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很轻，好似生怕碰坏了她。
云静姝垂着眼，柔顺安静的模样，这殿中只有他们两人，气氛便逐渐变了滋味。
他的手指间或触到她温润的脸，心里忽然就像揣了一只兔子，即将要跳出来，皇上稳住自己的手，那块污迹已经擦干净了，他的手却诚实的舍不得离开。
“皇上？”云静姝抬起眼，黑黝黝的童仁静静的看着他，“擦干净了吗？”
“干净了。”他收回手，喉头缓缓滚咽了一下，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不要吓坏了她。
若是她知道他动了这样的心思，怕是会将他当作怪物了。
云静姝见他面色不自然，以为是脸上擦不干净，又胡乱自己用手擦了几下，“要不哀家去洗洗？”
“不用。”太后的脸白净无垢，能令星月失色，至少他的心里是这样觉得的。
这偷来的半息悠闲时光不易，皇上一时之间有些不想开口说那件事了。
云静姝等了一会儿，“皇上，你有何事要同哀家讲？”
再美好的时光终有尽头，他知道的，皇上垂下视线，双手放在膝上，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太后，南巡路上......”
云静姝侧目望着他，不解的问道，“嗯？南巡路上怎么了？”
“南巡路上，你所遭遇的两次刺杀都是......朕的母妃派出来的。”皇上说出这句话，似乎是鼓起了非常大的勇气，他说的尤为艰难。
云静姝愣了一下，没想到皇上会直接与她开口说这件事，所以他现在是个什么意思？
皇上则以为云静姝这短暂的怔愣，是在压抑心中的怒气，毕竟秦太妃是他的亲生母亲，她会以为他将此事直言不讳的说出来，是想在他的这里就此借过。
“朕与你说此事，并非是想偏袒朕的母妃，而是......邵卓成已将此事查了出来，朕想......”
皇上脸上的为难，云静姝如何看不出？
“皇上想听听哀家的意见？”云静姝木着脸看着皇上，“皇上想听哀家是什么意见？想让哀家说原谅她？”
“不，朕没有这个意思......”
“你知道哀家现在在想什么吗？哀家在想，哀家进宫不过两年，与秦太妃无冤无仇，又无子嗣威胁，哀家到底哪里得罪了秦太妃？要让她这么不留余地的致哀家于死地？”
皇上哑口无言，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云静姝话题一转，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皇上可知几月前叶太妃出家一事？”
“叶太妃看破红尘，自愿出家为先皇祈福，为皇室祈福，此事是太后允了的，朕便没有过问。”
“叶太妃并非是自愿出家的，而是哀家逼迫她的。”
“这......”皇上心中不安，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皇上可知哀家为何逼迫她？”云静姝不待皇上回答，便径直说道，“叶太妃在一碟绿玉糕里下了毒，试图要哀家的性命，哀家便让她离宫出家了，她的贴身侍女临死前说出，叶太妃是受人指使的。”
寥寥几语，皇上已然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他的脸在一刹那间完全失去了血色，“这......也是朕的母妃......”
叶太妃只是看起来和秦太妃走的近，实际上是受她胁迫，这件事他是自小就知道的，秦太妃自小就教他如何用人，就是拿叶太妃做的例子。
皇上摇摇欲坠，秦太妃是他心中慈爱的母亲，如何变成了一个面无可憎的女人？
云静姝看似平静，实则心中不是没有怒火的，叶太妃那次，叶太妃的侍女以死谢罪，叶太妃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云静姝便忍了一次。
可秦太妃把她的忍让，当作了她胆小怕事，把她当作了傻瓜，她如何还能忍让？
云静姝站在空旷的殿中，清冷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皇上若要问哀家的意见，哀家当然是想一杯鸩酒赐死她。”
皇上彻底站立不住，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他望着云静姝的脸，愧疚得说不出替秦太妃求情的话来。
“哀家也知道这不可能，赐死秦太妃需要一个由头，而太妃让人刺杀太后这样的丑闻，你不可能会让它传出去，否则你今日就不会来此找哀家了。”有损皇室脸面的事情不少，但任何一件都不能传到百姓耳中。
云静姝也懂得见好就收，让秦太妃死是不可能的了，至少在皇上还活着的时候不可能，哪个当儿子的会让自己的母亲死掉呢？
“皇上，如今最好的，便是让秦太妃出宫。”
“你的幼弟才五岁，一个人在永海那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也是该让亲母过去照顾了。”
云静姝离皇上不过一尺的距离，两人之间像似隔了千山万水。
皇上明白，云静姝已经做了退让，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让秦太妃出宫去永海照顾他的幼弟，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皇上从椅子上站起来，“朕知道了。”
皇上离开慈宁宫之后，去了秦太妃那里。
皇上随口询问秦太妃的情况，宫女告知他，秦太妃这几日睡眠不好，食欲不振，眼下都已经到了要就寝的时间了，秦太妃连晚膳也没吃。
皇上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忧心的表情，也没有出言关怀。
宫女将他领进去，秦太妃背对着他坐在榻上，俨然是已经哭过一场，眼睛还肿着。
皇上没有走过去，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几日过去，秦太妃好像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连声音里也饱含着无力，“听闻邵卓成今日两次进宫，乃是查出了什么吧？”
秦太妃派人盯着皇上的动静，如何能不知道邵卓成已经查到了那张字据，但她心中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也许邵卓成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也许慈德和尚顾及着她的身份，什么也没说。
但皇上的一句话，就打破了她这种幻想，“慈德和尚交代了，他曾进宫，和您谈过一笔交易，数资巨大，还有字据为证。”
秦太妃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她转过脸来，“本宫知你会来问我，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那些事就是本宫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