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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念之间

时值六月,夏至尚未至。

老城区的梧桐巷子里新开了个水果摊,摆摊的是个男子,模样瞧着不过十八九岁,眼睛里却似有说不完的故事,颇为沧桑。平日里也不怎么与左邻右舍打招呼,有人买水果只是礼貌性的询问要多少,磨磨蹭蹭懒懒散散的装袋称斤,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好似一出上个世纪初的黑白哑剧。久而久之,生意本就少的可怜的水果摊前愈加清冷,门可罗雀,每日收入只能维持基本开销,男子也不气馁,没生意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摊子前看着街边老梧桐发呆。

到了六月下旬,水果摊上忽然多了个漂亮姑娘,小家碧玉亭亭玉立,男子索性做了甩手掌柜,要么一整天的发呆,要么躲在门面后方端着个小酒杯一杯一杯的喝酒,不见醉,也没见清醒的时候。

托了小美女的福,水果摊的生意倒是一天好过一天。

老城区梧桐巷里秋风荒草白云深,住着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老人们比较念旧,这里的氛围很适合养老,也算是间接了却了某个人的心愿。

人未老,心先衰,可谓悲哀。

愈发出落得清丽可人的姑娘正是薛花寒,身后的醉鬼便是许宗扬。六月初高考,许宗扬答应了吴煌在他走后照顾好家里,高考这么重大的事情自然要陪同。某人能亲自前来,薛花寒精神上倍感鼓舞,超常发挥,前两天估算成绩报考志愿,晋阳大学十拿九稳,甚至远远超过晋阳大学录取分数线,便是首都那两座学府也绰绰有余。

闲下来的这段时间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干脆前来帮忙照看摊位,至于抱着怎样的心思,大概只有薛花寒自己清楚。

招呼完了顾客,回头又见许宗扬在喝酒,劈手夺了酒杯,一副恨铁不成钢表情,气呼呼的看着许宗扬不说话,神情姿态宛若刚过门的小媳妇。许宗扬也不恼怒,不让喝酒那就看书,从儿童版安徒生童话到红楼梦都有涉猎,学多而不精,只用来打发时间。

薛花寒叹了口气,自清明当晚出事后性格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与从前判若两人,话一出口语不惊人死不休:“不就是跟唐歆姐分手了,有什么好难过的,大不了、大不了我嫁给你啊。”

许宗扬差点被口水呛死,上下打量了薛花寒一眼,摇头晃脑:“小屁孩一个。”

薛花寒挺了挺胸,夏季单薄的体恤把才露尖尖角的蓓蕾衬托的格外明显,但比之别人的气势磅礴差了不止一筹,有些底虚道:“哪里小了?”

……

两个多月前,四月的下旬,许宗扬从宏岩公司辞了职,经历过怎样一番争吵只有当事人知晓。虽不至于大打出手,但许宗扬脸面已经撕破,来之前的豪言壮语倒是没有实施,想来在经过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后,表面看似坚强实则心思柔软的某人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了。

许宗扬苦等许久的幕后黑手人间蒸发,又或者重新隐于幕后伺机而动,总之老爷子在医院安然无恙的度过一个月后,顺利出院,唐家举家上下欢欣鼓舞。

唐问山心知一切风平浪静只是表象,平静湖面之下依旧暗潮涌动,依着许宗扬的吩咐没有替他辩解,间或被人问起也选择性失忆,此事被束之高阁,唐纳德目的达到,再无提起。

当初整个晋阳嚷嚷的沸沸扬扬的唐家乘龙快婿许宗扬,沦为寻常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闲者言及不胜感慨,本以为癞蛤蟆吃天鹅肉的传说即将成为现实,傻公主嫁给穷小子的童话故事终会上演,结果所有的一切终究还是败给了现实。生活不是填空题,也不是选择题,而是狗日的判断题,对的就是对的,错的无论再怎么诡辩依然是错的。

水果摊的常客是个身材高挑的大美女,自摊位开张后每日清晨准时跑步抵达,两个月无论刮风下雨从不缺席,永远都是一身黑色运动服,过于修身,刻意显摆似的将两座山岳衬托的呼之欲出。每到这时,薛花寒就紧紧盯着对方胸口,几次想要请教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但碍于脸面只能默默打住。

