黑云中却透出一丝丝淡淡的光晕,似有若无,瞧不真切。

罗刹星从凤漓故居赶回,拿回的却是装有凤漓魂魄的聚魂瓶,这聚魂瓶原是上古神器,可聚人魂魄,借此还魂,但却需众多魂魄引路,才能将本体三魂七魄召回。也就是以千命换一命,天帝及诸位上神总觉法器颇有些离经叛道的意思,便将此物扔在了蛮荒之中。

如今罗刹星为救回爱妻之命,废了许多周折才让聚魂瓶重见天日。前些时候,他曾在皇城中吸取了不少魂魄,此时凤漓三魂已收敛在瓶中,只待魂归,便可逆转天命,让凤漓死而复生。月白看到的光晕便正是凤漓三魂所发出的光。

罗刹星将聚魂瓶摆放在凤漓画像之下,时时祭奠,也日日盼着她有点会魂归此处,与他共享天命。待收拾完毕,又从怀中取出一串糖葫芦,唤道:“雨楹,且看看叔叔给你带来了什么?”

雨楹房中却无一人,只瞧见案几上一张信笺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毛笔字:叔叔,爹爹病重,雨楹且先回府,望勿念。

他知,他再怎么疼爱雨楹,却终究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她有自己的爹爹,自己的凡间生活,他如今的模样,却终究是个魔,是凡人眼中害怕的妖,是正义口中要除掉的怪。放下信笺,他顺势坐在了雨楹床上,枕边放着她吵闹要的布老虎,罢了罢了,若如此倒是不再去打扰她最好。

心中虽如此想,然则真要放下这难得的温情却也着实困难。他孤独了太久,前世为上神,他足足孤独了万年,待遇到凤漓,他以为从此便可一生一世一双人,却未能如愿。夜深之时,他甚至有些怨恨凤漓,若生生世世孤独下去,他倒不觉得辛苦,却偏偏在他选择此生独过之时,她又不合时宜的出现,再将他原本的生活搅动得物是人非。

窗外竟下起了春雨,许是雨楹突然离开让他有些失落,便使了法术将窗户关起来,雨滴落在了窗棂上,竟将一丝血气带进了房内。

虽是凡人之血,却能嗅出淡淡的仙气,这气味他太熟悉了,千年前,这气味的主人与他同游人间,一坛芙蓉醉便可让他们酣饮抒怀,直喝到夕阳西下。玉榭岛上清风阵阵吹酒醒,一身白色长袍的东诀对他说:“今生有你为知己,此生无憾。”

他还记得,当年他犯下滔天大罪,差点令鲛人族全族遭灭顶之灾,东诀将诛仙剑刺入他的胸膛,他记得那个滋味,竟不觉得有多疼,身子渐渐变轻,先是脚变成了碎片随风飞去,接着是手,再是头,双眼再看不到天宫之上的玉兰树,他闻见东诀身上那亘古不变的气味,魂归远方。

“东诀,我们好久不见。”手指滑过窗棂上的鲜血,指尖上跳跃着微微的亮光。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无声无息,却总让人感到一阵荒凉。

林府花园中新长出的玉兰树叶被春雨渐渐淋湿,新竹被春雨一浇灌,倒显出难得的青翠,到底是春天来了,春雨润物,温润而知时节。

月明拿出金创药为林意寒擦拭伤口,嘴中喃喃抱怨道:“我看下次太医再来府中给你们号脉,其余药物都可不要,只独独这金创药是有多少要多少。”

林意寒只看着她笑,也不争辩,月白却歪在一张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玉扇,有些担忧的看着远处的谷雨台。夜间雨声阵阵,未曾有停的意思,天空中却蓦然出现了几颗星星,倒让雨夜显得不至于太过落寞。

众人皆回房休息,月白将手中玉扇摆了两摆,院中渐渐起了层薄雾,暗暗做了个屏障,若夜间有异动,他便全然知晓。待雾气萦绕整个林府,他又歪歪在院中台阶上坐了许久,直到三更天才回房歇息。一夜宁静,却又怕是风雨前迷蒙的寂静。

琉璃殿门外,两排御用军将大殿齐齐围住,丽华太后招呼丫鬟将一把美人榻搬到了屋檐之下,又披了件薄披风,歪歪半躺在美人榻上,闭着眼睛养神。迷蒙之中,却做起了梦,梦中也是一阵春雨,淅淅沥沥打湿了她新作的裙裾,牡丹亭外站着位清秀公子,他还是当年模样,未曾有丝毫变化,他对着她说:“丽华,你可愿与我偕老一声?”