黑衣女子依着惯例,一根香蕉两苹果,晨练归来后补充糖分,坐在摊位前吃完结账就走,偶尔也会跟许宗扬短暂的眼神交汇,后者大都是默默移开视线。

薛花寒看在眼里,瞧出了二人之间关系肯定不一般,只是碍于她这颗电灯泡的存在无法畅谈。薛花寒铁了心的要在这段时间内将许宗扬据为己有,将电灯泡精神彻底发扬光大,每当这时候总有意无意间挡在二人中间,黑色运动服美女转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薛花寒便会无来由心虚。

第二位不算常客的顾客是蒋德文,每周礼拜六来一次,薛花寒对蒋德文有印象是因为他是同学蒋宏岩的老爸,自然也知晓蒋家在晋阳市举足轻重的地位,怯生生的不敢多话。时间一久,发现这位传说中的大老板也不是那么盛气凌人,胆子逐渐变的大起来,称呼由这位先生转变为蒋叔叔,表情从生疏变的亲切。蒋德文心中有愧,在许宗扬面前更不敢摆谱,索性将平易近人的一面彻底展露。

几次接触后两辈人已经打得火热,就差当场烧黄纸斩鸡头拜把子,结为异姓兄妹。有了薛花寒这个缓冲带,蒋德文从每周一次增加为每周两次,买水果时总要闲聊好长一段时间,家长里短天南海北想到什么聊什么,许宗扬心知他故意说给自己听,对于刻意表现出的亲近姿态视而不见。

薛花寒觉得奇怪,每次蒋德文前来许宗扬总是摆着一张臭脸,事后也曾问起,一向很好说话的许宗扬竟是恶狠狠的警告她‘休要再提’,惹得薛花寒难过了好几天,见了许宗扬喝酒也不制止,赌气让他喝死算了,但终究于心不忍,隔了没几天故态复萌,重新化身为许宗扬的管家婆。

一场急雨过后,燥热的天气难得清凉了一些。

黑色运动衣美女吃完‘早点’走后,蒋德文姗姗来迟,这次没有依照惯例先和薛花寒拉家常,直接进店里找到许宗扬,开门见山道:“你妹妹办了休学,出国了,临行前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放心,我还不至于下作到偷看别人的私信。”

自从撞见唐月茹和丁清明的私情后,蒋葭伊便极少回家了,周末回去之后也大都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吃饭时间露一下脸,说起一些学校的趣事都会有意避开唐月茹,父女两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让唐月茹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幅家庭和睦的假象,在蒋葭伊从蒋德文的书桌里发现那张亲子鉴定书后彻底打破。惊慌失措?又或者无地自容?实际上那个时候蒋葭伊只有一个念头,是非之地不久留,能走多远是多远。

放假后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蒋德文,只说想要出国进修,蒋德文当时并不知道蒋葭伊已经发觉了许宗扬的秘密,更不可能知道两人已经出了那档子事,心道这样也好,快刀斩乱麻,省的造成违背人伦的后果,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这些秘密当然只能是秘密,没有分享的必要,走的当天床上放了一封信,没有落款收信人。蒋德文嘴上说着不会下作偷看,实际上这几天不知道翻看了多少次,字里行间都有关于许宗扬的影子,内容更像是灵光乍现的随笔,本来想着没必要让许宗扬得知,架不住良心的折磨,犹豫了几天,鬼使神差的带来了信,想看看许宗扬的态度。

许宗扬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蒋德文叹着气将信放到茶几上,看着桌上酒杯里残留的清酒微微皱眉,拿起来倒掉,自己搬了个马扎坐下,对着许宗扬的背影,低声下气的说着什么。间或传来几个不太清晰字眼,大都是诸如‘我的不对、她受苦了、给个弥补的机会’之类的话,听起来像是道歉,正在摊位前假装忙碌实则偷听的薛花寒一头雾水。

等到蒋德文离开后,许宗扬这才转过身,依旧一脸冷漠,细心观察才能发觉眼圈微红,只是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男儿有泪不愿轻弹。

信封没有封口,信口上露出纸张一角,许宗扬双手不为人知的颤抖着取出信件,铺展开来,纸面上凹凸不平,隐有泪痕,字迹一如蒋葭伊张牙舞爪的个性,龙飞凤舞的狂草书,内容天南海北杂乱无章,但每一个段落里都能找到关于他的影子。

“不甘心吗?”何仙姑的吴侬软语煞是好听,每当开口许宗扬心湖才得以片刻的宁静。

“怎么可能甘心!”许宗扬细细的将信件折叠,夹在那本被他翻看了数遍的红楼梦里。