她当然愿意,她日日夜夜盼着他这句话,待想开口时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话,慌乱中她起身想走到他面前告诉他,他走后的每一天她都在后悔。若当年不贪图权位,如今怕是子孙绕膝另一番滋味了。待她想走近时,眼前却是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开,任她拍打,他只是对着从前的她说着情话。

他低头,脸色有些难看,年少的她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却毫无怜悯之意。一滴泪水从梦境中的她脸上滑过,混入千丝万缕的雨丝中,却再没了踪影。

眼前一黑,她似乎堕入了另外一场梦境,她端坐在凤驾之上,俯视着群臣,他跪于她的脚边,不敢越雷池半步,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他对她称臣叩拜,她伸手却怎么也摸不到朝思暮想的脸。她听到他在身边说道:“丽华,望你照看好陛下,引他走正道,否则必将大乱。”

她还未来得及细问,便被一声春雷给惊醒了。手上是一滴还未蒸发的眼泪,丽华太后忙惊起,命丫鬟搀扶自己顺势往殿外走去。御用军将手中长矛竖起,试图将她逼回去。丽华太后脸上浮出一丝不屑的冷笑,递给了身边刘公公一眼,烟花在琉璃殿上空齐齐绽开,十几位黑衣人从琉璃殿后飞出,尽数秒便送了几十个御用军上了黄泉路。

丽华太后带着刘公公和丫鬟往正华宫中赶去,雨下得大起来,落在地面竟溅起了一圈圈水花,丫鬟为丽华太后举着伞,步履匆匆的赶着路。

不远处,丽华太后却蓦然停住脚步,众人齐齐抬头,却看见正华宫上空中弥漫着厚厚一层黑云,黑色风阵竟将正华宫团团围住,不仔细看倒像是正华宫消失在黑夜之中一般。一个小太监试图用手指触碰一下风阵,胳膊瞬间便像是被吸住一般,丽华太后眼看着他慢慢卷入风阵之中,再看不到人影。

雨下得越来越大,正华宫内,罗刹星掐住南文宇的脖子,“许是我先前交代得不清楚,那鲛人族幺女,你倒是给不给?”

手掌中的南文宇只觉气急,胸中似有一万斤铁锤沉着,让空气进不来,意识在慢慢变模糊,闭眼之前,他似乎看见一位红衣少女正站在他面前,朝他低头浅笑。如此也罢,就此了却一生也无所遗憾了。月明,若来生你先见着了我,你是否能像对待林意寒一般对我?

身子渐渐瘫软,他曾想过几十年之后他寿终正寝,或是在领军途中战死沙场,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死在一个恶魔手中。心中沉甸甸的感觉却渐渐化作一股力量,蓦地将罗刹星的手弹开。空气渐渐进入鼻腔,眼睛也看得分明了。

手臂上的胎记黑龙在他的身上游走,他能感觉到一股新鲜的力量,罗刹星邪魅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淡淡的戏谑,“战神转世也不过如此,只是会些寻常的小把戏,倒是我高估你了。”

南文宇跌坐在台阶之上,罗刹星重新走到他面前,“三日之后,我要见到鲛人族幺女,若看不到,你那风韵犹存的母后,便只能魂归黄泉了。”

一阵大风刮过,直吹走了宫人手中的雨伞,正华宫外那道风阵悄然消失,宫门出现在黑云之下。丽华太后由宫女扶着走进大殿内,却见南文宇一人枯坐在大殿台阶之上。眼睛中却是丽华太后从未见过的落寞。

月明,若将你接进宫中,强留住你,你是否会怪寡人?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在他眼里却未曾有半点诗情画意,雨滴落地之声将南文宇的一颗心生生搅乱,眼前丽华太后命人将他扶起,他看着母后操劳的背影,心中暗暗起誓:月明入宫,定保她安稳,他要心爱之人在侧,至亲之人无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